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然做的猪蹄刚入口很软, 可嚼上几下，就能感觉到外层的肉皮比较难嚼，内层的肉嚼着不酥烂。

而且只有表层沾染了卤汤的味道, 内层的肉咸味不够, 吃着不香。

显然是炖煮时间不足，盐分和卤料香气没有深入肉层中。

相比之下, 夹起其他几个人炖煮的猪蹄, 表层的肉会随着动作轻盈晃动, 入口像是果冻一样柔滑, 轻抿就化在了唇齿间，留下滑滑的触感，内里的软筋带着拉扯感。

胶原蛋白的软嫩混合着猪肉香味释放，稍等两秒，唇齿间就会有轻微的粘连感, 让人不自觉地舔嘴唇。

蒲芮吃完霍然做的猪蹄, 抿着嘴笑了笑, 扫视着桌上众人的表情，大家虽然没说话, 但心照不宣地对视几眼，基本有了统一的答案。

霍然显然也注意到了这点, 撇着嘴站了半天, 忍不住皱着眉头争辩, 还用眼神挖了侯松怀几下。

“蒲老板，我必须得为自己说句公道话, 要不是侯松怀把我的锅拿走用了，高压锅又都被占着，我也不会超时还没完成最后一道炖猪蹄。”

“什么叫你的锅？”侯松怀听到这倒打一耙的话, 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你本身就占了两个锅，我只是把我该用的锅拿走好吧。”

“说好了我会把锅给你，结果我还没弄好你就直接抢，那不是耽误了我之后......”霍然一点儿也不心虚，声音还提高了几度。

“好了，不要吵。”蒲芮放下筷子站起来，弯起嘴角，做了个“停止”的手势，“前因后果我已经知道了，这个事也会参考进最终的成绩里。”

“蒲老板，这......”侯松怀以为蒲芮认同了霍然的观点，微微皱起眉头，一旁的霍然一脸得意。

“会给你们一个公平的结果。”蒲芮补充道，侯松怀隐隐觉得，眼前这位年轻的老板看似目光慵懒，实际上藏着一股聪明劲儿，也就没再争辩。

蒲芮转头看向其他的厨师：“今天的试菜结束，辛苦大家了，面试结果会在两天内通知到。”

厨师们一同鼓掌，准备离开。

“不辛苦，应该的。”霍然咧着嘴笑着，手拍得格外用力。

送走了所有厨师，外面观望的食客们议论纷纷，大堂里，蒲芮、黎暮盏和其他店员也在小声讨论。

“大家把打分和意见都写在刚才可可发的纸上吧。”蒲芮指了指每人手里的A4纸。

店员们把意见都写好之后，蒲芮将A4纸都收了起来，同黎暮盏走到了一旁。

他抬起手腕，看了眼腕表：“下一场面试是什么时候？”

蒲芮也凑近他的手腕看了眼表：“还有二十分钟，我们简单讨论下吧。”

黎暮盏点点头：“刚才我在墙边看了一会儿。不知道你的标准是什么，我认为厨师最首要注意的是卫生问题。”

“肖云辰几次用完抹布后，没有洗手就开始触碰食材，王落歌做菜时生熟没有分离，夹生肉和熟肉的筷子经常混用，除此之外的面试者卫生习惯都比较好。”

蒲芮瞧着他的眼睛，认真听着，时不时点点头，他说的这些点也是她重视的，蒲芮平时就注意到黎暮盏很爱干净，对他的卫生要求信得过。

“从口味来说，做的味道最好的是霍然，其次是侯松怀、秋琪芳和裴朵，剩下的几位面试者的厨艺略显普通，不过......”黎暮盏说完顿了一下。

“不过什么？”蒲芮稍稍侧头。

“不知道你的标准里有没有团队配合这一项。”黎暮盏用食指指尖揉了揉下巴。

“你说的是霍然。”蒲芮露齿一笑，见黎暮盏点点头，又继续说了下去，“当然有啦，等人招够我就不一定总在店里待着了，要是店员们三天两头相处不好，还需要我回来调解，那就太麻烦了。”

“是这么回事。”黎暮盏笑着赞同，在桌边坐下，将刚才的建议连同每个人的打分写在A4纸上，交给蒲芮，“给你做参考吧。”

