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

床头的手机震动起来，燕子努力睁开双眼，下颚，手臂，腹部丰满的疼痛感便使他一下子驱散了大部分困倦。

镜使在镜界中受到的伤，会返还百分之二十五左右的伤害到现实生活中，而倘若是在镜界中死去的话，不仅身体会受到巨大伤害，连精神都会有很大影响，所以不少镜使如果真的遇到濒临死亡的危险是会主动逃跑拒绝任务的。而燕子在三天前执行的那一场任务中受伤不轻，以至于到了今天他仍然能感到伤痛。从某种角度看，他还挺高兴的。

蜂蜜一样的阳光已经把燕子的卧室涂了个满。燕子摸起手机一看。

八点半。

才八点半吗！要知道这可是一个高中生的周六假期……至少让我睡到九点钟啊……燕子叹了一口气，随即笑了笑，接起了电话，用他那一贯平淡的语气说道：

“hello？”

“燕子师弟，你昨天答应我今天约会的吧。”电话那头，一个熟悉的女声说道。

这种说话语气自然降调，让人感觉有些难以接近的声音，主人自然是何郁了。

“对啊，印象中我们约好是九点半的吧。”燕子打了个哈欠，“我还要洗澡，换衣服之类的，你电话先挂着，我弄好了再聊呗。”

“嗯。”何郁说。

工作服工作服……燕子一个翻身起床，嗅了嗅自己身上的这身淡蓝衬衫，皱了皱眉头，立马脱下将它扔在椅子上，打开衣柜，一大片一模一样的蓝色衬衫触目惊心，燕子取出一件穿上，踏上拖鞋，便准备走向洗漱房，没想到刚打开卧室的门，一大簇郁金香就涌了过来，倒把燕子吓了一跳。

“不，不才师兄！？”燕子看着手捧郁金香的白皙男子惊叫道。

“二十丽姝，请来吻我；衰草枯杨，青春易过。啊~听说燕子师弟你今天要去约会，师兄我的心脏都要激动地呼之欲出了啊~”曲不才将郁金香全部放在燕子怀里，双手捂脸，扭扭捏捏道。

看着眼前青衫男子，燕子不禁感慨“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一类的话，不才师兄实在是帅的过头了，不过是普普通通的打扮，却自然地有仙气一般。

曲不才扭捏扭捏着，头一点点仰过去仰过去，最后似乎没站稳，身子就往后倒了，踉踉跄跄几步摔在沙发上。

咳咳，虽然有的时候感觉像是个半仙……燕子看着师兄，沉默着想。

“想不想知道师兄我怎么知道你今天有约会？”曲不才从怀中取出一把纸扇，刷一声挥成棍状，指着燕子。

“我其实更想知道师兄为什么能进我家啊。”燕子把花放在门口，走去刷牙，含含糊糊地说道。

“啊~这个嘛~令堂把钥匙给我了啊~说什么今后还要多靠我这个大师兄照顾呢~师兄我今天就来帮你了咯~”曲不才回答道。

妈妈把钥匙都给师兄了吗，总感觉哪里不对劲。燕子漱口时想着。

“那还真是多谢不才师兄了。那话说回来，师兄又是怎么知道我今天的行程的呢？”燕子一直很喜欢他这个大师兄，虽然在生活中一些小事上面不才会显得有点笨，但干大事情的时候他总是靠谱的没话说。

“哼哼，师父昨天用读心术看出来了呢跟我和桃之师弟都说了呢~”不才嘻嘻笑道，“他还用他一贯的语气说……”

““真羡慕啊，他们一定很快就会失恋的吧！对吧不才！对吧桃之！”这种话吧”燕子吐了漱口水，擦了脸，哈哈大笑起来，“一如既往的祝福方式啊。”

