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公园静悄悄地。

内部的人工湖随着微风吹过，泛起点点涟漪。

湖畔栽种的绿植，正在摇曳着身姿。

每一次摇晃，便有枯黄的落叶飘落在湖面。

秋风萧瑟，万物肃杀。

看着如此一幕，望月幽释不自觉紧了紧自己的衣服。

药师愿目光平静地注视着眼前的湖泊，神态安宁祥和。

在医院门口再次相遇之后，药师愿带着望月幽释来到一处公园，拿出纸巾随意擦拭后便坐下。

女孩的目光时不时打量着身边的少年，嘴唇翕动，欲言又止。

如此情景，已经反复上演多次。

坐了没一会儿的功夫，药师愿就笑道：“望月同学，有什么想问的就直接说出来吧。”

“我问了你会回答吗？”

“看你问的问题，再看看我的心情。”药师愿笑道。

望月幽释沉默良久，才询问道：“你要死了？”

“望月同学心里早有答案，又何必问我呢？”

药师愿没有正面回答，或者说，他的话已经是一种回答了。

“我只是想要确认一下，你在厨房的时候，那样子我看见了......”

“原来是这样吗？”药师愿摩挲着手指，“果然，身体衰弱，连听力也下降不少。”

“怎么会这样？”望月幽释说道，“我记得你的身体虽然不太好，但是总不会在短短几天就成这个样子。”

“怎么不会这样？”

药师愿看着眼前宁静的湖泊，轻叹一声，“未知的疾病千千万，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望月幽释也把目光重新放在湖面上，“上杉同学知道吗？”

“她不知道，我也不想让她知道。”药师愿捡起脚边的一颗石子，朝着湖面投掷，“知道了又如何，这是治不了的病。”

石子落入湖面，溅起水花，然后沉入湖底，连同望月幽释的想法一起。

夜风轻抚女孩的发丝，随风飘扬。

望月幽释没有在意，而是端详着药师愿的面庞，她红唇轻启。

“你还剩下多少时间？”

药师愿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沉吟片刻才说道，“大概活不到天亮了。”

望月幽释秀眉微蹙，目光中多了几分怜悯。

“别用那种目光看着我呀。”药师愿语气轻快地说，“我要是告诉你我能活很长一段时间，你信吗，望月同学？”

“我信。”

望月幽释回答道。

药师愿眯眼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我现在这个样子，实在是没有什么说服力啊。”

少年深深叹了口气，望着天上那轮明月，喃喃自语。

“我是不怕死的，但是我放心不下如茗，她还那么年轻，未来充满希望。”

“我试图留下什么，好给她做个纪念，又怕她陷得太深，无法自拔，永远活在过去的阴影下。”

少年视线恍惚，眼中有着无数星辰汇聚。

在他耳畔，重叠虚幻的呓语再度响起。

药师愿躺在椅子上，目光放在远方，“可是我想错了一点，如茗她很坚强，哪怕没有我，她一个人也能好好活着。”

“她是个坚强的女孩，她的未来不会因为我离开而黯然失色。”

“我很抱歉，我应该早点告诉她的。”

“不过现在也不晚，你说对吧，如茗。”

说着，药师愿轻轻地笑了。

少年微微扭头，就见到一道倩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

现在的少年在这个距离，已经看不清她的面容，但是那道熟悉的身影，他绝对不会认错。

望月幽释略带歉意地说道：“抱歉，隐瞒了你，上杉同学在之前联系我了。”

“不用抱歉，这是瞒不住的。”药师愿轻叹一声。

与如茗道别之后，他也没想着再隐瞒什么。

“什么意思？”

“在我出来之前，有医生劝我去检查。”药师愿笑着说，“毕竟是专业的医生，几句话怎么可能糊弄过去，对方是看出了什么，又和如茗说了，她才联系的你吧。”

上杉如茗不是傻瓜，在意识到不对之后。

估计是直接调取了监控录像知道他跟望月幽释在一起。

而联系方式，凭借上杉家的人脉根本就不是问题。

望月幽释抿了抿嘴唇，目光变得很复杂，叹了口气，“果然如此，你让我跟你走，只是为了避免我因为担心你，而去通知上杉同学。”

