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二十三

夜幕悄悄地降临了。

小屋外死一般寂静，偶尔有几声焦脆的枪声和零碎的马蹄声，但也很快湮没在这浩瀚的黑夜中。

毕竟已经一天水米没打牙，三个人的肚子不约而同地叫唤起来。马太太说，中午在医院后墙外准备翻墙而入的时候，发现医院厨房的烟囱还冒着烟，估摸现在还有口剩的，于是三人便决定潜回医院，先弄口吃的，填饱肚子再说。

马太太带着他俩从后墙翻入，摸到了停尸间。停尸间位于医院的一个小角落内，是个又矮又小的黑屋子。夏天这儿潮湿闷热，冬天这儿阴冷黑暗。平时马太太几乎不来这儿，只是最近半个月来，由于医院开始收治中国伤兵，因伤重不治而亡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所以马太太来的次数也就多了。

因为进出的人多了，管门的老头闲麻烦，原本锁着的门就不锁了。马太太推开虚掩着的门，两只老鼠“吱吱”地从她脚边窜了出去，着实把她吓了一跳。三人进了屋，挨着墙角坐了下来，审视着屋内的一切。屋内摆着两张停尸台，台上空空的，没有一具尸体，倒是台上铺着的白布在透窗而入的月光下晃着白光，显得瘆人。

马太太安排好他俩后就出去了，不一会儿，她用布兜兜着两大块锅巴回来了。三只“大老鼠”就着月光吃得那个叫香，恐怕现在在这个南京城里，没有比他们更觉得幸福的“老鼠”了。

半夜里，虎子他们是被一阵“呜……呜……”的声音弄醒的，他们紧张地坐了起来，惊悚地望着窗外。

“这，这是啥声音啊？是风声吗？”马太太战战兢兢地问。

窗外的树枝只在轻轻地摇曳，窗上的玻璃也平静地卧在窗框内，没发出任何声响，似乎与这风声的*完全不相符合。

虎子仔细辨别了一会儿：“这好像不是风，如果是风的话，窗玻璃怎么不响，再说，风声也不是这么个调调。”虎子好像听出了这声音的位置，他蹙紧双眉，绷紧了脸，“这声音好像来自城北那个方向，似乎是挹江门那一带。”

“难道这是……”曹学员好像突然醒悟过来，瞪大了惊恐的眼睛，话说了一半，竟然打住了。

“风声”并没有停，而是一阵紧似一阵，一阵高过一阵。

三个人都已经听出来了，那是上百挺机关枪同时扫射发出的声音。他们似乎已感觉到了这声音背后是什么——是痛苦，是挣扎，是哀嚎，是呐喊……

“风声”一直响了四五个小时，在这四五个小时内，三人的身体一直紧挨着坐在一块儿，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地攥在了一起。

“风声”停的时候，东方再一次发白，太阳依然悬在惨白的天幕上，只是变得血红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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