“bingo！猜对了，于是我和桃之就被拍过来做你的僚机了~”不才说。

“哎？桃之师兄也来了，那他人呢……”燕子问。

“砰！”话还没说完，燕子的家门再度被人打开，李桃之出现在燕子面前，只见他左手拿着一套黑色的衣服，右手拿着钥匙和一顶礼帽按在右腿膝盖上，整个人弯着腰气喘吁吁。

“桃之师兄！”燕子大吃一惊，倒不是吃惊他会来，只是这个出场太过突然。

“猜到了，果然啊，燕子师弟又只是穿着工作服了吧。”那个男人抬起头，眼睛下闪过一道白光，一副看透一切的表情，说罢，他将一副丢给燕子，燕子接住。

“哎呀，正奇怪我的帽子去哪里了呢~”不才开心地起身走向桃之，从他手上接回帽子，一副好好先生的表情扶着桃之坐回沙发，“果然一个诗人还是要有一顶漂亮的白色礼帽才行。”

不得不说，青衫陪白礼帽这种不搭的打扮也只有不才师兄才会这么干了。燕子暗笑。

“不才师兄，谁会把帽子戴在一个不认识的小孩子头上啊。”桃之弱弱地白了不才一眼，“那小孩头都没有你帽子大，盖住眼睛，人都给你吓傻了。”

“啊啊~抱歉抱歉，刚才想到一些关于吞噬天真的怪兽的诗句，忍不住表演了一下，看来很成功呢~”不才嘿嘿一笑。

“不是，桃之师兄为什么你也有我家钥匙啊。”燕子问道。

“因为燕子师弟你妈妈说让我多照顾……”“咳咳，不用说了，我知道了。”

“呃……那这身衣服是？”燕子问。

“啊，这个啊，我们一致认为你打扮成黑色会更对何郁师妹的审美。”李桃之说，“所以我就给你买了一套。”

“嗯……”燕子微一沉吟，脑中浮现师姐念《人间失格》《恶之花》句子的画面。

“好像是这么一回事。”在二人的注视下，燕子果断换上了衣服，走到了门前，留下一个背影，门口风吹来，他的头发也是微微飘起。

“那我上了，大师兄，二师兄！”燕子回头感激地说道。

“加油上吧，小师弟。”不才和桃之报以一笑。

“啊对了。”燕子一脚迈出房门，“何郁师姐也有我家钥匙？”

“对啊。”桃之说。

好恐怖！燕子抱着郁金香，害怕地想着，进了电梯。

“有事QQ联系！”

“知道了师兄。”

燕子打了一辆出租车，很快就到了何郁所说的约会地点——一家美术馆门口，而当他想联系何郁师姐的时候，猛然发觉一个问题：手机，忘带了！

啊，糟糕了……这下可怎么办。燕子下意识便往胸口口袋中摸去。这是他的一个习惯性动作，当遇到比较难办，危险的事情的时候，他就会去取身上藏着蒲公英的地方。但他立马意识到在现实生活中他是无法发动【繁英】的，一时间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

“燕子，你这身衣服挺好看的啊，以后改成工作服吗？”就在这时，一双手轻轻按在了燕子的肩膀上，而后何郁师姐则是笑着从后边凑过脸来。

“啊，师姐，你在这里啊！”燕子放下心来，同样回以一笑，将怀中的郁金香递给何郁，何郁很高兴地把花接下。

“说起来，师姐你这一身打扮也很好看啊（要是沾上了血或许就更好了）。”燕子从上到下看了看何郁的打扮。何郁本来有些高挑，甚至比燕子还要略高一点，此时穿了件淡蓝色的T恤，人更显得清瘦高挑了一些。

“因为师父说，你会喜欢蓝色一点。”何郁一下子显得高兴了很多，本来惨白的脸也泛起了一圈红晕，映了郁金香，人似乎都精神了不少。

何郁给了燕子门票，右手抱着郁金香，携了燕子的左手就往美术馆里走去。

“师姐，走慢一点哦。”“嗯嗯。”

“燕子你看这幅画……”“燕子你觉得这个……”“燕子你看，你说这个像不像你死了以后？……”

说是美术馆，可Z市又哪里会有真正气派的大美术馆呢。不过是几个民间艺术家心血来潮办的一个作品展览罢了，场地也是临时租的。但是，那些作品也并不算是无聊，甚至还有些颇有独到之处的地方，何郁也很喜欢。

