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二十三。”

“二十三……”

在漆黑的房间中，零落摆放着许多空了的酒瓶、易拉罐、食品包装袋，以及连里面的剩饭都已经发酸变味了的快餐外卖盒。

这里仍有人类生活的痕迹。

黑暗好似是一张罗网，一层层地包裹住了这位白人少女的身体。

邪祟挽住了她的臂膀，使之难以挣扎；扼住了她的咽喉，使之难以呼吸。

“二十三，二十三……”

她枯兀地瞪大了双眼。

电脑荧幕之中，一行行的网页正在不断刷新出新的内容。或许是她曾见过的？又或是她所未见的？

谁知道呢……

“二十三。”

她的嘴巴颤抖着。

她忽然扬起了自己干瘦的双手，用力抓紧了蓬乱惺忪、而又散发着臭味的头发：“二十三！二十三！！二十三！！！”

“忘不掉忘不掉忘不掉我忘不掉……”

“别忘记别忘记别忘记……”

“不能忘不能忘不能——”

“不能——”

忽地。

少女的呼吸声干渴了起来。

某种仿佛混淆了岩浆的炙热般的空气，似乎正在将滚烫的铁水倒进她的喉管。

萝妮莎·柏雅。

【CIA·KGB】在艾迪娜市的特工。同时也是最优秀的，生存时间最久、最久、最久的一名特工……

“二十三。”

她忽然像是疯癫了一般，用力将肮脏的指甲狠狠抓挠起了自己的头皮。直至抓破、直至渗出血丝：

“二十三。绝对不能忘了它、绝对不能忘了它、绝对不能忘了它、绝对不能忘了它、绝对不能——”

“忘——”

叮——

滴滴。

滴滴——

忽地。

萝妮莎平日里专用于与组织联络的信号发生器，发出了清脆的鸣响。

而也就是在这个瞬间。

萝妮莎那充满血丝的双眼，豁然间变得惊恐畏惧。

极为勉强的笑容，也逐渐挂在了她的脸上。与此同时，旧有的那种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将自己给逼疯的恐惧感和压迫感，也在这个刹那继续肆虐蔓延。

“又来送死。”

“白痴、蠢货……为什么一定要（啜泣）”

她枯兀地站起身，扬着脖子沙哑地清了清喉咙。

少女缓步走向了身后放在床头柜上的信号发生器。只缓慢地伸手一捉，便颤抖着接通了电话。

下一秒。

她的声音变得清澈而阳光：

“喂？”

“啊……是我是我。嗯，没错。”

“啊、啊，呀哈哈哈——放心，放心了啦。我这里完全没问题的。”

“嗯。”

“嗯，我知道。诶？你说我的声音好像变得更开朗啦？哈哈哈——才没有吧！人都已经待在这么烂的地方嘞。哪有可能会变开朗。”

“唉哈，每天都是死里来，死里去的……嗯。你说的这种事，我也知道。”

萝妮莎紧握着电话。她赤着脚，徒步走向了窗户附近。

少女将手轻轻掀开了窗帘的一角。

透过她的视线向外望——

整个世界，竟是一整片糜烂中掺杂了无穷尽灾厄观感的。刻骨鲜红。

天空好似在流淌着血液……

地面也仿若不断腐烂中的尸骸。

萝妮莎平静地扬起左手。她一边继续以开朗、活泼的元气少女口吻，与电话另一头的组织干部聊天……

一边又在将左手手指，隔着眼皮用力搓按着自己的眼球。

“是。”

“对于洛丽塔的死，我也很伤心。”

萝妮莎脖子上的青筋抖了抖。她以最平静的语气，说着最冷漠的话：“虽然我在这边和她并不熟。但……嗯，这个地方的事，也的确像你们说的那样，没法与你们这些身在外界的人谈。”

“是的。”

“是的。”

“我懂……另一个人，她肯定是不可能再接电话的了。”

“对。”

“好的……我无所谓。倒不如说，现如今还能够给那个新人担任教师的，就只剩下我自己了吧？”

“嗯……”

“那是自然啊，哈哈哈。我也听说了，洛丽塔她教的更好……但是，也没办法的嘛。”

“毕竟她都已经死了……是、是。所以你们就快一点将那个孩子的照片发给我吧。”

“嗯……米沙。”

“好。我知道啦——啊哈哈，少在这里说笑了。即使是再怎么调皮的男孩子，也不可能像你形容的这么古怪吧。”

“哦……好吧。”

末了。

萝妮莎扳着脸，平静地露出了一个机械的笑容。哪怕这笑颜在自己所在的房间中，无人能见……

“你把他的照片发过来吧。我会用自己的眼睛，亲自去观察他的。”

“好……”

三分钟后。

从信号发生器自带的打印机里，吐出了一张还热乎的照片。

萝妮莎冷漠地盯着那张照片。再一停，才将非常缓慢的手，拾起了这散落桌边的一页：

“米沙么？”

“看起来，就是个很可怜的脆弱小男生。”

“真可怜啊……”

“没有关系，没有背景，被人嫌弃。被发配到这种十死无生的地方，只能在无尽的孤独和恐惧中，哀嚎着坠入死寂……”

如此低语着。

萝妮莎默默地抓紧了桌上的这张照片。接着，便将之用力攥成了一团无用的废纸。

***

列车到站了。

米沙知道，这标志着传奇的开始。同时也意味着，横行于这座城市之中的所有妖魔鬼怪，都势必无法逃脱正义的宣判！

“嗯。真不错。哎我瞧瞧哈……手提箱、手提箱。”

收拾好所有东西之后，米沙便昂首挺胸、英姿勃发的迈着快活的步子，走下了列车。

“嗯……”

“接下来，首先是要与还活着的同伴取得联系吧？”

“据说，那位……呃。我不敢擅自定义他的性别的同伴，已经拒绝了一切联络和接近。”

“但是——”

他拎着手提箱。开始挺活跃地踮着脚，在站台边到处张望：

“但是另一匹大洋马应该是答应要来接我的……唔，也不知她现在人在哪儿呢？”

……

蓦地。

“嘿！”

突然，有谁从米沙身后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喂，你小子在说谁是马呢？”

“呃——！！”米沙当即打了个哆嗦。

“……装得可真不像。你已经知道我在你背后了吧？既然如此，还假装惊讶干嘛啊？”

少女有些无奈地叉起了腰。

却见——

这是一位将金发扎成了侧倾的小丸子。还从小丸子外侧，甩出了数根精心编织的小发辫的青春少女。

只不过，这一位倒并不是染的发，而是天生如此哦

“呼呼——”

“欸……？”

渐渐地，萝妮莎的眼中流露出了调侃之色。她甚至开始将左手扬起，再略显一丝狡黠地掩在了唇边，窃窃偷笑：

“话说，仔细看过之后才发现。你给人的感觉完全就是个小孩子嘛”

“不会吧？组织上竟然真的派你来这么危险的城市长期留守吗？呜噜噜——简直就像是谋杀一样呢。不过——你倒是还有活下去的最后希望哦。那就是我！也就是……”

萝妮莎扬起脸来，洋洋得意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还露出得意之色：

“在艾迪娜市存活时间最久。甚至已经超过了五年正在往第六年赶的——本小姐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