蒲芮的视线落在他的字体上，来回看了好几遍还不忍收回目光，那字是很正的行楷，整体看上去规整，单个字看着又有种随性的劲儿，笔锋有力又洒脱。

“我还以为异世界的人类写溪川的字会是小学生字体呢。”蒲芮意外道，抬眼看他时满是惊喜，“想不到这字体功力这么好。”

“之前看守隐川门，都是单纯地在那里发呆，实在没什么意思，就用石头在地上写字，慢慢就练成了。”黎暮盏解释道。

蒲芮想想他蹲在地上用小石头写字的样子，感觉有点可爱。

在参考大家的结果之前，蒲芮心里就有了个大致的想法，再把A4纸上的所有内容浏览一遍，发现大家的想法跟她差不多。

第二场面试的是服务员，蒲芮注意到了三个人。

一个是许黎昕，她三十多岁，之前有过几年后厨打扫的经历，洗碗又快又干净，用水和洗洁精都不浪费，洗完碗还会用干净的布擦去水珠，洗好的碗整齐地摞在一起，看着让人赏心悦目。

一个是傅若嫣，她二十四五岁，只看了十分钟菜单，就把菜品和价格记得格外清楚，尝试问了几种推荐菜，也都能给出很到位的建议。

最后一个是燕天茗，他二十七八岁，处理点菜会注意到询问食客的口味和佐料偏好。

上菜时还会妥帖细致地提醒食客菜品特质，比如“生煎要注意烫口，咬个小口吹吹再唆汤，美味得很”、“点辣味时可以顺便要杯冰牛奶，比水或茶的解辣效果好”。

面试一共五天，每天都按照先面试厨师、后面试服务员的顺序，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公平起见，每天的十道菜都会换菜式。