“是挺像的，要是血能在多一点……就更好了。”燕子盯着何郁指着的那副油彩点头，忍不住舔舐了一下嘴唇。

这两个人好恐怖！周围的路人听见这番对话后无不是微微皱眉，避了开来。

“《鸟巢》……需要这个颜色，以及，线条……”何郁静静凝视着眼前的油画，眼神渐渐变得古怪了起来。

变得消沉，变得无神。

《鸟巢》。燕子心头一紧。那幅画着一个临死男人倒地，手捧着有刚刚破壳雏鸟的鸟巢的画。那幅画，当年差点让师姐……

死掉。

燕子松开手，左手捂住何郁的眼睛，右手摸着何郁的后颈，轻声道：“师姐，先别太着急了。那个男人已经把鸟儿救下来了，鸟爸爸鸟妈妈回来的时候也会是关心的啊。”

“唔……”何郁缩了缩头颈，眼睛从燕子的手掌下露了出来，恢复了平日的光彩，“或许是对的……师弟，又让你担心了，抱歉。”

“没事。”燕子用他一如既往平平的语气回答道。

能力使，异能【临终之日】，而这种强大异能的代价……不过比起我的【繁英】，嗯……每个人的痛苦都不同啊。燕子想。

“咦？是燕子吗？”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在二人身后问道。

燕子转身，眼前是一个熟悉的，小巧水灵的女孩子。

“樱桃？”燕子想了想，说道。

“对啊对啊，好巧，你也来逛画展吗？今天没工作？”樱桃凑近燕子，很高兴的样子。

“嗯……”燕子忍不住想起在镜界里把和樱桃长得一模一样的镜魔打得支离破碎的画面，又想起这个女孩子血的味道，一下子愉悦精神了不少，眼神中甚至闪过了一丝杀机。

“主要是陪他女朋友逛。”何郁抓住燕子的手臂，靠在他身上。

“咳。”燕子清醒过来，眼里杀气顿时消失干净，“差不多就是这样子。”

“啊？燕子你已经有女朋友了吗？可是，可是她看上去比你年纪大两三岁了！难道像你不该找一个比自己年纪小一点的女生吗？”樱桃见到二人如此亲密，倒退了一步，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何郁。

“哈啊？难道我看上去年纪很大吗？”何郁呼呼吸了一口气，鼓着腮帮，又把气噗噗吐了出去，“而且找一个年纪大一点点的也不奇怪吧，难道你不觉得我们很配吗？”

“没有。”樱桃立马回答道。

“燕子，你告诉她！”何郁说。

“很配很配。”燕子说。

“啊，燕子你一定是受了这个女人的胁迫吧！”樱桃哭丧着脸，“为什么啊，你说很配很配说得这么敷衍，肯定是有隐情吧！”

“没有，我一直是这个语气。”燕子略有些尴尬，回答道，“你应该知道的啊。”

确实如此，在镜界里他帮我挡下那一拐倒在地上说“没什么大问题”的时候也是语气平淡……说要回去的时候也是语气平淡……他确实是这么说话的。但是，但是就是难以接受这种事实。樱桃想着。

“哼哼，因为我是他的师姐。我们关系很好。”何郁眨了眨眼，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

“啊！原来是相处得久了一点，用时间欺骗了燕子的感情吗？”樱桃说，“要是我陪燕子那么久，燕子肯定对我更好！”

说着，樱桃努力踮脚对上何郁的视线。

哈？燕子的脸上挂上了问号。什么情况？不对劲？

“那是不可能的。I-M-P-O-S-S-I-B-L-E，IMPOSSIBLE！”何郁说道。

“你，你莫名自信！”樱桃跺脚道，随即眼珠一转，又说道，“我能够证明你是错的！”

“那你就试试啊，我和燕子的感情是无懈可击的，我和他是“枯叶和古井”一般相配，好到可以一起殉情的！”

“那我问燕子有关你的一个问题，你觉得他一定会知道答案吗？”“当然”

大师兄二师兄救命啊，现在什么情况！燕子人麻了。

这是哪里长出来的樱桃啊！这么跳！我整个人已经全乱了啊！樱桃在干什么啊？难道她喜欢我？这不可能啊，我什么都没干！

“那么燕子。我问你。”樱桃缓缓开口，宛如地狱之门向燕子打开。

“哈？”燕子呆滞中。

“她喜欢吃什么味道的冰激凌呢？”樱桃灿烂的一笑，问道。

“她喜欢吃什么味道的冰激凌？Whatthekindoficecreamdoesshelike”燕子大脑爆炸，心中无数个念头开始乱转，人都有些晕乎起来。

“如果是草莓味和巧克力味，她会喜欢哪一个？”樱桃努力追击。

“燕子，快告诉她啊。”何郁再补上一刀。

不行了。

“我，肚子有些疼。”燕子捂住肚子，向厕所方向跑去，“你们等一下，我上好厕所给你们答案。”

