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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命案

  • 作者:第七宇宙的缄默
  • 类型:综合其他
  • 更新时间:2022-11-04 19:29:55
  • 章节字数:11344字

我身子一颤,立刻把那张纸条重新攥进右手,若无其事地翻回身子仰面躺好,“没怎么,就是……呃,感觉有点迷糊……”我知道她就坐在我左边,但我说这些话的时候根本不敢正眼看她。这个女人本来就对我有种奇怪的吸引力,再加上李峰说她很有问题,我现在哪怕多看她一眼都会觉得浑身不自在。

但她好像根本没注意到我的异常,站起身,主动凑上来看着我的脸问“迷糊?是不舒服吗?”说着她还用手来摸我的额头。她动作很敏捷,我根本来不及制止,她的手掌刚一碰到我的额头就缩了回去,“呀,好烫!你发烧了吗?”

“我……”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这应该只是正常的生理反应,不出意外的话,我的肾上腺素正在疯狂分泌。这种事怎么好意思说出口呢?

“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因为他刚才用暴力胁迫你,吓到你了?”安医生一脸关切地问。她的表情和语气都流露着心疼的感觉,我并没多想,觉得这只是正常的医生对于病患的关怀。

“不是的,安医生。你确实误会了,”我解释道,“李警官他只是在跟我开玩笑。”尽管我这么说,她还是执意要好好检查一下我的身体。

她上来直接要伸手,我自然是不肯的,但不知道是我这些天没吃好饭,还是躺了太久过于虚弱,我的力气竟然比不过她!她不费吹灰之力就按住了我的左臂,毫不避嫌地掀起我上身的衣服,然后盯着我的身体上下打量,她甚至撩起我鬓角的头发仔细查看耳后。我被她有些无礼的大胆的行径弄得面红耳赤、不知所措,心里除了男女授受不亲的羞耻,还有一阵愈发强烈的紧张感。我右手死死地攥紧,生怕那张纸条被她发现。

说来惭愧,我在今天之前都没认真思考过精神病人的人权问题,我觉得精神病人都是活在自己的怪异世界里,一直以来我对他们只是报以礼貌的同情,但现在我亲身体验到了这种羞耻,身为人的羞耻,这让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安医生在这整个过程中都面不改色,好像早就习惯了这种事。她看了一圈也没发现任何异常,捋顺我的衣服,略感失望地坐回椅子上。然后她拿起本子,在上面写写画画。舞弄了半天之后她终于开口了:“很好,确实没受什么伤。看来你没撒谎,是个诚实的好孩子!”她在说“好孩子”这三个字的时候尾音上挑,似乎暗含了一种挑逗。

我没开玩笑,那的确是一种挑逗,是异性之间为了吸引对方而做出的自然行为。仔细一想,从刚才我见到她开始,她的很多小动作都好像在故意撩拨我似的,我现在更加相信李峰的话,安筱瑜的确有些问题!但这个“有问题”具体是指什么,我无法确定。我既不是刑警,也不懂心理学,我没办法只靠一个直觉和印象就推断出别人心理层面的动机和目的,有可能只是我想多了。

我偷瞄了她一眼,发现她已经把头埋进那本又大又宽的蓝色笔记,好像写得很投入,没看出有什么不对劲的。我咽了口唾沫,试探着问:“安医生,现在我可以起来了吧?”她闻言立刻停笔,把本子的上沿向下降了一点,露出那双灵动的大眼睛,对着我眨巴两下,笑道“哈哈,没事了,你起来呗~”我得到许可,赶紧从床上坐起来,窘迫地整理衣衫。这时候我又听到她说:“我很高兴,张棋,你恢复地非常好,经过我刚刚对你的测试,现在你的逻辑和认知方面都没什么问题。你和院里其他那些精神病不一样,我和你的交流与常人无异……”

说着,她将笔帽盖回去,然后收起笔,把本子放到一旁的桌子上,翘起二郎腿,右手拄着下巴,笑盈盈地看着我。我知道她说我与常人无异,这是对我很好很乐观的评价,但我忘了高兴,我坐在床上回望着她,大脑一片空白,只感到呼吸急促,心跳加速。

“不过有关你的记忆能力,问题还是不小。”安筱瑜饶有兴致地说道,“齐教授怀疑你是解离性人格障碍,但我有一个完全不同的看法。”

听到这话,我马上警惕起来,大声问道:“什么!你们怀疑我是多重人格?”

