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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寒汲劳军

  • 作者:鄂公子
  • 类型:架空历史
  • 更新时间:2023-04-03 14:32:22
  • 章节字数:6780字

相比上大夫季逵的忧心忡忡,统领南路援军的中大夫曾伯,此刻却是春风得意,踌躇满志。

曾伯原本只是随国一个没落小贵族。当年还在季氏封地任邑宰的他,因为一桩“侵田案”,敢于舍命越级上书,直斥身为领国大夫的季逵,从而在随国声名大噪,渐渐进入了随侯的视野。

这几年更是凭着苦心钻营,加之他也确实才干出众,于是被随侯连番破格拔擢,直至坐到中大夫一职。

甫得高位的曾伯,深知自己没有像季氏那样显赫的家世作为倚仗。所以便将一门心思都放在迎合随侯上,凡事无巨细,都上报随侯裁决,从不敢擅专自为。

如今随侯对上大夫季逵猜忌日盛,隐隐有了罢相的苗头。曾伯更是抓住机会,在国中拉帮结党,处处与季氏争锋相对,成了随侯打压季氏一族的得力干将。

此刻,随国南路援军已于轸都郊外扎营,郧国军队也在国君郧子的率领下于今晨抵达。

校场之中,曾伯迎风站立,看着眼前士气如虹,甲胄鲜明的两国军队,心中升腾起一股睥睨天下的豪情来。

如今随国虽名为汉阳诸国宗长,但随着当年与楚国一战,实力早已大不如前,宗长地位也近乎名存实亡。www.zuye.org 石头小说网

如今天赐良机,国君委任自己领军抗楚。若能一战而胜,再创随国昔日辉煌,那自己也就有了取代季逵,成为新一任领国大夫的资本。

“戎帅,楚国此次来犯,我等将如何御敌啊?”站在曾伯身旁的郧子颇为焦虑地问道。

作为与轸国世代有领土纠纷的郧国,此次本不愿出兵援轸。但多亏郧国上大夫毕孙贾陈明利害,多方周旋,这才使得郧子勉强同意领兵前来。

尚还沉浸在美好憧憬中的曾伯,闻言斜睨了郧子一眼,伸手遥指道:“郧君勿忧,贵我两军士气如虹,武备精良,身后还有轸军为我们掠阵,何惧他楚国远劳之师。”

这句不咸不淡的话,瞬间让郧子的心凉了大半截。可上贼船容易,下贼船却难,如今三国成了捆在一根绳上的蚂蚱,郧子在心里除了大骂毕孙贾外,就只能默默祈祷了。

曾伯瞥见郧子一脸怅然神色,心中不免有几分不悦。但一想到此战自己若能战胜楚军,成就不世功勋,又一下子变得心情大好起来。

而在不远处的一座营帐内,一双清澈锐利的眸子,正透过被掀起的帐帘一角,关注着校场上曾伯的一举一动。

“喂!你看够了没啊?”姬昭盘坐在自己的床铺上,望着季叔的背影大声喊道。

连着两日的疾行军,战饭的生冷粗糙,本就已经让姬昭抓狂了。但还有一件令人郁闷的事,季叔这小子叫什么不好,偏要起名叫‘叔’。搞的自己每次喊他时,总有一种被人占便宜的感觉。

姬昭等了半天见他没反应,气得陡然提高声量道:“喂!你到底看够了没有?”

“世子何事?”季叔闻言转头,一脸呆萌的望着姬昭。

“你说干嘛?你这都看了一个晌午了,站着不累啊?这外面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季叔深深叹了口气,低头走到自己床边,呆怔地坐着。直到姬昭耗尽最后一点耐性,他这才面带忧色道:“戎帅举止傲慢,面露骄矜之色,恐非吉兆啊!”

“你的意思是骄兵必败?”姬昭闻言一惊,脱口而出道。

现在所有与对楚作战的事,姬昭都特别敏感,因为他确确实实是怕死。尤其是这几日的军旅生活,更加重了他的恐惧心理。

骄兵必败?此语甚是精妙,季叔细细品味着这四个字,暗想这草包世子几时变得这般聪慧了?再回想这两三天来的接触,感觉世子似乎与从前有些不大一样了。

季叔一抬头,瞧见姬昭正急匆匆地准备撩帘出帐,慌忙喊道:“世子且慢!”

姬昭“嗯?”一声停住了脚步,回头看着季叔。只见他快步走到姬昭跟前,问道:“世子要去哪里?”

“去跟戎帅摆一下龙门阵。万一真如你所说,轻敌可是战场大忌,我可不想再死一次。”

季叔显然没听懂姬昭的话,不过见他要去找曾伯,便也顾不得去问什么是‘龙门阵’和‘再死一次’,赶紧劝谏道:“世子此番前去恐有干扰戎事之嫌啊?”

