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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阳明山

  • 作者:七郎不姓杨
  • 类型:穿越重生
  • 更新时间:2023-09-22 06:12:28
  • 章节字数:10106字

凉州飞雪,山河色变。

冬月里下雪,凉州人早习以为常,只是这场雪断断续续下了好几日,绵长得烦人。

三日之内,连来了两道圣旨,靖凉王罗延定知道,自己是不走不行了。

听说靖凉王要进京面圣,前来送行的百姓挤满了街市,一直从靖凉王府排到了东城门口,足足有五六里长。

罗延定立在马上,望着街道两边冒着风雪来送行的人群,视线有些模糊。

他深知此去盛京吉凶难料,但除了自己的性命前途之外,他更担心自己此去,凉州便会陷入群龙无首的境地。如果北戎兵马趁机来犯,城池一破,凉州百姓怕就要遭受劫难了。

罗延定膝下已有四子,除了世子罗熙冕之外,次子罗熙烈也已经成年,在军中服役。不过,罗熙烈虽然骁勇,但谋略不足,还不具备统领一城兵马之能。

所以,罗延定临行前反复叮嘱罗熙烈,在自己离开期间,若有北戎兵马来犯,只许坚守城池,绝不可出战。凡事要听从自己的副将,凉州司马、归德中郎将谢从碧的号令。

他也曾经想过,将凉州兵马都督秦牧雄调来凉州城统领城防,可是秦都督镇守的云门寨乃是整个凉山防线的要害,同样不容有失。所以也只能作罢。

从王府走到东城门,五六里路,罗延定却足足走了快一个时辰。沿途不断有百姓不断高声问道:王爷几时能回来?

可罗延定却无言以对。

城中百姓虽然不知靖凉王此去究竟会如何,但他们却知道,这是百余年来,第一位离开凉州的靖凉王。

“王爷,难道你就忍心抛下我等百姓不管了吗?”突然,百姓队伍中有人高叫道,声嘶力竭。

这一声喊马上引来了一众附和,人群中顿时开始叫嚷起来,“王爷,你不能走啊”,“你走了,北蛮子杀来,可如何是好啊”,“请王爷以凉州百万苍生为念,留下吧”。

百姓的叫喊声越来越响,罗延定听在耳里,心潮难平,能得凉州百姓如此拥戴,他自是感怀。可他也知道,再让百姓们这么喊下去,说不定马上就会喊出什么忤逆之言了。

眼看城门就在眼前,罗延定勒住了马缰,在马上向着两边的百姓拱手叫道:“众位父老乡亲,请听我罗延定一言。”

这一声中气十足,声震数里,四周的百姓渐渐安静了下来。

“众位乡亲,你等的心意本王又岂能不知,可是本王此去乃是奉旨进京,圣命不可违,这也是应有的为臣之道。不然我罗延定不就成了不忠之人了吗?”罗延定朗声道,“不过,请诸位乡亲放心,本王在此向诸位保证,只要我罗家还有一人在,就定会护凉州一城五寨之周全,绝不食言!”

言罢,罗延定在马上朝着左右各拱手行了个礼,然而一催胯下战马,朝着城门奔去。

马蹄声急,只留下一阵雪泥。

……

离情不忍催马急,一日也过凉州东。

取道凉州以东的凉山栈道,罗延定一日行出百余里,阳明寨的寨门眼看已经近在眼前了。

出了阳明寨,便是离开凉州境了。

远处的山上枫叶正红,与北境的冰封之地相比,完全就是另外一番景色。

阳明寨,是以凉山以南的阳明山为名,而阳明山之意,正是因为此山与凉山仅一水之隔,却气候迥异,山间冬无严寒,夏无酷暑,草木葱茏,一片阳明之象。

当年大夏的开国皇帝翟世璋率军到此,对这一水两山不同天的景象惊叹不已。并就此以河为界,划定了凉州辖地,意为以凉州苦寒之地,守护中原温暖之乡。

他还特意把凉州最靠近南边的这座城寨取名为阳明寨,寓意望阳明之山,守苦寒之地。

可如今,从苦寒之州踏入这阳明之地,罗延定心里却寒意更甚。

罗延定望着满山的红叶,不由想起了京城外的燕山上,一到秋天也是这般枫叶漫山,层林尽染。山风一过,红叶飞舞,近看如蝶舞蹁跹,远观似飞霞漫天。

一晃已经二十六年了,自己已经两鬓飞白,而当年与自己同游燕山的少年,甚至已经埋骨青山,成了先帝。

身为第三代靖凉王,罗延定六岁遵圣命入京,与诸位皇子同入太学。十年同窗,他身边的学伴中必定会有一人成为日后的皇上,光是这伴读的荣耀便是天下的难有。

不过,这份荣耀历经百年,渐渐也成为了罗家人的一种负担。

他们世代守护北境,看似独踞一方,风光无限,甚至被百姓誉为北境一柱。可是,罗家一直镇守凉州,三代靖凉王统领一州军政大权,逾百年未变,这也犯了为臣的大忌。

其实,从罗延定还是世子开始,朝中就有人不断上表,要求废除凉州旧制,以免罗家做大,重演前朝藩镇割据的悲剧。甚至还有言官进言:罗家在凉州一直只守不攻,坐视北戎复苏,这其实是在养寇自重,用心险恶。