安筱瑜立即从椅子上站起来,两步走到我面前,然后用右手的食指抵住我的嘴唇“嘘,小点声,别让别人听到了!你刚才没好好听我说话吗?我可没说你是多重人格,但齐教授确实是打算按这个结论来写病历交给警方的。”

我被她这样一说更糊涂了,我脖子向后一仰好让嘴唇避开她的手指,用比刚才小了很多的声音问:“警方?到底怎么回事啊?”

安筱瑜哎呀一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似乎在懊恼自己不小心说漏了什么。她叹了口气,看着我的眼睛说道“看你恢复的不错,我就实话跟你说吧,他们把你送来这里的时候,你受了强烈刺激,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你来的当天下午就被诊断出记忆缺失和轻微的脑部损伤,但是警局和我们院方交代得很清楚,你身上还背着命案呢,要求我们尽最大努力治疗你……”

“命案?什么命案?我是哪天来的?我……”还没等问完,我就痛苦地捂住了脑袋。我当时是顺着安筱瑜的话来回忆,我感觉我记得很多事情,我实实在在地对某些事有印象,但是当我的把记忆的触须伸向那一部分的时候,一阵剧痛立即像电流一样从头到脚传遍全身。我大叫着,嘶哈嘶哈地倒在地上大口喘气,鼻涕眼泪和口水同时从合适与不合适的地方一起流出。

我这副样子着实把安筱瑜吓坏了,她迅速蹬掉脚上那双高跟鞋,一闪身直接蹲下来,“啊!你怎么了?张棋?你别吓我啊!”疼痛感早已过去,但我的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抽搐,我整个人是脸朝右趴在地面,四肢僵直地向下伸展,手脚都不能动,我就尝试转脖子,但是脖子也同样忽视大脑的指令一动不动。我的视野之内只有一小片地面和安筱瑜白净修长的双脚,她正光着脚踩在冰冷的灰色地砖上,这些地砖我的脸贴上去都觉得冷得不行,她这样踩着大概会着凉吧?……该死,我在想什么?现在遇到麻烦的明明是我,我居然还有功夫担心她?

如果站在旁观者的视角来看,这妥妥的就是一个变态痴汉在盯着美女的脚流口水……我这时候根本说不出话,只能在心里疯狂催促安筱瑜赶紧把我扶起来!她盯着我的眼睛看了几秒,好像是领会了我的意思,用她小巧纤细的双手拽住我的右臂,稍微用力一抬就帮我翻过身。她先是伸手试了试我的鼻息,然后贴在我胸前听了会心跳,确定我没有生命危险以后,她耐心地扶正我背靠在床边坐好,然后从白大褂兜里拿出一包卫生纸,动作温柔地帮我把脸擦拭干净。

她这一套行动下来,我差点就被迷住了,尤其是当她侧着脑袋贴在我胸口上的时候……我承认,在荷尔蒙,多巴胺和肾上腺素的交替刺激下我有点智商下降了,但是抛开这些因素不谈,说实在的,无论在生理上还是心理上,我都很难不去喜欢这样一个人美心善的女人。

“别怕,没事的,只是神经症引发的肌肉强直,”她伏在我耳边用柔和的声音对我说,“我马上去给你叫专业护理员来,你在这好好等着啊~”说着她站起身就要离开病房,我想提醒她把鞋穿好,但是身体还是麻的,我竭力想做些动作,情急之下忽然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怪动静“嘎~”。声音很轻微,但还是引起了安筱瑜的注意,“嗯?”她惊讶地转过头看了我一眼。很快她就发现我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地上的那双深棕色高跟鞋,立刻心领神会地笑了“哈,你可真是体贴啊,谢谢关心!”