“是这样的，谢谢望月同学对我们的帮助。”

少年站起身子，转身看向那个伫立着的身影，朝着她走去。

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语，在风中消散。

“谢谢你，望月同学。”

药师愿步履蹒跚，缓缓走向眼前的那道身影。

她穿着那一身熟悉的衣服，是今天早上他给她挑选搭配的。

她脸色有些病态的苍白，那是他换命造成的。

她捂着自己的嘴唇，竭力不让其发出一点声音，那她为了避免影响到他而做的。

隐瞒是做不到了，他能做得也就只有安抚了。

这也是他最擅长的事情，从知道瞒不住的时候，他就做好了准备。

刚才的话，也是故意说给如茗听的。

无言的悲伤蔓延开来，如同藤蔓将女孩死死地勒住。

而女孩见到是他来了，毫不犹豫的扑向他。

少年便张开双手，将那个女孩涌入怀抱。

“愿！”

上杉如茗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搅动着少年的情绪。

“如茗，抱歉啊。”

药师愿抱着女孩，对着她轻声低语。

“没关系的，没关系。”女孩仰起头，哽咽着说，“愿，对不起，对不起。”

“好好的，怎又道歉呢。”药师愿无声地笑了笑，“该说抱歉的的应该是我才对。”

上杉如茗早已泪流满面，没有说话，一个劲的摇头。

药师愿没有说话，腾出一只手，拿出一包纸巾，仔细的给女孩擦拭着眼泪。

只不过，随着他的动作，女孩的眼泪越来越多，将纸巾彻底打湿。

少年无奈地笑了笑，放弃了为女孩擦拭眼泪的想法。

他选择将女孩再度拥抱，让她有了依靠。

“如茗，这不怪你啊，我早就知道我会这样了。”

“愿。”

上杉如茗哽咽，呼喊着少年的名字。

“你都听到了，其实我们的结局在相遇时，就早已注定。”药师愿柔声说道，“我当时已经的强弩之末，本就是打算等死的。”

面对女孩，临别之际，少年依旧选择了谎言。

真相太痛，也过于荒诞。

谎言虽然不好，但是却能让伤口轻一点，给人些许慰藉。

这个剧本，就像一列火车，早已被安排好了起点与终点，而他只不过是负责驾驶车辆，让它从起点安然抵达终点的人罢了。

只不过，这个人只有他，也必须是他。

两人站在原地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少年有些撑不住了。

时间要到了。

浑浑噩噩的大脑做出这样的判断。

药师愿感到身体已经摇摇欲坠，便提议道：“如茗，我们坐下好吗？”

怀里的女孩“嗯”了一声。

两人走到公园的长椅上坐下，上面还残留着刚才两人的余热。

而之前坐在这个长椅上的人。

也就是望月幽释，她站在湖畔，低头看着湖中的月亮。晚间的风吹着她那如同绸缎的秀发，她也没有在意。

药师愿低着头，伸手抚摸着女孩的脸庞。

上杉如茗睁大了眼睛，充斥着泪水的眼睛，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她没有再说些什么，因为什么言语都无关紧要了。

少年扯了扯嘴角，意识越发混沌。

“如茗，我给你留了些东西，就在我的笔记本里面。”药师愿轻声说道，“我是一个孤魂野鬼，注定要走到尘埃里。”

“但是我很贪心，贪婪到想要让人们记住我，贪婪到想要拥有所有。”

“所以，你去看看吧。”

“我都留给你，那是属于你的了。”

药师愿望着漆黑的夜空，他的意识再度恍惚起来。

眼前的点点星光汇聚在一起，浑圆如一。

好似一轮大日，凭空升起。

“可惜，我没能坚持到陪你看看黎明。”药师愿脸上露出些许庆幸，“但是，好在我可以对你说一声......”

“早上好啊。”

少年轻快地声音响起，随即安然闭上眼睛。

树木沉默伫立，晚风无声哭泣。

上杉如茗颤抖地握住少年的手，茫然的环顾四周，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终于，海上的孤舟，哪怕独自远航，也不会再惧怕风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