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家。

“这还没完，”严世蕃愤怒的说道：“我要让胡宗宪付出代价。”

“闭嘴。”严嵩咬着牙，用他那只枯老的手在面前的书桌上拍了一巴掌。

严世蕃不说话了，可依旧横着，狠狠的盯着地。

“我问你们，毁堤淹田是怎么回事？”严嵩声音低沉的说道。

鄢懋卿和罗龙文自然不敢说话，严世蕃也没有接话，依旧是盯着地。

“你们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严嵩冷哼了一声说道：“奏疏已经到了内阁，徐阶看了以后没往我这送直接送到宫里去了。”

“他怎么敢？”严世蕃抬起头，一脸震惊的说道。

“是啊，他怎么敢？”严嵩拉了拉盖在自己身上的毯子说道：“他笃定你们没办法报复他，笃定严家不行了。你们还藏着掖着？等到菜市口再说，怕是晚了。”

“说就说。”严世蕃一脸坦然的说道：“改稻为桑的国策推不动，胡宗宪首鼠两端，不淹田改不动，淹了就改动了。说起来还是怪胡宗宪，要不是他，我怎么会用这样的办法？”

“事先没和阁老说，是我们的错。”罗龙文小心翼翼的说道：“可我们也是为了朝廷，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老百姓不体谅朝廷的难处，我们也只能这样干了。”

“本来以为胡宗宪和郑密昌何茂才还有杨公公他们一个口径，报个天灾也就过去了，没想到又闹出了锦衣卫，事情这才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我就不明白了，改稻为桑氏国策，是皇上老子的事，怎么皇上老子的人也拦着？”严世蕃愤怒的说道。

“八十一了，这条命也该送在你们手里了。”严嵩坐起身子说道。

“小阁老，宫里来人了。”外间声音响了起来。

“谁来了？”严世蕃站起身子，一脸警惕的说道。

“是吕公公。”外面的人说道。

“说什么事儿了吗？”严世蕃急切的追问道。

“说是召见阁老和小阁老入宫。”外间的人再次说道。

屋里面的气氛一下子凝固了，严世蕃脸上的怒气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几分恐惧，转过头看着自己的严嵩叫道：“爹！”

“行了。”严嵩站起身子说道：“事到如今，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走吧，看看皇上怎么说。”

严世蕃还是一脸的不甘心，愤愤的没有开口。

皇宫大内。

“人都到齐了吗？”嘉靖一边整理龙袍，一边说道。

陈洪面带喜色，恭恭敬敬的说道：“回皇爷，人都到了，全都在外面候着。”

嘉靖点了点头走到镜子面前照了照，笑着说道：“看来看去，还是龙袍合身。”

“那是，皇爷是真龙天子，自然是穿龙袍合身。”陈洪在旁边献媚的道。

嘉靖撇了他一眼，笑了笑没说话，比起吕芳，马屁拍的都要生硬一些。吕芳适合用，可不能什么事都用他，尤其是接下来的事。

“走吧！”嘉靖迈步向外走了出去。

周围的纱帘已经撤下去了，阳光洒进大殿，将整个大殿照的金碧辉煌，所有人在这下面，全都感受到了屋子里面的新气象。

“皇上驾到！”陈洪高声的呼喊。

嘉靖面无表情的从后面走了出来，沿着台阶一阶一阶的走到了龙椅上，捋了一下龙袍，缓缓的坐到了龙椅上。

“平身吧！”嘉靖沉声说道。

众人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穿着龙袍的嘉靖，神情顿时各异了起来。

皇上穿龙袍了。

放别的皇上身上很正常，放在嘉靖身上能代表的东西可太多了，尤其是在眼前这个时候，意义不然自明。

“人挺全。”嘉靖笑呵呵的开口说道。

龙椅之下的台阶上，左右两侧分别站着裕王和景王，再往下就是徐阶和严嵩，高拱、张居正、鄢懋卿、罗龙文等人也都在。

“人齐了就说事。”嘉靖拿过来一份奏疏说道：“浙江的折子，有人想挖开新安江的九个堰口，淹了浙江的九个县，当场被拿下，人赃俱获。”

“原本不过就是个大案子而已，造反都常有，这算不了什么，可审问了一番之后，供出了不少人，浙江按察使何茂才，浙江巡抚郑泌昌都牵扯其中。”

“得了紧急会的汇报，朕神游浙江，亲自审问了一番，供词也送过来了。”嘉靖突然加大了声音说道：“严世蕃，他们都说是你指使的。”

扑通！

严世蕃跪在了地上，一脸急切的解释道：“皇上，这事跟臣没关系，臣可没叫他们这么干，是他们自己利欲熏心才想出了这样的办法。”

“你说他们利欲熏心，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做？”嘉靖盯着问道。

“臣，臣不知道。”严世蕃额头上都见了汗了，怪自己嘴太快了。

严嵩走了出来想说话。

嘉靖看着他一眼说道：“严阁老，求情的话就不必说了，案子是朕亲自审问的，人证物证都有，严世蕃写的信还在人家手里。”

严世蕃眼中闪过了一抹精光，梗着头说道：“皇上，那不是我写的信，臣真的不知情，请皇上明察。”

严世蕃之所以这么笃定，是因为信真不是他写的。

送到浙江的信，是他吩咐罗龙文找人写的，回头把写信的人干掉，来个死无对证，没人能查到自己身上。

严嵩身子一晃，呼吸都有一些沉重了，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元辅。”徐阶连忙搀扶住了严嵩，神态极为关切的说道：“千万要小心身子，不要太着急，事情总会查清楚的。”

嘴上这么说，心里面却早乐的不行了。

严嵩伺候了皇上这么多年，他也伺候了皇上这么多年，皇上的心思严嵩清楚，他也清楚，事到如今严世蕃最好的办法就是请罪。

实话实说，然后把自己的老爹摘出去，任由皇上处置。

严嵩不倒，他就不倒，严嵩不死，他就不死，硬扛着皇上，一点好处都没有。真要触怒了皇上，只有死路一条。

只有严世蕃才会天真的以为皇上会看证据，会看真相。

“臣有罪。”严嵩推了一把徐阶，挣脱了他的搀扶，八十一岁的他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随后就摔倒了，挣扎着爬起来磕头说道：“臣有罪，皇上，事都是严世蕃干的，臣对不起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