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地铁的楼道里潮湿又阴冷，墙面上到处是渗水的盐渍，几条细长的藤蔓像墙壁的经脉攀附其上。

屁股底下，石板冰冷冰冷的，李向阳坐在这样的石阶上打盹儿，一晚上都睡得很差。

在浑浑噩噩间，他好像再次坠入那片伸手不见五指的空洞。

那空洞无边无垠，像浩瀚的宇宙。他就在那里无止境地飘荡，不知道自己的方向，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突然，和往常不一样的是，在不远处的地方，和他一样在空间里飘荡的，似乎有什么东西。

他的目光聚焦过去，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了一跳。

那是个人，坐在一个灰白色的石椅上。石椅古老而厚实，上面雕刻着一些凹槽图文，一时半会儿看不清是些什么。

而那个人坐在上面，端端正正的——不如说是被迫端端正正的，因为在他的肩上、腰部、手腕、双腿等处，都缠绕着拇指粗细的结实铁链。

密密麻麻的粗铁链把他捆缚在石椅上纹丝不动，甚至就连他的头颅，也被铁链死死固定在石板上。

李向阳距离那石椅有点远，只能模模糊糊看个印象。

他在原地打转，那石椅在远处自由缓慢旋转，为了看清那到底是什么，他开始向那石椅滑动起来。

不一会儿，李向阳就来到足够近处，那石椅背部转向他这边，没过多久，石椅的正面又转了回来。

突然间，李向阳看清了那囚禁的人脸，立马吓得不敢再靠近了。

那坐在椅子上，被绑的死死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怎么回事儿？怎么还有另外一个自己？他到底是谁？

那坐在石椅上的人，脸上并没有惊恐和激动，反而是睁开一双锃亮的眼睛，平静地注视着李向阳本人。

随着李向阳和他的目光双双接触，他全身一阵颤栗，就感觉到脸上柔软兔毛的抚摸，便在现实中睁开了眼。

原来是梦！

李向阳坐直身体，屁股因为碰到石板上的水渍而感到一阵冰凉，裤子有一块儿被浸湿了。

不过还好，只是很小一块儿而已，他迅速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头顶之上，外面的天空已经亮了，阴雨天的阳光泄漏进地下，整个地铁大厅像一座巨大的地底坟墓。

他身边除了灵兔和灵兔背上的苏月，其它人已经消失，大概是安抚旧厂区居民的情绪去了。

因为此刻，李向阳能够清晰地听见，来自四面八方的妇女与儿童的小声啜泣。

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睡好，李向阳自己感觉头有些昏沉，他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头皮，活动活动筋骨，渐渐感觉好多了。

他看向身旁的灵兔，看向灵兔身上趴着的苏月，苏月的头埋在灵兔的绒毛里，无精打采的乌黑辫子，躺在脖子上一动不动。

“苏月！”李向阳小声轻唤道，“你好点没有！”

苏月以微弱的摇头姿势，表示自己醒着，她警戒似得说道：

“别看我，我现在眼睛睁不开。”

苏月的脸侧向石墙的一边，她的右眼，因为在现实世界的实战中开了【十纹眼】，所以此刻还处于后遗症之中，右眼连一点光都不敢碰。

她全身肌肉罢工，只有动一动手指的力气，她现在的样子，就像一个重病患者。

“好，我不看你。”李向阳顺从着说道，“我给你去找点吃的，你应该饿了。”

苏月在灵兔的背上点了点头。

李向阳寻到水源处，简单的洗漱完毕之后，就找到了孙玲玲。

孙玲玲正在给全体旧厂区的居民分发早餐，那是一块小的可怜的馒头，面像没发起来似的，实心的，只有小孩拳头般大小。

匆匆逃离间，他们携带的粮食并不多，能够携带的设备也并不多。

之前开餐馆的厨子们，用石头堆起来的火堆烧火做饭，几个人合用一口锅。

李向阳今天要和黑执事·加尔文战斗，所以他必须依赖灵兔的力量。

于是吃过早饭之后，几个人找来一些破布和木棍，给苏月搭了个临时支架。

苏月不允许男人靠近自己，于是，几个积极乐观的妇女主动走了过来，把苏月抱上了支架。

苏月用一块破布把自己的脸遮上，她的动作很艰难，所以李向阳还是看见了，她脸上肿的像电灯泡一样的右眼。

气温渐渐升高，原本潮湿阴凉的隧道，渐渐变得气闷湿热。

王烈、李向阳、乔石和张三走到楼梯口处，他们四人担负起剿灭东郊区最后残余势力的重任。只要消灭了东郊区的首领，他们就不用再在地下鬼鬼祟祟躲藏了。

至于乔石，他的时空转移能力在战斗时太重要了，所以他不得不参加战斗。

王烈由于要和首领作战，他没时间顾忌乔石，所以他把乔石安插在李向阳的身边。

张三此时拆除了身上大半的绷带，只剩下腰上的部分绷带还裹覆着。

“其实，你们的任务很简单。”王烈看向张三，又看向李向阳，“你们不需要打败自己的对手，只要死死拖住他们就行了。

“只要我打败了首领，他们就是瓮中之鳖。

“我的背后，就交给你们了。”

王烈说的是信誓旦旦。

张三看着王烈坚毅的面容，从容地点了点头。

李向阳看着王烈坚决的目光，他开始感到热血澎湃。

“你们准备好了吗？”王烈眼眶甚至有些湿润，他以一种夹杂崇敬和感谢的目光看向众位。

他们四个人互相点了点头。

李向阳于是就清楚，战斗马上就要打响了。

随着四只左手叠在一起，乔石瞬间发动空间转移能力，他们就从孙玲玲、杜啸天以及苏月偷偷撇过脸的目光中，消失不见，楼梯上再也看不见任何人。

苏月勉强能够左眼睁开一道缝，目光呆滞地盯视着头顶的天花板。天花板的墙角缝里，渗出水的地方，有一些矮小的根茎钻了出来，长着几片指甲般大小的绿叶。

我应该把自己的实力留到最后的，苏月在脑海中想着，或许现在待在这里的就是那个少年，而出现在战场上的就是自己。

她对于自己特别想要保护李向阳的决心感到不可思议，深入思索一番之后，她意识到这个少年曾经和自己的哥哥有许多相似之处，看来自己是把对哥哥的思念转嫁到这个少年身上了。

不过，能在寻找哥哥的路途中，一直有这么一位非常像自己哥哥的少年陪伴，那也就不孤单了吧。

苏月躺在支架上一动不动，除了胡思乱想之外，她什么都做不了。

不知道李向阳还能不能活着回来，苏月有些茫然。虽然她想到了那次打败齐罗亚，从他身上爆发出的灵力之恐怖。但目前看来，李向阳并没有驾驭这种灵力的能力，甚至连觉察到都没有。他很有可能在发现自己其实很厉害之前，就这样死掉了。

苏月除了在心中为他祈祷之外，也就只能听天由命。

她在心中向那位曾经救过她的菩萨祈求，希望她能保护还处在迷惘之中的李向阳，就像当年拯救自己一样，也拯救拯救他。

不知道菩萨听见了没有。

不久之后，苏月再次感到疲倦，于是陷入了沉沉的昏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