为了不引起朝廷的猜忌,罗延定自承袭王位以来,一直谨小慎微,如履薄冰。

他不仅主动将凉州每年税收上缴户部国库,再由户部统一调拨军费,还特意命人将阳明寨的南城墙拆掉,改为一人高的矮墙,以示绝无割据自立之心。

好在,先皇翟明庭在位时对罗家一直很信任,为了堵住朝中的悠悠之口,他还特意给罗家赐婚,将自己的妹妹云平公主嫁给了罗延定的弟弟罗延海,让罗延海以驸马之尊入京居住,还封罗延海为华阳侯,授怀化大将军。

不过,在先皇驾崩,新帝继位之后,情况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新皇翟子初一登基,便强令罗延定出关征讨北戎。

虽然兵败之后他也并未降罪于罗延定,还派人前来安抚,但此战却耗损了凉州大半兵力。即便已经过去了三年,兵员已经得到了补充和整训,但损失的军械装备却依然存在不小缺口。

仅以府兵标准装备的横刀为例,凉州三万人马中至今还有八千人装备还是普通的手刀,破甲能力和横刀差距甚大。而作为单兵最重要的装备,札甲的缺口也还在万具以上,不足的只能暂时以皮甲代替。至于弓弩、长枪、马匹之类,也多有缺口。

罗延定也曾经将战损呈报给朝廷,希望朝廷下拨军资给予补充。不过,翟子初却只是下旨从临近凉州的州府调拨军械补充。

这看似效率更高,可是圣旨之下,这两州一府表面上应承,实则却是一直在推诿拖延,三年时间,三地先后一共只提供了一千具札甲和一千八百把横刀。

无奈之下,罗延定只能暂时截留了一部分凉州榷场的税银,然后组织工匠自行打造军械。他心里也知道,这征用关税和私造军械都是谋逆的大罪,尤其是私造甲胄,三具以上便是死罪难逃,一旦被人举报给朝廷,后果不堪设想。可是面对关外的强敌,他不得不冒这个险。

他也不是没有想过上奏朝廷,弹劾两州一府拖延之责,可他也深知,自己独踞凉州早已经成为众矢之的,如此行事只会树敌更多。

因为凉州皆是山地,又气候严寒,根本不适合种植粮食,所以凉州一地的军粮几乎全靠周边州县供给,一旦得罪了这些州府,凉州军民吃饭可能都要成问题。

最关键的是,现今这位皇帝究竟对罗家是何态度,罗延定也一直心里没底。

他也听说了一些关于这位皇帝的一些传闻,包括荒废朝政、玩世不恭、喜怒无常等等,反正怎么看也不像个明君。

而且,从他三年前强令自己出战来看,这位皇帝也是任性妄为,刚愎自用,毫无谋略可言。

所以,罗延定只能忍。只要还能守住凉州,力保大夏国北境安宁,便是大局。

可是,随着世子一案暴发,这大局就像被抽调了一块基石,已是摇摇欲坠——和世子擅离凉州是为不忠相比,如果凉州一旦有失,让北戎铁骑踏足中原,罗家这百年忠臣便会成为千古罪人。

罗延定回头看了看阳明寨的寨门,心绪难平。

自十六岁从京城返回凉州,他便再也没有踏足过凉州以南之地。此去盛京九百余里,出了阳明山便是一马平川,可他知道,此行绝无坦途。

阳明山并不算大,只要从山间的一条官道再前行十余里,便可出山了。

策马走在山间的官道上,两侧则是峭壁。

这条官道原本只是一条峡谷中的小道,也是中原通往凉州的必经之路。当年攻下凉山之后,大夏国太祖皇帝便命人烧山开石,将这条小道拓宽成了可行马车的官道,以此作为向凉州运送补给物资之用。

在官道途经的山梁上,原本建有一座兵寨,由三百余里以外的雄州派兵驻守,以保障这条官道的安全。

可是,自从罗家镇守凉州以来,此地几乎就没有出现过像样的山匪,偶尔有几路零星的山贼,也早已经被凉州顺利招安做了良民。

所以,在罗延定还未成为世子之前,此处的兵寨便已经被撤销了。

山上除了鸟兽丛林,再无活物。

不过,罗延定今日走在这官道上,却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条官道,他虽然只是在二十六年前走过,但他的记忆却很清晰。当时路经此处,两侧的山上不仅草木繁茂,而且各种鸟叫声不绝。