她重新穿好鞋子,把病例本和笔记整理好抱在胸前,走到房门前的时候又回头看了我一眼说:“其实我今天真不该穿高跟鞋来上班的,但是医院没有规定不许,我又真的很喜欢这双鞋……唉,穿高跟鞋跑步可不方便,要是你刚才真的有个好歹,那就耽误事了……”我的身体还是很僵硬,只能转动眼珠看着她,她眼眉低垂,令人难以察觉地轻咬下唇,她居然真的在内疚?为这种小事而内疚?

我正想着,安筱瑜已经打开了病房的门走出去了。她刚要进入走廊,还没来得及把门关上,我就听到外面传来一句刻薄的讥讽,

“哟,这不是破鞋安和她的小宝贝儿吗?今天又在玩什么游戏呢?哄孩子睡觉?哈哈哈哈……”

说话的是个女人,虽然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但听内容就知道这是一句很过分的话。安筱瑜没吭声,她把头低下去,双手交叉在胸前抱着她的病例和笔记,脸朝外站在房间门口,我看着她的背影微微抖动了一下。直到那阵让我反感的尖刻笑声和那串嗒嗒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安筱瑜才向前迈出一步,伸手带上房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门关上的瞬间,我听到了咔哒的一声机械音,这是一种比较先进的机械门锁,还是自动感应的进口货?看来建这家病院的人颇有家资。安筱瑜走后,整个房间就只有我自己,这个房间变成了我的整个世界。我还是靠在床边,虽然无法支配僵硬的身体,但思维是不受约束的,我打算利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好好思考一下我现在的处境。

我在病院接触到的两个人,安筱瑜和李峰。虽然我在他们身上都看不出什么明显的敌意,但是他们似乎都对我有所图。李峰需要我帮他查案,但他没跟我说我身上背着命案,可能他担心告诉我这些会影响我的合作意愿?至于安筱瑜……我也想假装自己不为美色所动,但我毕竟只是个普通男人,而且在分析问题的时候,我必须诚实!我确实喜欢她……感性会削弱理性,我对她的好感必然会极大影响我的判断。

我现在不够客观,我在感情上非常想要相信安筱瑜,我在潜意识里假定她是好人,可是这样的话,理性就沦为了替我这个想法寻找借口的工具。既然李峰特意留了纸条提醒我她有问题,那我绝不能妄下定论。我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两个人看起来都想帮我,但是他们又互相排斥。

为了防止我的症状加剧,这些问题我不能细想于是我就开始了发呆,漫无目的地神游。在神游的时候我才注意到,这间病房内部的装修几乎全是灰色的,门是灰的,地砖是灰的,就连墙上的吸音棉和壁纸也是灰的,这熟悉的灰色让我安逸。我渐渐感到疲倦,眼皮变得很沉……

“小伙子?快醒醒!”我被一个苍老的声音唤醒,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面前正站着一个穿着黄色套装的老头子。他头发花白,秃顶,佝偻着背,看起来有六十多岁了,我很诧异地问“大爷,你是谁啊?”

老头慢悠悠地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一脸慈善地说“你不记得我了?我是A区的保洁员,搞卫生的罗大爷……”我懵懂地看着他又问道:“怎么了罗大爷?现在是什么情况?”

罗大爷指了指旁边打开的房门,解释道:“现在是放风时间了,你出去转转吧,别老圈在屋里!”我看了一眼,发现门的确是开着的,门旁边的墙上还靠着一把拖布。“放风时间?”我疑惑地问道,“什么时候开始的?这里居然还有放风时间?”

