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内，几位小姐低头站在厅中，面色各异。

陈兮是跟着林樱进来的，进来之后便悄悄站在了一旁不起眼的角落。她知道这是苏府家事，自己本不应在这。但看樱姐儿那副样子，她又实在放心不下。

苏老夫人进来了，她环顾堂中众人，见到陈兮眼神滞了滞。但她竟没说什么，只侧首对身旁的嬷嬷吩咐了些话。

嬷嬷闻言点点头，走到陈兮身旁将她引到花厅后的偏房内。

偏方内摆设雅致，还燃着熏香。正中的八仙桌上放着茶水攒盒。

“老夫人吩咐，让您在此处等候片刻，用些茶点。这次让陈小姐见笑了，等结束了自有下人送陈小姐和表小姐一同回玉樱轩。”那位嬷嬷毕恭毕敬地说道。

陈兮知道，苏老夫人身边的嬷嬷自然是苏府极有体面的，她不敢怠慢，忙道：“多谢嬷嬷了，这安排极妥帖，辛苦嬷嬷替我谢过苏老夫人。”

她从袖中拿出一个有些重量的锦囊，嬷嬷伸手阻了，只笑道：“小姐折煞老奴了。”便退出了偏房。

苏老夫人身边的嬷嬷竟然不收打赏？是不收还是看不上？陈兮思忖着，倏地又听到一阵急促地脚步声。她站了起来，贴近那门帘，想听听外头动静。www.zuye.org 石头小说网

林樱低垂着眼，她见兮姐儿被引进偏房，心里便放心了些。她默默将袖子拉了拉，遮住白嫩手臂上那些看着分外骇人的抓痕。

苏君华和苏君兰也没好到哪里去，苏君兰钗环凌乱，衣袖也被扯破了一截，脸上妆容早就哭花，不知多么狼狈。苏君华还好一些，她丫鬟为她披上了一件披风，头发也只是有些松散。

苏老爷和苏夫人姗姗来迟，两人前后脚进的花厅。见着跪在厅中的三个狼狈女孩，苏夫人一惊，随即急匆匆地走上前给苏老夫人行礼：“娘。”

苏老爷冷着脸，双手背在身后，也给苏老夫人行礼才入座。

“娘…”苏夫人坐在太师椅上，看着苏明华跪在那的样子，心疼不已：“这原委我也听下人说了，原是樱姐儿和兰姐儿打闹，华儿是被波及的，我看华儿就不必跪了吧。”

“被波及？”苏老夫人冷笑一声：“我看她才是引发这争端的罪魁祸首吧！”她目光一厉，盯着苏夫人：“或者说，罪魁祸首不止她，还有一心为她苦心谋划的苏家主母？”

这话算十分严厉了，苏夫人吓得跪倒在地：“娘。这事我们也是打算跟您商量的…”

“到底怎么回事！”苏老爷原以为就是小孩子间的打闹，如今才发现了不对。

苏老夫人面沉如水，苏君兰吓得低声啜泣起来，苏君华悄悄打量着母亲，眼带焦急。只有林樱沉默的，笔挺的跪着，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苏老夫人冷淡道：“你问你的好夫人吧。”

“娘，小姑已经离开十多年了，瑶光苑也荒废十多年了。小姑是您的女儿，华姐儿就不是您的嫡孙女了吗？都是血亲，她又是苏府最尊贵的小姐，如今马上要分院，怎么就不能住进瑶光苑了！”苏夫人面对丈夫责问的眼神，终于支撑不住，对着苏老夫人哭诉起来。

苏老爷没想到一向乖顺的发妻竟和那些妾打一样的主意，他惊怒道：“我很久以前就通告了全府上下，瑶光苑永不住人，你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吗？！”

苏夫人看一眼眼中含泪的苏君华，心中那股压了十多年的气涌了上来，她直起身子：“是，你说瑶光苑永不住人，那为何樱姐儿来了几日你就派人去问她想不想住进瑶光苑？若是她去也就罢了，她既不愿意住进去，为何又不让我的华姐儿住！”她哀泣道：“说到底，你不喜我，也不喜我的女儿！哪怕她是这府上唯一的嫡女，还比不过一个死人！”

“住口！”苏老爷暴怒喊道。

苏老夫人已经不愿再听，她打断道：“华姐儿要分院，我早有安排，这偌大的苏府，会少她这个嫡女的院子？你心胸狭隘，锱铢必较，我在你进门时便警告过你，只要你好好过日子，苏家主母该有的你一点不会少。你装着贤良这么多年，如今到底是露出马脚了。”

陈兮在门帘后头听得瞠目结舌，这…

苏夫人却不管不顾，她再也压不住自己的怨气：“瑶光苑是苏府后院最大的院子，比我这个主母的院子还大。娘您说的安排，又是什么呢？”

苏老夫人转而看苏明华，她沉声问：“你呢，华姐儿，你也是和你娘一般想的？这就是你三番两次给樱姐儿使跘子的理由吗？”

“孙女不敢。”苏明华低声道。她和娘又有什么错，爹不疼，奶不爱。身为嫡女，什么都要自己争，这才养成了这精明多思的性子。

娘跟她说，她是苏府最尊贵的小姐，她理所应当住进苏府最好的院子，瑛瑶姑姑的院子，那个她从小只敢远远看着的院子。

她努力了这么久，努力成为苏家最娇贵的姑娘，准备超过她那个人人赞誉名满扬州的小姑姑，替苏府争来更多脸面时，林樱出现了。

林樱有着和她小姑姑极像的娇美脸庞，有着极佳的刺绣天赋，甚至连才华都是她望尘莫及的。

她明明都不是苏家人，却理所当然地赢得了父亲和祖母的喜爱，甚至连两个庶兄都被她迷住。

为什么…她有些泪眼朦胧，却不敢哭出声，只紧紧咬住唇。她转头看林樱，那人纤细素腰挺得笔直，乌发因为玉簪松动大半青丝垂落于腰部，随风微微晃动，如同风中芦苇般柔弱又挺拔。

似是注意到她的目光，林樱也侧了头，两人无声地对视着。林樱清凌凌的眸子只有怜悯，苏明华最厌恶的，高高在上地怜悯。

不过是个没了娘的孤女，家境贫寒，没见过世面，有什么资格怜悯她！

陈兮听着外头突然没了动静，心里着急起来，她悄悄将帘子掀开一条缝，正正瞧见苏明华突然暴起，扑向林樱撕打的画面。

她差点惊叫出声，掀帘出了来。花厅中的人都被苏明华突然的举动惊住了，一时竟没人注意到陈兮的动静。苏老夫人喝到：“还不赶紧拉住三小姐！”众丫鬟才反应过来，纷纷上前分开两人。

陈兮看着林樱趴在地上乌发散乱，下意识就想上前，林樱却有感应似的微微抬头看向她，朝她轻轻摇头。

“回去。”陈兮认出她淡粉的樱唇张合的口型，心中无限酸楚。即使这般情形，她还念着自己。在苏家这些长辈面前，自己确实是是没有立场帮她的。

她在一片混乱中悄悄回了偏房，饮下一口已经冷掉的苦茶，沉默地凝视着窗外那片浓绿，耳边萦绕着门帘外的喧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