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玠出来外间，心下等不住丫鬟们慢腾腾的手脚，便提了两只铜壶出门，两腿急促迈动，几乎连残影都瞧不见了。

此一时，就连甄琇都是个弟弟。

过四进院跃五进至后院，抢了别人丫鬟手里的两只水壶返身，在惊诧目光中消失不见，回来放下，樱桃才堪堪理好鬓发。

绣口微张难合。

知你急，却不知你这般急的。

甄玠见她面带钦佩，昂首挺胸道：“快把鞋袜脱了。”

樱桃闻言才知他伺候之语原来并非笑谈，又急忙忙退身回去，躲在床帏后边说道：“不行的，哪有老爷伺候妾身的道理，你，你退远些……”

又唉声叹道：“怎地这样急呢……”

只听外间暖阁处一声弱弱的‘哥’，脚步声起，便知甄玠已经出去了，慌忙拉帘出来倒水洗脸，一边悄悄瞄着外边儿，生怕他‘嗖’地一声就回来了。

甄玠来至外间暖阁榻上，见云玖与香菱一齐醒了，问了几声肚饿口渴之事，两个小姑娘只说口渴，便兑了热茶回来，扶杯给她们喂了。

想了半晌。

挣扎了半晌。

最终咬牙问道：“今夜我陪你在外边儿睡，可好？”

便见两个姑娘一齐欢笑点头，由是静了静心，抽身回来时樱桃已经洗好了脸，躬身坐在玫瑰凳上，绣鞋摆在一边，脱了一只布袜在手里拿着，垂着一只白净纤足，愣神儿瞧着他。

甄玠试了试铜盆里的水温，低声笑道：“就委屈你自己睡了。”

伸手揽过姑娘的另一只脚来，拽着袜尖儿慢慢抻下，便见她连脚背也羞得红了，没抬头看，并了她两只小脚在手，心中止不住喟叹。

好一双粉嫩的鲜足！

肌肤细腻滑润自不待言，十只脚趾小巧玲珑，一时舒展，一时调皮地勾动，竟像是要成了精怪，有话儿想说一般。

他悄悄抬起那双秀气小脚，心中一颤，连脚底板都是嫩粉粉的颜色。

“痒……”

樱桃不敢收脚，却又怕他作恶，只得用床帏遮了燥热的脸儿，压着嗓子低声哀告。

甄玠见状便笑得欢畅，却也没多动作。

“水凉么？”

“不凉。”

樱桃糯声道。

“凉你也是不敢说的。”

甄玠笑道。

樱桃忽觉那人放开了她的脚，于是悄然拉帘偷看，便见他拎了铜壶回来，向盆里续水，又频频用手腕去试冷暖……方才，是有些凉的，可又怎么样呢？这会儿，一颗心都快化在水里了。

水温合适时，甄玠乐呵呵捉了那双鱼儿一样滑溜的小脚在手，放在手心揉搓够了，又挑指尖戏弄脚心，姑娘吃不住痒一挑脚背，直把水贱了他满胸口都是。

收手按住，指肚滑过姑娘的脚面，脚腕，返回来又去撩动小贝壳样精致的指甲，惹得樱桃又是一抖一颤着娇声不依。

未几时水真的凉了，方才作罢。

“要不然，老爷我先和你做那好事？”

“都听老爷的……”

樱桃嗓子里满都是颤音儿。

甄玠蹲在那儿想了想，探身顺床帏下边儿往上瞧了瞧她的脸，低声笑道：“等我先把她两个哄睡了再来。”

“你去。”

樱桃像是吁气一般回道，倏然缩脚进了帘子。

甄玠擦了手出来，坐身上榻拖被子盖了，便见云玖与香菱柔柔弱弱地起身，把两个小脑袋瓜挪过来搁进他怀里。

这一夜，他就在暖阁里蜷着身子躺着，总感觉自己……

活像是一只给崽子喂奶的大猫。

……

……

就家资与身份而言，羽鳞卫镇抚薛昌家的宅子不算豪奢。

扬州城东，北护城河到羽鳞卫府之间，少有大户，便不得大片宅院，各家宅子被横街竖巷切得七零八落，最多只能凑出他家这样还算体面的四进院子。

不过西跨院的花园倒是修得雅致。

太湖石假山，汉白玉游廊，线条和美的轻纱异域女郎雕像，又遍栽稀奇花木于院中各处，许多陈设眼瞧着就是海外随船来的，如此，才稍稍配得上皇商身份。

因而待客的茶水吃食花样繁多，满堆了一桌子。

好像上供一样。

甄玠礼坐了半片南海花梨的椅子，转头瞧了瞧面色……向来一脸严肃，没有哪样面色的薛昌，只觉得这人很不……快乐。

与崔九醒不同，那人是运气不好故而显得很丧。

薛昌则像是笼子里的赖皮鸟，给人捅一下才不情不愿地叫一声那种——就像是很不喜欢自己的人生那种感觉。

从金陵回来，没找着玉燕金盘的他就更加不快乐了。

“这个是犬子薛蝌，这位是爱女宝琴。”

薛昌引了一双子女来见，像导游机器一样冰冷地介绍说道。

听话音就知道是老双标狗了。

薛蝌像是早就习惯了，大大方方地与甄玠见礼，热络地寒暄几句，然后规规矩矩地坐好。

脑壳上扎着丫头髻的小女娃娃薛宝琴则是躲在哥哥身后偷瞄，澄澈的大眼睛里很有几分好奇，却不知甄玠身上哪处吸引了她，似想要过来却又不敢。

甄玠也瞟了她几眼。

粉妆玉砌，雪肤花貌，全然不足以形容这小姑娘的可爱，如果想要确切些讲来……

大概是会让人心里蓦然升起想要不顾一切立刻把她拿麻袋套走的冲动。

然后送给这辈子最爱的人那种可爱。

再然后。

去你娘的薛不薛什么镇抚——绷着个脸往那端坐不语，俨然一副封建大家长做派，跟个中央空调似的冻结着屋中沉默的薛镇抚。

就你也配生出这么可爱个姑娘？

也不知道魏老让我初二来他家干嘛。

甄玠满头雾水。

大概小半个时辰时间里，薛家待客厅中的氛围就像是大雄宝殿一样，佛爷镇中，文殊普贤侍立两边，谁也不搭理谁，谁也不和谁言语。

大伙儿就像是等着香客送银子上门那般，期待有人打破僵局。

甄玠真是十分佩服老薛爷俩的定力。

煎熬着，心说再挺挺，熬到饭点我一告辞，大家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忽有丫鬟路过门前，扭脸时猛一哆嗦，像是绝没想到屋里竟是有人在的，竟还是四个，以至于没防备吓了一跳。

姑娘，要不进来聊会子？

甄玠满眼希冀。

转眼回来便见老薛爷俩同样是双眼含光。

原来你俩也难受。

那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