“废话,你当这是监狱吗?你是不是睡糊涂了?医院对你们这些症状较轻没有暴力倾向的患者提供自由放风时间,不用派人看着,每天早上九点到10点,下午三点到四点,时间一到门自己就打开,可以去一楼天井或者院内的花园。”罗大爷说着边摇头边向门口走去“真是的,看来你这一觉睡得够香的,比我老头子都享福啊……”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道“这……说来话长,我也不是故意要睡,是上午那个时候有点晕了……”

罗大爷拎起拖布走到门口,面对我说道:“那你现在能动弹了吧?我看你这话也能说利索了,应该没什么大事了。出门以后延走廊右边走,一直左转,过三个门就是天井,天井那头就是花园……”

“真的吗?”我扭了扭脖子,发现身体又能使唤了,喜出望外,腾地从地上站起来,然后简单做了个伸展运动的体操。做完了,我才转过头看见罗大爷,他左手提着拖布,右手拎着水桶就走了,临走的时候嘴里小声咕哝着甩下一句:“没治,别看咋像个人,到底是精神病……”

我被他的反应弄得哭笑不得,目送他进到走廊另一头的水房以后,我就按照他的指示向天井进发。途中经过不少其他病人的房间,房间都是空着的,看来大家都去天井放风了,所以路过的时候我会放心地朝里面看两眼,我看到那些房间里面的装修布局都和我的大同小异。但有一点比较奇怪,别人的房间都是白色,只有我的房间是灰色。疗养院整体选用的是一种洁白的欧式装修风格,让整个建筑内部都显得很明亮。

我的房间号是603号房间,对应我的病号,我走这一路也一直在留意查看病房号,602,601,600,599……一直查到584,我惊诧地发现里面躺着一个女人!她面对墙侧卧在床上,穿着一身洁净的病号服,头发却像鸡窝一样凌乱蓬松,似乎是感觉到门口有人,她忽然从床上坐起来,转身将目光投向我。这时候我才注意到,她居然还挺着个大肚子!是个孕妇!

我僵直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我透过那些遮在她脸前的凌乱发丝隐隐约约看到了她那双闪烁的眼睛。她正在警惕地打量着我,我们互相注视半天,谁都没说话。这时候罗大爷又拎着拖布从我身后走了过来,看来他是一路拖地拖到这来了,活儿干得够快的。罗大爷跟我打了声招呼,抬头瞄了一眼门牌号,“哦,她啊!没什么好看的,快走吧,去天井放风去吧!”

他这样一说我更好奇了,连忙转身凑上前去问罗大爷,“诶,大爷,您看我在这一群精神病里也算是相对正常的,我这治疗很好都快出院了……这里头有什么故事,您就跟我说说呗~您放心,我口风很紧的,保证不外传!”

罗大爷把拖布杆子一支,抬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房间里的那个女人,叹了口气,然后摆摆手示意我跟他走。他提着拖布走过了一个拐角,我在后面拎着水桶紧紧跟着他,我们又走了十几米远,最后罗大爷领着我走进了一个楼梯口附近稍微隐蔽的水房。

我们刚把东西放下,他就开始讲“她很惨的……半年前她男人卷进一场债务纠纷,让人冤枉错杀了,听说那群催债的人当着她的面把他男人一刀一刀活剐……”我听得目瞪口呆,罗大爷长叹一声,继续说“唉……那天晚上她被全身赤裸地套进一只塑料袋,五花大绑地扔进了地方警局。警察问了她很多问题,但是她受了严重的刺激。警察得不到什么有效的线索,就带她去做检查,除了证明她的精神问题,还发现她的肚子里怀了孩子,不知道是谁的野种,打那以后她就彻底疯了。她忘了自己本来的名字,只会说一个字——“贵”,大家都叫她“阿桂”。残害她和她男人的那群凶手至今逍遥法外。”

“这怎么能呢?”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没人帮她吗?难道现场就一点证据都找不到吗?”

罗大爷无奈地说道“我个糟老头子上哪知道去?我也就是听说,听说这伙人背后的势力很大,他们跟警察都是一伙的,就是有天大的冤屈,你也没处说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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