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点，早上两个小时的英语补习课结束了，蒋兆林留了两页练习册当做作业，然后开始收拾自己东西。

他的学生是一个过完暑假升初三的女生，她瘫在椅子上，懒洋洋说：“蒋老师，我妈让你今天留下来吃午饭。”

书包拉链拉好，蒋兆林说：“不用了。”

女生耸耸肩，“那你跟我妈去说好啦，她准备一早上了。”

他们在书房里，房门大开，有烹饪声音传来。

大学男家教和初中女学生，本是不太恰当的搭配，蒋兆林一度想要拒绝的，但他医学生的身份在大学生家教市场不受欢迎，兼职难找，只能留下了。

他很注意分寸界限，甚至委婉提醒学生家长可以在书房放一个监控。

都是从学生时代过来的，他明白最难管教的就是初中生。

“好，我去找你妈妈说。”他背上书包。

女孩“切”了一声，翻了个白眼，“早看见你不停看手机了，今天有约会是吧，让我看看你女朋友照片。”

蒋兆林冷若冰霜的：“不要乱说。”

对于女仆咖啡一无所知的蒋兆林推开了小葵咖啡店的玻璃门，除了上方铃铛发出的清脆声音，还有女孩充满活力的欢迎声：

“欢迎您回家！”

在他怔住时，身穿粉色女仆装的女孩过来笑眯眯地说：“请您选一个头饰，我会为您戴在头上哦~”

“不……”

“那要我为您选择一个吗？我觉得这个黑色猫耳很适合您~”

最初，袁聿从日本学成回来，要求所有服务生对客人称呼“主人”，但这个规定水土不服，接受度不高，悄无声息终止了。

要拿这个称呼去迎接蒋兆林，或许他立刻转身就走。

他露出淡淡的局促，制止了服务生，“不用戴了。”

终于坐到座位上，女孩拿出iPad给他，“需要我们可爱的女仆们来陪伴您吗？可以在这里选择，一位实习女仆一小时八十，现役一小时一百，包间一小时五十。”

蒋兆林翻了几页女仆照片，没有发现江月，他说：“不用了，我点一杯咖啡就行。”

“好的。”女孩给他切换到饮品页面，“您在这里下单。”

小葵咖啡以白色为基调，做了很多色彩明艳的装饰，到处可见女孩们的真人等身立象，不断有吵闹大笑声从里面包间传来。

在咖啡上来前，有女孩推着小推车过来，“请问想不想买一点小礼物呢？我们有鼠标垫，钥匙扣，小扇子，买礼物后，我们会请礼物上印着的女仆来跟您合照，免费的哦。”

“哦，不用。”

目前为止，和蒋兆林有过一面之缘的袁店长在他心里已经是个奸商形象了。

他点的冰拿铁上来了，是穿着裙子的服务生半蹲在他身边给他放下杯子，然后又问：“接下来，我要撒下魔力粉末了哦~”

“什么……”

他的疑问还没说完，服务生拿出罐子对着他的咖啡抖动。

哦，原来在撒糖霜。

这一杯拿铁三十六，其中二十块钱都没有花在咖啡本身上。

或许他存了先入为主的想法，认为他的这杯咖啡是江月做的，喝起来非常顺滑，能在这样一家店里找到工作并且做得很好，他为江月感到高兴。

他拿出手机，拍下这杯对他而言具有特殊意义的咖啡。

袁聿从外面回店，第一件事就是问收银的西西店里是不是一切正常，他往大厅内扫视了一眼，看到一个客人有一点眼熟。

他没有立即想起来对方是谁、在哪里见过，他走过去先打招呼：“你来啦。”

蒋兆林记得他，那天晚上坐在车里没有下车的男人，咖啡店的店长。

一个比他年长的商人，一个怀着目的把江月招进咖啡店的男人。

他坐着没动，“嗯，我说了要来坐坐。”

说要来坐坐的人多了，袁聿还是没有想起，他说：“就喝一杯咖啡吗？要不要再点别的？我给你打折。”

蒋兆林看他。

他再点单，打折了，不还是比这杯咖啡要花更多钱吗？不愧奸商。

“不用了。”他说，“我想等一会江月忙完，和她说几句就走。”

“哦……”这一个“哦”字七扭八拐，他终于想起来是谁了，“找江月啊，我现在就去厨房叫她出来。”

蒋兆林说：“麻烦你了。”

江月穿着那件粉色荷叶边围裙出来了，后面还跟着袁聿。

——“我还以为你会晚一点来，你忙完了？”

蒋兆林点头，“今天只有早上有课。”

袁聿第一次看江月用手语表达一句完整的话，他有一些新奇，“啊，你的动作看起来很利落很灵活，手语真奇妙。”

他又问蒋兆林，“这么长一段话的手语你也看得懂？你是不是学过？”

“没有。”蒋兆林带着淡淡的倨傲，“只是和小月在一起久了，慢慢看着就会了。”

江月心想，也不算他看会的吧，最起码自己是没有教过他的。

“了不起，这样也能看会。”袁聿问江月，“你说，你在店里呆几年我才能看会？不会等到倒闭了都还没学会吧。”

这是什么话。

他有什么必要学？

蒋兆林在江月之前说：“估计难，她并不会给别人教。”

袁聿有一些失望，“是吗？自从认识江月后，我发现手语还是挺有用的。”

江月笑着打字。

——如果你想学，我也可以教一些简单的。

“谢了。”

蒋兆林不用看江月手机都能猜到她向袁聿表达了什么，这一刻袁聿在他心里被判了死刑。

他挪动桌子上的咖啡杯，让江月的视线转到自己身上，“这杯咖啡是你做的吗？”

——“是的，我已经可以独立做了，怎么样？”

“很不错，喝第一口就有感觉是你做的，将来成为咖啡师，就可以转去下一家咖啡店了。”

听到蒋兆林这样说，袁聿心想，好小子，当着老板的面让员工跳槽，他要是忍气吞声了，江月还以为自己不重视她呢。

“不用跳槽，在我的店里就可以从学徒转为咖啡师，工资当然也会涨，最开始面试的时候都说好的。”袁聿皮笑肉不笑，“月，你说是不？”

江月当然能感觉到面前两个人言语上的不对付，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发生的，但她知道是从蒋兆林开始的。

——“为什么要说离开，我没有说要离开，不要当着他的面说，他会不高兴的。”

“我只是说了一种可能，万一以后有更好的店邀请你，你想要学到更专业的知识呢？”那层温和的面具蒋兆林戴得很好，他的嫉妒、不甘心不会泄露分毫，“但是如果你不喜欢，那我就不说了。”

他想当着这个店长的面、这个有可能对江月心存想法的男人的面，说一些他没有说过的话。

他想要为自己争取一次。

“你做什么样的选择我都会支持，你想学的专业我给你考察学校，你不想在残联介绍的福利企业上班我就接你回家，我会一直支持你……”

袁聿听着听着开始发愣，这哥们儿是喝了酒才来的吗？

那一句话在嘴边了，他又开始胆怯。

那些未知的压力、责任，他真的能承担吗？

他能让江月幸福吗？

“江月……”

“叮铃铃——”玻璃门上方金色的铃铛振动。

江月的眼神第一个转移向门口。

“啊，你们都在，等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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