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庭之昨晚又没睡好，他心眼窄又容易多想，一晚上翻来覆去的回想苏母说的那些话。

顾温衍小就跟他犯冲，只要在一起待着就没好事。

他今日才在他手上吃的亏，竟然光天化日在他家门口直接将他掳走！这件事说出去绝对没人信。

顾温衍在人前从不落人口舌，行的端坐得正，便如那日在勾月楼所见，即便是身在风尘之地，也会叫人觉得他高高在上，出淤泥而不染。

他是顾家庶子，生母难产死了，之后便由顾夫人亲自抚养，顾夫人也就是苏庭之的姨母，也育有一子，不过这个表兄小时候落水坏了身子，因此顾温衍虽为庶子但却独担了顾家的后继担子。

而他也十分争气，自幼文武便都优于常人深得顾将军的喜爱，且他生的极好，像极了顾将军意气风发的时候，刀刻眉眼，一举一动都带着将相的肃穆之气。

苏庭之记恨他这么多年也少不了他这副面具的功劳，因为顾温衍在他面前就是个不择手段的王八羔子，从小到天，报复他的手段是花样百出，禽／兽一般。

不过好在他也不算是单打独斗，每到关键时候，百沐这小子还是能派上些用场的，只巧的是，他次次都能赶来……

苏庭之仰头盯着跃动的烛火，心里隐约参悟到了些什么。

次日。

一整个早上，百沐低头打量自己不下十次，不知为何，苏庭之总是用怪怪的目光看他，若不是确定自己昨日没做错什么，他怕是要直接跪下请罪了。

早饭后，百沐叫人撤了东西，探头入房道：“主子，车马已备好。”

苏庭之低声应了声，一转头盯着百沐的眼神又有些怪异：“昨日的事别叫人传出去了。”

百沐额角突突直跳，抬手擦擦冷汗，点头称“是”。

苏庭之的马车离开苏府，一小段路程之后停在宫门外，他弯腰下马车，脚刚落地，抬头便见顾温衍侧身站在宫门前看着他。

今日他来的早些？苏庭之撇开眼，转头从百沐手中接过玉牌进宫。

顾温衍走在他后面，虽跟他是一路进去，但总让他觉得不舒服，他忍不住皱眉，偏头往后瞥了眼，果然，顾温衍的那道冰凉的视线笔直的落在他身上，毫不躲闪。

“你干什么？！”苏庭之干脆停住脚步，转过身与他对视起来。

顾温衍脚步一顿，微微勾唇向苏庭之走近：“不干什么，只想看看兄长经过昨日春宵一刻后，可有什么改变。”

苏庭之眯起眼睛，冷嗤了一声道：“我昨日的模样你不是看得很清楚了么，还没看够？”

顾温衍垂眸，目光往后扫了眼，空荡荡的宫墙，偶尔行过几个宫人，他抬脚往苏庭之那里又近了一步，然后沉声低笑道：“兄长姿色胜过一般女子，若说看，多看看也无妨。”

他似调戏样的话让苏庭之立刻气红了脸，他捏了捏拳头，牙齿咬得咯咯响：“你最好把话给我收回去！我是你兄长，你这幅没教养的样子敢不敢给旁人看看！”

“不敢，所以只给兄长你看。”顾温衍慢慢收回嘴角的笑意。

宫道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他们两个往人群里一站便十分扎眼，更别说之前还出了兄弟“相残”的大戏，经过的大臣，熟与不熟的都忍不住将目光划过去。

顾温衍突然抬手揽住苏庭之的肩膀，在苏庭之发懵之际，他低声在他耳边又道：“不闹了兄长，给旁人看了笑话可不好，想必苏姨母没少同你说要兄弟相亲的话吧。”

苏庭之被他的手臂紧紧锢着，肩膀一阵酸麻传来，他垮下脸正欲推开人，偏头却他们见身后来了好几个朝中爱嚼舌根的文官。

“苏大人，顾大人。”众文官上前拱手打招呼。

苏庭之无奈，牵强的扯出一个温和的笑：“各位大人早。”