“就算偷偷问别人也是没用的，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哦！”樱桃在他背后叫道。

“开玩笑，我不可能问别人的，我当然知道答案，只是正好肚子疼！”燕子停步，回头，认真地说，然后继续奔向了厕所。

厕所隔间。

水滴声加剧了燕子的焦躁。

燕子手里是他向别人借来的手机。

“滴——”

“嗨~燕子，怎么样啦~”曲不才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不才师兄。”燕子的表情逐渐线条化，“一级情况。”

“啊！”曲不才那边秒换声线，和刚才轻浮的调调不同，一下子严肃认真了起来，“你说来听听。”

“就是啊。冰激凌。”燕子说。

“何郁她喜欢吃什么味道的冰激凌吗？”不才问。

“是的。”燕子一惊，“师兄怎么知道是这个问题。”

“猜到问题是小事，解决问题就复杂了。这个就算是不才也不知道啊，我从来没见过师妹吃冰激凌。桃之，你知道吗？”

“Idon`tknow……抱歉了师弟。”李桃之不大自信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了出来。

“就连桃之师兄都不知道！？”燕子大吃一惊，那可是全事务所观察能力最强的男人啊！

“啊~那就没办法了~小燕子你要自己加油哦~”曲不才换回声线，笑道。

“喂！师兄！”燕子急到用感叹号，显然是把师兄们当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他可不想猜错。

“当你在我身边的时候，黑夜也变成了清新的早晨。”曲不才说。

“哈？”燕子愣住，这时候说这些不相干的干嘛。

“这是莎士比亚写的。”不才说。

“和我的事情有什么关联吗。”燕子问。

“清晨和黑夜，两者毫不相关，你知道为什么关联起来有这样的美感吗？”不才点拨道。

“难道说……”燕子语塞。

“啊，没错。”曲不才不知道何时又换回了认真声线，“是因为爱啊。没有爱解决不了的浪漫。”

“噔噔咚！”燕子大悟，“原来如此！”

“上吧，燕子。”曲不才说。

燕子挂了电话，把电话还给还在蹲坑的好心人，刚一厕所，一双手便从一旁伸来，遮住了燕子的两只眼睛，燕子在感受手心的细腻的时候，隐隐也感到了几分不妙。

“猜猜我是谁？”一个女声问。

“别开玩笑了师姐。”燕子说。

“哦，还知道是我。”何郁说，“去干嘛了。”

“上厕所啊。”燕子说，“放手吧师姐。”

“你早上和我的QQ电话可一直没挂，我刚才都听见你和师兄们的对话了。”何郁说。

“噔噔咚！”燕子背上脸上冷汗直冒。

“燕子哥，不知道就别装了嘛，不过是不知道嘛。”樱桃软软的声音如恶魔一般开始低语，“不知道也很正常。”

Unknown，U-N-K-N-O-W-N！虽然情侣之间必然会有对方不知道的事情，但是如果一方不知道另一方的爱好口味，总是会让人失望的！

“……”燕子手往怀里摸去，定了一下，又伸出来。

“怎么了，燕子哥？”樱桃贴心地问道。

“啊啊……走神了。”燕子说。

“我数三下，说出我喜欢的是草莓味还是巧克力味。”何郁说。

完了。

“三。”

一切，都完了。我不知道啊。

“二。”

像何郁经常讲的《人间失格》里边说的那样：我已经不配做一个人了。

“一。”

“……”燕子沉默。

“在祈祷吗？”殷桃在一旁说。

是因为爱啊！曲不才的声音如同清晨破雾的第一缕曙光闪过燕子的脑海。

“我当然知道，因为我喜欢何郁啊。”燕子突然一改刚才的窘迫神态，淡淡一笑，温柔地说。

燕子明显感到眼睛上的手松开了一些。

“是巧克力味啊。”燕子说着，打了一个响指。

“答错了。”何郁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