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英雄谢幕

三日后，彭义斌率领四万大军开拔，目标直指河北真定（今河北正定）。

号称拥兵三十几万，扒去真定的武仙人马，沿途再从守城队伍里调拨三万人马，真正出战的也就七万人左右，其中还包括严实的数千亲卫，以及一小部分原班人马。

彭义斌必须保证对出征队伍有绝对控制力，不敢带太多杂系人马。

这就好比某某某富豪身家多少个亿，能拿来用的现金其实并不多，是一个道理。

赵竑带着潘阳，潘雄，罗宏，如丧考妣的跟着队伍前进。

他骑马，其他三人坐马车，车厢里装着几十瓶青霉丹，十几瓶皮试液；马车后面跟着几辆木轮车，由人拉着发霉的浆糊，培育液，以及木桶，纱布等器具和碳末，菜油等材料。

一路上，赵竑不时前望望，后望望，心情忐忑且复杂。

只见一面面三角形，边缘镶着龙纹，中间绣着“宋”字的军旗下，行走着穿着金国戎装，蒙古战甲，宋廷盔甲，红袄军装束等的步兵，骑兵，押运兵，工事兵，炊火兵……浩浩荡荡，前后望不到尽头。

这将是一场决定河北山东未来格局的大战。

根据真定那边传来的消息，史天泽纠集了四万人马，另加蒙古将领肖乃台率领的三千蒙古铁骑。

原本武仙手中有五六万人马，可几仗打下来，便折损了一半。

彭义斌决定出兵救援，自是综合多方面考量，排除了南下或东进的策略。

若对武仙见死不救，其他归附者又该作何感想呢；有严实等人的怂恿，也可能跟宋廷的回信内容有关系；也有与武仙汇合后，兵力依然占据明显优势的自信，等等。

自从随刘二祖起兵以来，他经历过无数次冒险与赌博，他想再赌一把大的。

总之，这几天赵竑苦口婆心，费尽心机的劝诫，并没能阻挡历史车轮原本的轨迹。

一身盔甲的彭义斌挺直腰杆，威风凛凛的坐在撑着大伞的巨大战车上，琢磨着接下来这场大战该如何打，偶尔也拿起案几上的一幅画卷，仔细凝视。

良久之后，他合上画卷，连同宋廷的书信及其他两幅画一同装入布袋，吩咐道：“来人，去把赵道长请过来！”

赵竑匆匆催马而至，与战车并行。

彭义斌却并没有说话，目光凝视远方，若有所思。

赵竑也不便问，偶尔侧目看一眼对方。

在前方山头那轮夕阳的映照下，大帅整个人看起来就像庙里一尊披甲戴盔的神像，有一种不真实感。

一股深深的不祥涌上赵竑的心头

过了好一会儿，彭义斌才收回目光，微笑道：“赵老弟，本帅经过仔细斟酌，决意遂了你的意，同意那笔一锤子的买卖！”

赵竑大感意外，既喜且忧，再一次劝道：“大帅，这北上策略，是否可以再考虑……”

彭义斌一肃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大军已动，就该一往直前，朝令夕改，乃败兵之道也！”

赵竑不敢再言。

彭义斌侧头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微笑道：“不过，为了照顾你这个后辈，本帅决定吃亏做这笔买卖，用我四千虎冲军来换你的青霉丹，另外再配置每人两石粮食，每匹战马两百斤秣草，你意下如何？”

赵竑大吃一惊。

须知这四千虎冲军包括两千骑兵，两千步兵；乃是彭义斌嫡系队伍中的三大精锐之首，跟随他南征北战多年，对方居然拿它来作交换，岂能不令人震惊。

赵竑连忙根据这些天了解的军资行情，略略算了算，真诚的回道：“感谢大帅的成全！我车辆里只有白银四百三十余两，黄金七十斤，先付了；欠大帅的军资费我三个月内一定想办法还上。”

彭义斌淡淡一笑，似乎并不在乎这些钱财的东西，神色郑重的道：“你也别高兴太早，我还有两项附加要求。”

“大帅请说，无论什么条件晚辈都答应！”赵竑激动的道。

彭义斌道：“本帅的亲眷还留在大帅府，此次北上，短时间内怕是回不来，他们就暂时先托付给你了!”语气明显一变，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萧索与无奈。

赵竑又是大吃一惊，难道他对自己的命运早有考量，才有此托付之举。

他为何对自己这般信任，难道是宋廷的回信和那几幅画卷让他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大帅请放心，晚辈必不负重托！”