顾温衍微微点头示意，他又恢复到往日不苟言笑的样子，但禁锢着苏庭之的手臂并未放开。

苏庭之暗地里拧了他一把，顾温衍的眉头抽了下，捏着苏庭之肩膀的手微微使力，然后朗声道：“兄长先走。”

话音落，顾温衍这才放开手掌，苏庭之虽吃痛，但脸上仍旧是温润的样子，与几个一同走的文官打了招呼，回头瞪了眼顾温衍，愤愤的进了内殿。

而后走进去的顾温衍背着手不断摩挲着自己的手指，脑海中不由得将方才触及的削瘦肩膀与昨日见到的那一片白皙的肌肤联想在一起，半晌，他唇角勾起，目光深沉在殿中循环了一圈最后仍落在那人背影上。

若说娇气，这京城的所有闺阁女子都不及自己这表兄娇气的厉害。

皇帝上朝，珠帘下巡视百官，寂静中开口道：“顾相，此时牢中三日是委屈你了。”

这话一出，百官皆惊，顾温衍这件事怎么样都用不着皇上开口，而这句委屈又是何意？！

在众人惊讶之际，顾温衍则站出拱手行礼道：“司政所内部出了贼，抓贼是理所应当，臣并无委屈。”

皇帝点点头，沉声道：“司政所大监何在？”

“臣在。”徐策站出。

“司政所护卫军统领贾项南，以权谋私，祸乱朝政，自即日起革去官职，押派北疆流放，永不得回京。”皇帝攥着手中的琉璃珠子，垂眸沉思下道出这话。

这事来的飓风一般，朝中除了顾温衍和徐策外没人能反应过来，原本只说是在勾月楼饮酒作乐，又因勾月楼涉及官银走私案件遂进了监察司受审问，如今顾温衍和徐策都出来了，那贾项南一介小官，如何就犯了以权谋私，祸乱朝政的大罪了？

苏庭之慢慢沉下脸色，事情这般百转千回，他是明白了，一个局罢了，顾温衍摆下的局，而他则是误打误撞，虽未曾破局，但也乱了局。

那日顾温衍让彭风送来的纸条并非只是要诱他出门，纸条上的字确实是贾项南所写，他这哪里是以权谋私，分明是结党营私，当今皇上登基不过一年多，齐王虎视眈眈，他在这时候动了歪心思自然是自寻死路。

只不过……

苏庭之皱起眉，顾温衍这家伙实在不可小觑，他能布下这局便是得了皇上的授意，他何时这么受皇上器重了？！

直到下朝苏庭之都被个问题困扰着，要说官职，司政所自然是没有监察司更得圣心，而要说人，难不成皇上更看重顾温衍那张木头脸？

苏庭之脸色怪异的从内殿出来，一同下朝的监察司官员想搭话的都被他这脸色给吓走了，倒是顾温衍慢悠悠的晃到他身边，低声道：“苏大人，都下朝了还这么苦大仇深做什么？”

苏庭之眨了眨眼，回过神抬头看向他道：“那日在勾月楼，若我没横插一脚，你想做什么？”

“原来你也知道是横插一脚？”顾温衍冷笑道。

苏庭之气闷，他那时抓到顾温衍完全是意外之喜，哪里会想到其他的什么。

“贾项南一早便于齐王有联系？”

“什么早晚，墙头草罢了。”顾温衍负手道。

苏庭之抿了抿唇，若是这种人，朝堂上确实留不得，今日流放算是留了一命，一旦贾项南当真与齐王有了信息交流，那便是死也难得全尸了。

接近午时，苏庭之走出宫门正往自己的马车去，百沐从马车上跃下来迎他，而另一侧的马车上也跃下来一个人，不必细看，只余光苏庭之便认出是彭风。

怪了，今日不骑马，要同他这文邹邹的人一样坐马车回去了？苏庭之眯起眼看向顾温衍，见他不向彭风那边去，而是向自己这边走来。

“今日得母亲吩咐，要送些东西去苏大人府上，苏大人不介意同行吧。”顾温衍从苏庭之身边经过，不等他回话，已然翻身上了马车。

那边彭风立刻驾车跟过来道：“大公子只管走，属下跟在后面就是。”

苏庭之一阵头疼，果然，顾温衍这种人就不能跟他好好说话！狗一般的难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