“那你说该怎么办?难不成在此坐以待毙?等着楚军来把我们都宰了?”姬昭无比焦躁的冲季叔嚷嚷道。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季叔话音刚落,一名徒卒突然进帐禀报道:“轸国来使,戎帅有请世子大帐赴宴。”

大帐之中,置酒高会。世子代表随侯抚军,地位尊贵,自然东向坐。季叔作为世子骖乘,所以陪侍在姬昭身侧。曾伯此次被任命为南军主帅,故而南向坐。郧子虽是一国君主,但军中论衔不论爵,因此只得北向而坐。

如今已得偿所愿,身居轸国庙堂的寒汲,此次作为行人,代表轸君前来大营劳军。

寒汲本以为会得到相应的规格待遇,可不但无一人出来迎接,进大帐后定睛一瞧,居然只有西向的末位还空着,而且很显然这位子是给自己预备的。

“轸国行人,少市正寒汲拜见世子、戎帅、郧君。”寒汲逐一按照座次行揖。

“轸国难道无人可派了吗?一个监管市集的微末小吏居然也配来劳军?”

曾伯看见此人气就不打一处来,说罢也不再去看他,兀自斟酒独饮起来。

寒汲也知道这趟差事不会很顺利,虽然心中有些不悦,但脸上仍保持着谦恭之色。

“外臣微末,本不敢前来犒劳执事,然而犯颜在先,敢不亲来。”

“住口——!”

曾伯将酒觞重重地往几案上一搁,大声呵斥道:“你一介犬奴,不说缩首窠穴,反而来此狺狺犬吠,难道轸国尽是如你这般厚颜无耻之徒吗?”

随侯被寒汲气得吐血这件事,别人或许还只是愤慨。但对于曾伯来说,那简直是差点要了他的命。万一随侯因此气厥陨命,那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也都将白费。

寒汲此时一言不发,默默忍受着曾伯的怒火,但心中却在暗自想着对策。

毕竟自己是代表国君前来劳军,如果就这样被骂回去,国君固然不敢拿随国如何,恐怕自己到时候就成出气筒了,而这身刚刚穿上的官服怕是也要被扒下来。

曾伯睨见寒汲沉默不语,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胸中的怒意倒也消退了几分,大手一挥道:“犬奴速去,若再吠声,定斩尔头祭旗。”

“哼——!”

一声重重的嗤鼻声,突然从寒汲的鼻腔中发出。

曾伯被这声不屑又撩拨得怒气暴涨,正欲发作,就听寒汲抢先说道:“外臣听闻周室将兴,有凤鸣于岐山。商纣将亡,则有牝鸡司晨。果然如此!”

所谓“凤鸣岐山”指的是周文王时有凤鸟鸣于岐山,喻意周室将兴。“牝鸡司晨”则是商末妲己乱政,迫害贤良。可这两个典故被寒汲这么突兀的说出来,搞得在坐的都不明白他的用意。

寒汲环视一圈,接着朝曾伯恭敬一揖道:“寡君不吝,但尚能分辨贤愚。故命凤鸟赴贤国,鸡犬使庸主,使之各得其所。”

寒汲刚一说完,姬昭突然双目发直,下巴颏张的几乎快要掉到地上。这…这不是‘晏子使楚’吗?

季叔心中也是一惊。没想到一个小小的轸国,居然出了这么一位言辞犀利之人。

“哦?以你之言,凤鸟何甘蜗居?”曾伯强压怒意,反唇相讥道。

寒汲仿佛早料到他会这么说,嘴角一扬,朗声说道:“岂不闻陶唐氏居茅屋而治兴九州,有虞氏处雷泽而万民景从。”

“你——?”曾伯愤然起身,拿手一指寒汲,气得竟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就在两人四目相对,曾伯的怒火快要点燃大帐之际,姬昭灵机一动,脑海中忆起电视剧《汉武大帝》里的一则桥段。

只见他缓缓起身走到二人中间,面带微笑道:“这吃肉的不吃有毒汁的马肝,不算不会吃肉。论事不涉及五帝的兴废不算没有学问。”

姬昭说完,忙给季叔递了个眼色。后者会意,赶紧走上前来,打着圆场道:“是啊,五帝功业,去今远矣,后人岂能尽知当时之事。今日轸使前来,何必因这等悠远之事而坏了三国兄弟之谊。”

季叔说到这里,对着曾伯和寒汲各施一揖,继续说道:“寒子鸾凤之姿,戎帅乃我国之柱石,皆一时无两。小子心生沛然,愿歌《嘉鱼》一首以娱宾客。

“彩——!”

姬昭一边使劲地拍手叫好,一边赶紧将寒汲请到自己旁边落座。待二人坐定,季叔立于场中再次躬身施礼,随即大帐中升起一阵缈缈南音。

“南有嘉鱼,烝然罩罩。君子有酒,嘉宾式燕以乐。南有嘉鱼,烝然汕汕。君子有酒,嘉宾式燕以衎……..。”

整件事,郧子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看客,可心里起伏最大的也非他莫属。

此刻,看着季叔的独唱表演,郧子心中惊骇莫名。一个急智非常的小吏已够少见了,现在随国的两个小娃娃,居然在谈笑间便化解了一场外交纠纷。

既如此,天理何在?天理何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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