“很好！另外，不管以后遇到什么困境，希望你都不要放弃恢复汉家故土的志向！”

“大帅请放心，晚辈可以对天指誓！”

“很好!来人，拿着这面令旗，叫前面的虎冲军撤出队型，在路侧候着！”

待彭义斌和赵竑行到虎冲军所候的地段，传令官传下军令，全军暂停前进。

“张将军！”彭义斌轻声唤道。

虎冲军将领张从威翻身下马，拱手施礼，“末将在，大帅有何指令！”

彭义斌指了指赵竑，笑道：“我已经和赵先生达成一笔交易，他用青霉丹配方换我的虎冲军，我同意了，你等以后就是赵先生的部下了。”

“大帅，你……”张从威猛然一惊，失声道。

彭义斌摆了摆手，凛然道：“赵先生和咱们一样，都是以恢复汉家故土为己任的好男儿，大丈夫，好生跟着他一起干吧！

记住，以后你们待他就如待我一般！

还愣着干什么，莫非是想违抗命令！”

“遵命……”张从威嘶声应道，已是虎目含泪。

彭义斌从怀里摸出一对虎头兵符，递给赵竑，“有了它，他们以后就听你的了！”

“谢大帅！”赵竑慌忙下马，恭恭敬敬接过兵符。

“还有这只布袋，等我凯旋而归的消息传来，你便可以打开它！”彭义斌又递过来那只布袋。

队伍重新启动，赵竑倚马而立，身后跟着四千虎冲军。

潘阳等三人跟着队伍继续前进，待宿营时手把手教会军中大夫提炼青霉丹的方法，再返回东平府。

待队伍绕过了前面那座山，赵竑才翻身上马，转头间发现身后的四千虎冲军，不少人已经是热泪盈眶。

………

…………

赵竑领着四千虎冲军返回东平府，在大帅府住了几日，等潘阳三人归来，便带着彭义斌的十几位亲眷出了东平府，一路南下，几日后便到达费县境内。

这一趟耗时差不多一个月，借势的成果就是用五百两银子，七十斤黄金，以及那济世救人的青霉丹，带回来全副武装的四千百战精锐，近八千石粮食以及几万斤秣草。

赵竑让四千人马分成骑兵和步兵两部分，分左右驻扎距离“紫霞观”十来里处。

自己则带着张从威等几位将领，以及潘阳三人兴冲冲回掘金老巢。

王元春等人得到消息，蜂拥着奔下山坪。

一听此行成果，众人更是喜出望外，激动万分。

……

………

且说彭义斌沿着真定方向，取道西山，途中遇见了蒙古大将孛里海率领的人马。

这孛里海跟严实关系密切，当初彭义斌围攻东平府时，严实曾向其求救；当彭义斌指挥军队与其交战时，严实趁乱率领自己人马投靠孛里海，联合蒙古军反戈攻打彭义斌。

彭义斌腹背受敌，处境艰难。

真定方面，没等到援军的武仙一败涂地，率残部西奔，再次归降金国；史天泽与肖乃台率兵南下，汇合孛里海。

七月，彭义斌率部与对方在内黄五马山展开决战，史天泽率精锐部队从阵后袭击，彭义斌战败被俘。

史天泽劝他投降，彭义斌厉声道：“我大宋臣，且河北，山东皆宋民，义斌岂为它人属耶！”说完，面向南方，从容就义。

一代英豪就此谢幕了！

赵竑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

四千虎冲军向北而立，悲声嚎哭。

赵竑也是悲愤难抑，下令设立灵堂，所有人披麻戴孝，遥祭彭大帅的在天英灵。

当他打开那只布袋时，发现里面有三幅画像，分别是自己，潘阳和王元春。

一封史弥远亲笔写的书信，言赵竑等人已经窜逃到山东境内，让彭义斌务必动用所有力量，帮朝廷抓获赵竑一伙！

赵竑这才恍然大悟！

彭义斌托付时的轻描淡写，实则内心是多么的悲壮。

创下这么大功业，朝廷却无一丝嘉奖，对其南下战略不置可否，为了让他和李全两虎相峙，置他于险地而不顾。

反倒以抓获赵竑为第一等要务。

或许彭义斌当时是对宋廷感到深深的失望，才把希望寄托在了赵竑这个所谓宋室正统身上，交给他一只精锐之师，留下一颗恢复汉家故土的种子！

这份大义，实在令人潸然泪下。

赵竑瞬间就泪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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