第三天的炒菜是甜辣火锅鸡，诸位面试者的菜端上桌，所有人的视线都被那染上一层红辣的酱色鸡肉吸引，浓浓的鸡肉香气混合着辣味在众人鼻尖飘散。

蒲芮夹起成色最好的一块鸡肉，平整的鸡皮紧绷在骨头上，染上红油的点点白芝麻错落其间，看着很是喜人。

牙齿咬住鸡皮，轻轻一撕，鲜嫩的鸡皮就被顺滑地撕扯下来，灼热的辣感也随之跳动在舌尖。

嚼上几嚼，渗出的辣汁在舌头上蔓延，不过这辣味威力并不大，辣到一定程度，尾调的甜味就翻涌起来。

这甜味不是白砂糖的直白的甜，而是甜面酱的浓甜，在甜味中又染了几分酱香。

鸡皮带着油脂的肥美，鸡肉柔软多汁，又因为味道的甜辣，更显别致起来。

“这个挺下饭的。”蒲芮盛了一碗米饭。

这米饭也是要求菜品的一部分，看上去毫无难度，可做出来的米饭干湿、饱满程度、香味都不一样。

蒲芮盛的这碗米饭干湿正合适，米粒间微微粘连，却又不是黏黏糊糊的样子，每一粒米饭都保持着饱满度和弹性，嚼起来米香味十足。

甜辣的火锅鸡块放到米饭上，红灿灿的酱汁立刻浸润了米饭，并且沿着米饭的缝隙流淌，乍一看有种火山爆发岩浆流出的美感。

鸡块的甜辣带着股进攻的劲头，米饭的口感又蕴含温润的气息，两者同嚼，香味交杂在一起，怎么吃都不觉得厌烦。

“油条好了。”蒲芮吃得正高兴，耳畔传来黎暮盏的声音，那声音里憋着几分笑意。

蒲芮抬头，率先看到的是一盘样式很正的油条，每一根看着都轻盈蓬松，是灿烂到闪闪亮的金黄色，色泽还很均匀。

数根油条像是麦草垛一般堆叠在一起，远远看上去像是一盘放大版的金条。

不过蒲芮的视线往旁边一扫，立刻明白了黎暮盏为什么憋笑。

面前的一排都是油条，由此可以推测出，旁边那盘黑乎乎的也是油条。

这盘油条每一根都黑得油亮，白天看，像是美术生遗落的炭条，到了晚上，又可以完美地隐身在漆黑的夜色中。

“景羽是哪位？”蒲芮绷着笑念出了黑暗料理创作者的名字，又夹了一根黑色油条。

油条被筷子触碰，并没有塌陷下去，反而还打滑了一下，蒲芮感觉到了，这黑色油条像石头一样硬。

厨师们都面带笑意，其中一个一米八的大汉捂着嘴笑得最开心，听到蒲芮喊“景羽”，他往前迈了一步。

“说说你的想法吧。”蒲芮放弃了筷子，尝试用手掰黑色油条，那油条纹丝不动，她又尝试着在桌子上敲了几下，竟然把桌子敲出了一个指甲盖大的豁口，可油条完好无损。

“我很好奇，为什么大家都在做饭，你却炼出了一盘狼牙棒？”蒲芮看到景羽笑嘻嘻的，一点儿也没有害怕面试失败的紧张神态。

她又扫了一眼景羽做的其他菜，那仿佛黑泥面膜般的一摞圆形薄片，应该是烙的薄饼，铁饼一样的黑色半球体应该是香煎蒜蓉蘑菇。

蒲芮并没有看出菜式，而是通过旁边几位面试者的菜猜出来的。

唯一能看出是食物的一道菜是清炖狮子头，不过别人做的都是拳头大小的球形狮子头，他做的像是一碗疙瘩汤。

“其实，简历那些都是我编的，我不会做菜，不过我的爱好是打铁花。”景羽抿了抿嘴唇，将笑容收敛得没那么放肆。

“我来这里是因为在美食账号上看到蒲老板挺有意思，就想见见真人，这次总算见到活的了，不虚此行啊！”景羽激动地搓搓手，“蒲老板一会儿能给我签个名吗？”

蒲芮带着困惑的笑扶住额头：“我又不是明星，签名有什么意义吗？”

“我吃过蛮久深夜食堂的东西了，就这个味道，以后肯定会大火，到时候蒲老板的签名可是难求啊，所以提前讨一个收藏起来。”景羽笑嘻嘻的。

“......行吧，看你今天给大家带来了欢乐，就给你签一个。”蒲芮找了张纸，刻意注意了名字前面没有留白，签好之后递给他，“也借你吉言，深夜食堂能大火。”

“好嘞！”景羽激动地接过签名，小心翼翼地收进口袋。

蒲芮把“狼牙棒”放在一旁，夹起了那盘成色格外不错的金色油条，筷子刚触碰到油条，就发出了酥脆的一声响，整根油条都是板板正正的，一点儿也不软榻。

蒲芮舔了舔嘴唇，将油条送入口中。

牙齿突破那看似坚硬的外壳，齿间触及到的部分随着力道瘪了下去，这才感受到油条内部如同面包般蓬松。

外层在咀嚼间发出薯片类似的脆响，油香在唇齿间四溢，内里松软的部分满满的都是面香，慢慢咀嚼，还有一股似有若无的谷物的回甘，让人忍不住重复着咀嚼的动作。

“早餐要是吃这个，一整天都会有幸福感。”蒲芮吃得腮帮子鼓鼓的。

黎暮盏也吃了一口，那油条外层整个都是酥的，咬下后从截面看内部，内部的面丝宛如丝瓜瓤般细致而错综复杂。

内里的面咬上去有拉扯感，嚼起来筋道对味儿，再加上油量控制得好，虽有油香，但却并不油腻。

黎暮盏一边嚼一边点头，扫了一眼名牌，上面写着“宁蓉”。

黎暮盏感受到一股被注视感，不经意间抬头，看到宁蓉正抿着嘴唇紧张地看着自己，他朝她随意地笑笑，宁蓉的表情放松了不少。

所有菜品都品尝完毕，蒲芮又请所有面试的厨师回去等消息，其他人都走了，宁蓉却犹犹豫豫地留在原地。

“还有什么事吗？”蒲芮双手交叉放在脑后，伸展着胳膊，笑着调侃道，“不会也是来找我要签名的吧？”

“不......”宁蓉舔了舔嘴唇，指着蒲芮身后，“我想跟他说几句话。”

蒲芮顺着她的手指望过去，看到了坐在椅子上发呆的黎暮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