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记者朋友，不要喧哗。”

潘小村点头哈腰：“好的好的，对不起警官，我问完就走。”他眼看着顾长安要消失在门口，赶紧追了上去，一大坨肉因为奔跑得过快而上下颠簸。

“哎，等等我……你等我一下。”

顾长安没有理会身后人的叫喊，这种听也没听说过的媒体，不知是从哪来的——总之多说多错，何况还是案情线索不明朗的时候，谨慎些总是好的。

现在的媒体不执著于报导事实，而着力于事件热点，如果一个事情足够引起人们的恐慌，那么这件事就有新闻的价值。

这件事情牵扯到了人命，而且是一位人民警察，虽然现在消息还没有传开，但是从今天开始，这个故事就将被一传十十传百地扩散。媒体作为主要的传播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契机。

思虑完毕，顾长安脚步又加快了几分。

潘小村在女孩的身后拼命地追着，几乎用上了他从小到大跑步的最快速度。

“你等一等，等一等！”

这是潘小村最后的机会，好不容易托了关系来到警察局掌握第一手资料，如果这也采访不了，考核不通过，这个“记者”的身份将永远与他无缘。

顾长安在路边停下，看着这个扛着一个中型摄像机跑得气喘吁吁的男子。

他的脸很圆，虽然头发被梳成了背头定了型，但是看上去更像一个圆滚滚的菠萝。

这个圆滚滚的菠萝非常有毅力地扛着机子，一路小跑，从警察局到现在这个地方，差不多跑了有一千米。

倒是像个真正的记者。

“你采访就你一个人啊？”

那个人抹着脸上的汗水：“啊，对，这个任务是我接的。”

“是你接的？”顾长安边走边说，“你该不会是找了哪个公职人员，想拿到第一手资料吧。”

被顾长安说穿，那个人头上的汗珠又多了些许，他尴尬地继续擦脸：“啊其实……”

“去那个冰淇淋店吃点东西。”顾长安突然转换话题，“相机收了，你跟着。”

“哎好好，”胖记者诺诺地收好器械，小心地把这些东西都装进包里，“我就来。”

在冰淇淋店坐下，顾长安扫码点完餐，手托着腮：“你想采访我什么？”

潘小村没想到她又一次提起这个话题，微微有些结巴：“我就是想知道一些，呃比如说内幕这种。”

“没有。”

“没有？”

顾长安点的冰淇淋适时地被端上来，她轻轻舀了一勺，慢条斯理地说：“你是不是第一次采访？这么不专业。你现在应该把我逼得什么话都顺着你的意思说才对。”

“啊，为什么？”潘小村的话没有过脑子，直接脱口而出，然后他摆手，“我现在还不是正式的记者，我还在学习。但是像你说的……什么话都顺着我的意思……这不是引导采访吗？”

他在顾长安的话语间感受到了十分强烈的敌意，但不知道这份敌意从何而来。

潘小村热爱着记者这个行业，他不知道为什么记者会让她这么憎恶，继续说道：“我认识的很多前辈都是如实报导，不存在这种情况的。”

“‘如实报导’？”顾长安笑了一声，很不屑，“这个‘如实’怎么界定？给你编了个童话故事，最后告诉你本故事来源于真实新闻，你就当真了？写得真实是他们笔力佳，不是职业道德高尚……你明白我意思吗？”

潘小村老老实实：“不明白。”

顾长安放下勺子：“我本来也没打算接受你的采访。第一，你们这个媒体我没有听说过；第二，我个人非常讨厌记者。”

“那你……”

顾长安看着他：“我想听听你所说的。”

潘小村一紧张又开始结巴：“你既然……既然不愿意接受采访，那我就回去等那个……那个男生了，这次采访对我很重要。”

女生玩着勺子：“我是被采访的对象，我以为记者都会软磨硬泡，直到问到想问的。”

潘小村从包里掏出手稿：“抱歉……我……我现在……”

“别紧张，你一个记者说话结巴，以后怎么当记者？”

潘小村咳了咳嗓子：“……抱歉。”

“你先说说吧，当时你说的五年前的案子是怎么回事儿？”顾长安托着腮，看向窗外，手里一刻不停，冰淇淋勺如同像一个银色的玩具，折射着店内的光。

“我也想听听真相。”

