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宝的眼珠滴溜溜的转着

他虽然贪生怕死胆小抠门，但他也知道现在是生死关头，未来能不能加官进爵就看这次他能不能讨好明辉，获得他的赏识。

只是高温的热炉建造起来容易，低温的冰窖却是进展不顺。

硝石制冰还未发展出来，这个年代的冰块全都是天然冰。

“冰政”便是这个年代管理冰窖的对应机构，负责人俗称“凌人”。

一般从每年冬天的12月起，工人便会开始采取天然冰块进行储存，因为大寒季节的冰块最坚硬，也最不易融化。

凿采过后的冰块都会藏到预先准备好的冰窖里，冰窖内用新鲜稻草跟芦席铺垫，把冰放到上面之后就覆盖稻糠、树叶等隔温材料，然后密封窖口，待来年享用。

只是这种天然的储存方式并不算优秀，每年大概都会有三分之二的藏冰融化，在这华阳也不算多大，所以这意味着就算是整个华阳的冰块全都堆积在一起恐怕也很难制作出一个符合明辉要求的冰窖。

毕竟如今已经是七月末了。

听着赵大宝的报告，明辉这时候无比怀念远在新郑的白亦非。

要是白亦非在这，别说是冰窖了，就算是六月飞雪，全桥残雪估计都是小意思。

不想过于暴露自己真实实力的明辉推了一把辰一。

“去吧，展现你价值的时候到了。”

白亦非这人虽然心狠手辣血腥残酷但对下属也是真的用心。

辰字开头的亲卫队学习的都是那种驾驭寒冰的内功心法，虽然比不得白亦非那种动辄几丈远的冷冻效果，但弄几块冰出来也是简单的很。

不过那货也是够小心的，萝卜和大棒一起砸，除了强大的内功心法还有防止狗走丢或者是反咬他一口的蛊。

辰一扭头看了一眼倚着软榻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明辉，所以这就是明辉之前只说了一半的带他过来的第二个目的？

“别多想，我的第一个目的其实才是这个，你不会真的以为我需要靠你保护吧？要是真的遇到连我都无法解决的事情，你就算拼了命也不过是白送对方一血。”

明辉吃着手中的胡萝卜玉米白菜汤施施然的道出了辰一的心中所想

“我的第二个目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可能等你离开华阳才会明白这第二个目的”

“当时我要是直接说需要冰的力量去救人未免显得太未卜先知了些，毕竟我还没看到病例，压根判断不了是不是我老家医术中记录的怪病。”

辰一压下内心的疑惑冲明辉拱了拱手恭敬的离去

明辉这人神秘莫测，这种随口便能说出他人心中所想的读心术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不过明辉先生应该是个好人

就像是之前张良突然说要带着他去解决山脉脚下那群老人的生活问题，问了一句才知道是明辉让张良带他去的，为的就是解决他的心结。

放下空碗，明辉伸了个懒腰，活动下筋骨。

他的第二个目的其实很简单，为的就是还给白亦非一个正正常常的辰一。

借过来给明辉用几个月，回去了自家忠心耿耿的侍卫突然因为某些事生出了二心，虽然会舍不得但白亦非那人肯定不会让情感大于理性。

他是坑了白亦非一把，让白亦非对他斩不断理还乱，但这不等于白亦非对辰一也会这样

一旦辰一出现了什么不可控的念头，等待辰一的除了自裁绝对没有别的选择。

明辉这人觉得辰一还算不错，分得清大体，认得明白局势，不是那种热血小宇宙，大吼要死一起死，我绝对不放弃任何一个同伴，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的类型。

所以他准备借助这次的事情让他自己琢磨琢磨对错，黑白的含义。

辰一的心结一直是对自己所作所为的怀疑，因为主子白亦非从十几年前就开始不断遭受着天下人的唾骂。

作为白亦非的头号马仔，辰一的内心绝对是亚历山大。

有句话说得好，不在沉默着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明辉歪了头想了半天，这是那位名人说出来的至理名言来着？