如今,他策马行出了数里,却没有听到一丝鸟叫声。虽说此时已经是十一月,但阳明山气候温润,常年如春,绝不该有千山鸟飞绝之景。

罗延定多年戎马,历战无数,任何不寻常的情况都会令他警觉,何况是眼下这般敏感的时刻。

“戒备!”罗延定突然低喝了一声,随即从腰间抽出了横刀,然而警惕地观察着两侧的山崖。

罗延定此行入京,轻装简从,不仅只是身披一副绢甲,也未携带长兵器,而且随从也只带了十名近卫。

听到罗延定的命令,十名近卫中随即有四人策马前出,冲到了罗延定的前面,如此正好将罗延定包围在当中。

与此同时,其余的六名近卫已将腰间的手弩解下,然而放在马侧,用脚一蹬,便上弦完毕。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索,一看便是训练有素。

六把手弩分别瞄着左右两侧的山崖,但有风吹草动,这些手弩在三十步之内绝不会虚发。而前面的四人则手握横刀,警惕地注视这四周。

一时间,四周突然变得更加安静,除了山风穿林打叶之声,几乎什么也听不到。

可越是安静,就越是意味着危险就在身边。

罗延定迅速观察了一下地形,此处距离山口尚有一二里,冲出去是不太可能,而且疾驰之中还更容易中了埋伏。

“下马!随我来。”罗延定突然下令道。

说着,罗延定翻身下了马,然后牵着马走到了右侧崖壁,马在外,人在内,贴着崖壁缓缓前行。

近卫们一看,顿时明白了王爷的用意,也纷纷下马,照着罗延定的样子,用马挡在外侧,人则贴着崖壁前进。

如此一来,如果两侧山崖上有伏兵,右侧的敌人则很难能直接攻击到罗延定等人,而左侧敌人如果以弓弩发动袭击,则有马匹可以作为屏障。

只是,以如此速度贴着崖壁缓行,要想走出山谷,不知要走到何时。

但罗延定不敢托大,无论是直觉还是经验都告诉他,山谷中必有埋伏。

果然,罗延定等贴着崖壁前行了大里三十余步,前方的山崖上突然传来一阵响动。

不过,从山崖上飞下来的不是箭矢,也不是滚石,而是一个人。一个头戴斗笠的汉子。

只见此人右手拉着一条沿崖壁而下的绳索,脚尖在崖壁一点,便可降下一两丈。眼见距离地面还有两丈有余,那人右手一松,直接凌空而下,就像一只大鸟一般落在了官道上。

光是这最后一跃一落,就让罗延定心里暗暗吃惊。

要知道,一般的城墙也就是高两丈有余,此人这一跳,就相当于从城墙上直接飞下,这份轻功已是世上少见。

如果来人是敌,那怕是一个大大的劲敌,何况他可能还有帮手。

“王爷莫惊,在下是受人所托,专门在此恭候王爷大驾。”只见那人站定之后,朝着罗延定拱手施礼道。

罗延定仔细打量着来人,只见此人身形高大健硕,身穿褐色襦祆,腰扎灰绦。由于他头上戴着一顶斗笠,几乎遮住了半张脸,也看不太清模样。不过从颌下短须和说话声音上推断,年纪大约在四十岁上下。

“来者是何人?又为何在此候我?”罗延定持刀而立,依然保持着戒备。

“恕在下冒昧,不知王爷可还记得一件往事?”

“何事?”

此时,那人扫了一眼罗延定的近卫们,似有犹豫。

“你但说无妨,这里皆是本王心腹之人。”罗延定马上明白了来人之意。

“好,那敢问王爷可还记得,二十八年前,漱芳斋内,柳湖之畔,春风起时,诗从何来?”那人问道。

此问一出,罗延定心里更吃惊了。

因为那人所说的二十八年前,还是他在京城太学读书之时,漱芳斋正是他与诸位皇子上课的地方,此斋边上有一湖,名字就是柳湖。

而春风起时,诗从何来,则是那年春天,他与众皇子正在漱芳斋内听先生讲课,忽然窗外一阵风起,吹得湖畔的柳叶起舞,湖水微澜。

先生见众人皆望向窗外,于是便道:“既然诸位殿下皆被春风所扰,那就不妨以春柳为题,各位即兴赋诗一首吧。”

能说出当时之景,还说得如此仔细,那必定是当时在场之人。而当日在场之人,除了诸位皇子和罗延定之外,就只有教书的先生了。

这位先生正是太子太师、当朝尚书令裴如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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