……

夏恪从问询室里面出来，所有人都是沉默。

匪夷所思。

通篇听下来，只能用四个字总结：“匪夷所思”。

代萱打开门，准备让他离开，却被李逢深叫住。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夏恪偏头看着这个男人，他的目光里更多的是……恳求，确实是恳求。

“你说吧。”

“你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吗？”

“如果不信，”夏恪看着他，“为什么喊我来做笔录？”

李逢深低下头，看着刚刚做完的记录，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这时候，有人从旁边的档案室里面走出来。

“夏恪？”

夏恪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抬头，面前站着一个穿着警服的男士。

“舅舅？”

夏长风指了指他：“我来送个资料，你怎么在这？”

“有点事情。”

“能进警察局的可不是小事情。”夏长风说着，揽着夏恪的肩，转了个方向，“这小伙子不是犯什么事儿了吧？”

“这是你侄子？”代萱有些惊讶，接着说：“没什么事儿，就是牵扯到了一桩案子，找他来问问。哎老夏，你们这家族基因选择遗传吗，你怎么跟你侄子一点儿都不像呢？”

“哎呦，我们家好基因都被我姐给占了，传给了他儿子。”夏长风说，“没犯什么事儿就行，你们办案我也不好掺和，我作为亲属还是要回避一下。什么案子啊？”

李逢深从座椅上面站起身，经过夏法医身边停顿，接着目视前方说了一句：“崔静远的案子。”

夏长风沉默良久，然后转头看向夏恪：“幸好这个案子我没接手，法医必须得与案件无利害关系，我要是当时参加了他们组的鉴定，可就说不明白了。”

李逢深听到背后的话冷哼一声，手里拿着文件走远。

“老夏你也是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崔静远和小李是什么关系，怎么说话没遮没拦的？”

“人的形态不就两种，活着和死了。干我们这一行，就应该早有准备才是。”夏长风说着，问夏恪，“后面还有什么事儿吗？没事儿舅舅带你吃大餐去。”

“什么吃大餐啊，你一个警务人员，成天只知道享受，像话吗？”夏恪说，“我先去看看我朋友还在不在。”

“男生女生？我姐知道吗？小子，万一要是谈了朋友，先跟你舅我通个气，舅舅不是外人。”

“就普通朋友，别想多。”夏恪说着，提起大厅里放的包，“我先走了。”

现在已经接近十一点，街道空旷，夏恪一只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另一只手发着消息：“到寝室了？”

“没有，在网吧，寝室十一点门禁，赶不回去了。”

“在网吧？”夏恪掏出另一只手，“寝室门禁？怎么不去酒店住一晚？”

话一出口，他就觉得有些逾距了，找补道：“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别误会。”

话题本来并没有什么问题，这么一补，反而让整个聊天的气氛开始别扭起来。

顾长安坐在电脑前扶额，发着消息：“我在找电影。”

“你要不也过来一起找找看。我把网吧地址发给你，多一个人多一个帮手，可能会快点。”

什么电影？

夏恪想起来顾长安提过在游戏中有一个关于红色小女孩儿的恐怖电影，难道是想找那个？

顾长安很快发了定位过来。

夏恪走进网吧，拿出身份证，看到顾长安一个人坐在网吧一楼的靠窗位置，正皱着眉头看着电影。

夏恪拉开顾长安身边的座位坐了进去。

“你来了。”顾长安捏着自己的眉心：“这么看下去我迟早得患上恐怖片ptsd。”

“你胆子也是真大，一个女生半夜来网吧包夜。”

“我也是想快点找到线索。”

顾长安说的只是一部分的实话，其实真实原因是顾长安这个月的钱都拿去请客了。她本来想着距离放假没几天，就着寝室里面的泡面还能撑一撑，但是谁曾想今天听那个什么五年前的故事听过了头，再一看时间，完全赶不上寝室门禁。

顾长安瑟缩了一下，虽然窗子关得看起来很严实，但是嗖嗖的冷风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灌进来，让她穿着裙子的腿感觉一阵冰凉。

夏恪瞟了她一眼，站起身去向前台。

再回来的时候，直接提起了顾长安的包：“走吧。”

“去哪？”

“开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