算了，想不起来了。

既然正好有华阳这个事，明辉想着那他就以此为契机，让辰一看一看什么是黑什么是白，混淆的世道怎么样才能保家卫国。

我为天下抛头颅洒热血，天下何人记得你，他这人最喜欢给人当人生导师了。

寂寞有时候不就是无人认可他的理念吗？

时间有条不絮的前行，在正确的方法和足够的人手之下，华阳的疫病得到了有效的控制。

感染天数低的人群就用喷雾吸入法，感染天数高的人群就用咀嚼杏仁法，但即便是如此，依旧有数十人死于苦杏仁本身自带的毒性。

那些痛失家人的亲属虽然一开始情绪激烈，认为是明辉的方法毒害了他们的家人，但在大额的抚恤金和大部分人都药到病除的情况下也渐渐接受了现实。

毕竟他们又能怪谁那？

无非是怪自己的家人运气不好，身体素质不够强，倒在了这黎明前的黑暗中。

随着越来越多人恢复健康，华阳也终于解除了封城，赵大宝为了庆祝这一天在府邸举办了流水宴供大家吃喝。

握着韩终的手，赵大宝吐沫横飞的歌颂着明辉的丰功伟绩，并且询问明辉到底去了哪里。

为明辉准备的庆功宴主角却是不见踪影，这让赵大宝很是心慌，生怕是自己做的不够好惹得这位上头派来的这位特使不高兴从而回去参他一本，让他的富贵美梦泡了汤。

韩终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自己的手从赵大宝油腻胖乎的大手中抽回来。

他本来是非常期待今日的庆功宴的，但主角明辉不来，并且想到走之前明辉和他说这没什么值得称赞更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的话语就突然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无趣感。

看着这一桌平常百姓一辈子都吃不起一顿的珍馐还有赵大宝话里话外希望他们回到新郑能够在血衣侯、九公子还有韩王安面前多多为他美言几句的献媚韩终的心头突然就很烦躁。

将明辉早已准备好的托词告诉赵大宝后，韩终找了个偏僻的角落看着赵大宝和各个城中的大户觥筹交错。

他们话里话外都是在祝贺赵大宝此间事了就能步步高升，到时候莫要忘记他们，务必多多提拔多多交流的马屁之词。

韩终眉眼微敛，死去的人的抚恤金，药材的费用，食材的费用，建设的资金，这些钱一大半都是明辉自己出的。

明辉为了救治这些人忙的几天几夜没合过眼，而让赵大宝和那些有钱的商户多出一点点银子就和哭爹死娘了一样，一个劲的说真的没有了，家里都从一日三顿变成一日一顿了。

但他们哭穷就算了，偏偏是一边哭穷一边尽最大的可能讨好他和辰一

对于赵大宝讨好他们两个的原因韩终觉得可能是因为明辉是个无缝的石头所以赵大宝便将破局的希望放在他两身上。

韩终现在还记得赵大宝说的房内有惊喜的诧异

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短，拖着黄白之物的风骚美姬就是赵大宝给他们两个准备的惊吓

“在想什么”

辰一捧着酒坛坐到韩终身边。

“在想老板说过的话，总觉得模模糊糊间好像明白了点什么，本来是很期待的，现在吃着这些美食却觉得味同嚼蜡。”

韩终接过辰一递给他的酒盅一饮而尽

“老板是个奇人，你说他是不是料到了这个庆功宴一点都不够庆功所以才直接不来。”

“不知道，但想来这就是他选择了你的原因。”

辰一举杯和韩终对碰了一下继续说道

“我想你应该已经认识到了老板在进城的时候和你说的那些话的含义，冰火两重天感觉如何。”

韩终苦笑一声

“辰一哥，你就别打趣我了，不过我确实明白了一些之前未曾想过的事情，到是你有没有想明白老板之前说的第二个目的是什么？”

“还没，但应该也快了”辰一从怀里拿出一张信笺慢慢展开“这首诗老板说叫做侠客行，还说未来有一天我应该会用得上。”

韩终垂眸看着整整一百二十字的小诗轻声说道“我喜欢中间这两句”

‘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

“听起来就很洒脱也足够豪迈，侠客的人生，用剑的高手”

辰一笑笑，将信笺收起，拍了拍韩终的肩膀。

他其实最喜欢的是最后三句

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就算无人记得与理解也不愧侠士英明的人生，而不是像一个酸儒靠笔杆子打发掉这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