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珅出身官宦世家。

幼年时家道中落，少年时科举接连失利，早已见识过人情冷暖。

最后以父荫承袭爵位，又得老丈人提携成为御前侍卫，仕途逐渐亨通。

如今虽然年纪尚轻，但对官场的迎来送往却极为了解。

无辜献殷勤、非奸即盗。

虽然这小侯爷嘴上说得轻松，但如此奇思妙想，又怎么可能无缘无故送给别人？

有所予，必有所求。

和珅本想直接拒绝，可对方的身份毕竟比他高出太多。

而且这四轮马车，实在是一个绝好的寿礼。

他一时真有些舍不得。

朱秀没有直接说生意的事，而是笑着问道：“和都统觉得自己住的房子如何？”

和珅不明所以，只得点头应付：“虽有些简陋，但还算住的自在。”

“可经得起火烧、经得起地摇吗？”

“这……自然是经不起的。”和珅犹豫着回答，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这位小侯爷，怎么问些不着边际的问题？

朱秀点头：“是啊。前些时日，我家中遭遇大火。”

“本侯痛定思痛，只因家中堂屋多为木质，这才酿成大祸。”

“若改为砖石结构，岂不是好一些？”

和珅尴尬笑道：“侯爷自幼锦衣玉食，对这些怕是不懂的。”

“千百年来，大家都以长木做桁架、隼卯盖屋顶，再用木板、青砖、土砖砌墙。”

“如此方能保证房屋结实，又不显得笨拙。”

朱秀摇头：“和都统所言有理。”

“不过在我看来，寻常人家多用木质，实在是因为青砖、青瓦价格昂贵。”

“久而久之，变成了习俗。”

和珅有心吐槽朱秀尽在说废话，但终究还是忍住了。

朱秀继续说道：“本侯时常在想，若改进一下烧砖瓦的技艺，把成本降下来，岂不是大功一件？”

“顺带，咱们也能赚点钱花销。”

和珅目瞪口呆。

说了半天，这位小侯爷还真是打算跟他一起发财的啊！

想法是好的，可也只能是个想法。

烧砖技艺传承千年，想要降低成本，哪是那么容易的事？

朱秀微微一笑，吩咐门口的小六：“把东西给和都统看看。”

小六再次解下一个包袱，放到桌案。

“咚”

比刚才动静大了不少。

朱秀没有再卖关子，朝和珅做了个请的手势：“都统请便。”

和珅这次是真的好奇了。

打开。

一块砖头，红色的。

“这是……”

朱秀笑着回答：“这便是我方才说的，改良后的砖头，红砖。”

“红砖不但烧制成本降低、成品率高，只要压实力足够大，硬度方面与青砖不相上下。”

“都统不妨让人拿来一块青砖比比。”

和珅呼吸不由一滞：“敢问侯爷，您所说的成本低，低到什么程度？”

“不足青砖的百分之一。”朱秀略一沉吟，谨慎回答，“若大规模量产，成本应该还能再低一些。”

“普通青砖烧制用的是密闭窑，本侯家中就有一个砖窑。这种砖窑要求严格，且穹顶不能太大，所以青砖产量少、成品低。”

“而烧红砖用的是开口窑，结构简单，烧出来的砖头产量大、成品高。”

“粗略估计，同样的成本投入，红砖的产量是青砖的几百倍。”

和珅身子不由一抖。

百分之一的价格，几百倍的产量……

这位侯爷是研究出一只生金蛋的母鸡啊！

朱秀笑着说道：“时间有限，本侯来不及制作红瓦。”

“但无论是红砖还是红瓦，道理都是一样的。”

“神乎其神！神乎其神！”和珅连连赞叹。

这小侯爷应该比他还要小好几岁，可人家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朱秀幽幽叹息一声：“这些东西虽然看着不起眼，但运用地好了，还是能利国利民的。”

“当然，咱们也能顺便赚钱钱财。”

“咱……咱们？”和珅迟疑问道，“侯爷是想让卑职参与其中吗？”

“是啊。”朱秀哈哈一笑，“本侯是想拉和都统一起发财。若非如此，又何必来个贵府叨扰？”

“可……可卑职怕是帮不了侯爷什么忙。”和珅迟疑。

朱秀摆手，正色说道：“和都统此言差矣。此处没有外人，本侯便有话直说了。”

“三月前的事，若不是和都统及时去府上，恐怕我此时已经化为一抔尘土。”

“和都统与我有再造之恩。些许小惠小利，又算得了什么！”

和珅愈发惊疑不定，连连推辞：“侯爷如此说，实在是折煞卑职。”

“本就是奉命行事，说来汗颜，卑职当时并未有半点偏袒之意。”

朱秀哈哈一笑：“都统不救我，我却因都统而活。”

“都统可以不把此事放在心上，我又如何能当做无事发生？”

“况且，邀请都统共同做这个生意，本侯还是有些许私心的。”

和珅听到这话，倒是稍稍放心：“侯爷但讲无妨。”

朱秀一脸惭愧，拱手说道：“都统是明白人，自然知道我这个一等侯有名无实地紧。”

“虽然能唬一唬普通百姓，但在这勋贵满地的京师，实在不值一提。”

“和都统如今已是八旗正都统，手上强兵悍将无数。”

“若能跟本侯一起做这个买卖，想来以后能少许多麻烦。”

和珅沉吟不决。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明眼人都看得明白，他如今圣眷正隆。

但自家人知自家事，他是表面光鲜亮丽、内里捉襟见肘。

说白了：没钱。

京城居，大不易。

单靠朝廷发放的那点俸禄，日子根本过不下去。

老丈人那边时时有接济，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若是收别人贿赂，一是违背自己做人的原则，二是容易被人盯上。

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眼红狗。

如今有这么一条发财的门路，实在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事。

可这延恩侯的身份……多少有些敏感。

朱秀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笑着说道：“此事要多仰仗和都统，所以我初步计划盈利后五五分成。”

“另外还有个不情之请。就是和都统明面上占全股，我只拿暗股。”

“亦或者，都统有意将此物上交朝廷，本侯也乐得送都统一个大人情。”

和珅猛地抬头看向朱秀：“侯爷为何如此信任卑职？”

朱秀哈哈一笑：“三月前初见，我便把都统视为平生知己。”

“若执意问为何信任，可能便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吧！”

“当然，此事都统不用急着答复，权衡好利弊再做决定也不迟。”

和珅这次是真的有些意动。

且不说这红砖能产生的巨大利润，只是对方的这份真诚，就已经把他感动得稀里哗啦。

他刚要表态，却听朱秀继续说道：

“红砖制作虽也不难，但终究比四轮马车多了些门槛。”

“等都统有了决断，该如何用——是咱们自己发财、还是上交朝廷博一个前程，悉听尊便。”

“另外，我另有一件更新鲜的玩意儿，还请都统品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