傅沉言带兵两年，又修得帝术战策无数，连季的顾虑他自然清楚。

“你知道么？谢辰月十六岁那年生辰，正好赶上战事最紧张的时候，他以生辰宴做幌子，让南诏敌军误以为我们在享乐从而举全军之力伐启，谢辰月耍了招欲擒故纵，三纵敌军，将他们的得意之心全数激起，最终一场里应外合的包围，逼得南诏五皇子自刎阵前。”

“十万士兵灭了二十五万大军，史官记阳大捷。可惜史官只记了他的计谋，却未记谢辰月阵前威风，一人挑了对面三个将军，不出十招。”

“史书更未记载，谢辰月以攻心之策向南诏和谈，驳了南诏君主半数条件后，仍劝降了他。”

连季惊住。

世人皆知谢辰月聪颖过人，却不曾想十六岁便可做到如此。

“这个人会是日后的劲敌，但若放下成见，谢辰月此人，实在万中无一。我们必须去西城，才能与他真正分庭抗礼。”

连季道：“听闻他这一派是想议和，第戎过了难捱的冬日，自然要一展威风，夺下几座城池就有了足够的资本换取食物、武器、货物，此战难啊。”

“十几万对敌八万，倒未必会输，再者春季播种，他们也不会耽误农时，想来不会再派更多士兵，你所想的我并非没有考虑，然其步兵强悍、骑兵骁勇，可此族向来自视甚高，谢辰月擅攻心，我还需得学他几招。”

傅沉言平素说话也是这般温温柔柔的，听着本就如沐春风，现下又是十分坚定的神情，连季自然安心不已。

他又问：“这次我们的亲兵可以安插进西城了吧？”

傅沉言颔首。

南诏一战，南边几座险要城池的城主、主事都是拜服谢辰月，他这个军师虽有出力，但鲜少上阵，难免遭人看轻，如今南边人和，傅沉言不会盲目将势力渗透进去。

而西城是个顶好的机会，新将上任不说，人心涣散犹如散沙，正是他凝聚人心与人力的好时机。

这也是傅沉言非要出兵的理由，留在朝堂与谢辰月斗，终究是做困兽，赵晟明面私下虽说依赖自己，但他薄情本性自小可观，需得两手打算，军权，他是不肯再放手的了。

至于连季，也是自幼跟在傅沉言身边，心思一路，定然要为他铺好路。

当即朝傅沉言拱了手：“家主，我先去西风城打点着，离您出发还有两日，尽可放心。”

傅沉言摆了摆手，连季眨眼间已无踪影。

这桩事一谈，傅沉言心中一重一轻，暗叹一口气，他还需要学谢辰月的宠辱不惊，现下自己仍是成熟不足稚嫩有余。

次日一早，沉词便端来早茶与点心奉于傅沉言，小厮伺候他净了手，沉词就将热腾腾的肉包塞进他手中。

傅沉言忙着点兵与行军部署，今日明日都无法作陪，便给沉词布置了题目，让她自行列出行军之中要带的东西。

沉词一听，冥思苦想不已，白嫩的小脸皱成一团，早膳都没心思多吃，草草吃了点糕，就躲进自己的小屋子了。

她认的字不多，丫鬟朝露给她找了纸笔，铺于书案，为沉词代笔。

朝露是两年前就伺候她的，也学了手语，沉词给她打着手势问：“在军营要带什么东西？”

朝露也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没上过战场也不是很懂这些：“左右差不多也就是出远门，日常的衣物带上该就是差不多了吧，再带些您喜欢的物件。”

这一说不要紧，大半日下来，写了两张纸头，差点将整个屋子的物件全写上去了。

沉词将纸细心叠好，等着哥哥回家陪她用晚膳的时候再拿出来给他看。

傅沉言从校场回来时，天色已然昏暗，府中堂厅倒是灯火不灭，借着光，他看清自己身上一片薄灰，欲行洗浴再用膳。

府中人小声问好加之傅沉言走动间铠甲发出摩擦声，惊醒了趴在桌上小睡的沉词。

她本就浅眠，醒后揉揉怔忪的眼，就见廊外灯下立着一道挺拔的身影。

傅沉言喜欢穿白衣，她也跟着穿一身白色，月白缎子染了浅黄灯色，平添温暖。

沉词眼眸晶亮，带着欣喜奔赴傅沉言，在离他几寸时驻足仰望他，她个子娇小，只高过他的腰身。

“哥哥，”她唤道，“小词等你很久啦，快一起吃饭。”

傅沉言俯身轻哄：“我先去更衣，你先吃。”

沉词立马不乐意：“那我等哥哥好了，不饿。”

傅沉言无奈，穿着一身银甲就坐在桌前，陪沉词吃了再走。他也不解，为何沉词对同他吃饭这件事执念如此之深。

待他洗沐完，只着中衣坐在房中书案前继续处理政务，目光瞥见沉词托管家放在书案上的纸单，左手一伸拿了过来。

瞧见她连屋中的竹茶几都要带走，不禁好笑地摇摇头，果真是孩子心性。

拿了本空白册子，傅沉言一笔一划仔细重新写来。

给她写了换洗衣物，又补了铜丝软甲、常用伤药、史书兵法，小女孩爱娇，再带上她心爱的枕头也就是了。

第二日册子交给她，沉词对他的册子没有任何不满，在她眼里这是傅沉言的亲力亲为，为她打算，她高兴都来不及，抱着册子乐了一天，傍晚才记起吩咐管家给她备了东西。

到了第三日就是大军赶赴西边战场的时候了。

谁都未曾料到，这边城一待便是七年。

足够小女孩长大懂得情爱满眼痴心，也足够一国丞相看清现实被迫抉择。

终究同路殊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