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听到“沐浴”二字时，唐叶封顿时觉得浑身瘙痒起来。他甚至还微微低头闻闻了自己，一股酸馊之气顿时钻进了鼻子里。

他此时才忽然意识到，自从到了这山庄，自己已经快半个月没有沐浴过了，这可是一件大事。

尽管生在寻常人家，家境也算不得殷实，可唐叶封对于沐浴这件事却很是喜欢。

在他看来，沐浴不仅能洗净身上的污垢，而且当全身泡在了浴桶里，任由热水温润着肌体时，也是他清理脑子里那片“书海”的绝佳时刻。

古人常有“晒书”的习惯，但他不用晒，因为读过的书已经全在脑子里装着了，所以只要定时“清理”一番就好了。

所以，唐叶封每隔三五日都要沐浴一次。

尽管要备足沐浴所用的热水，是一件既费时费力，还费柴火，也费水的事情，尤其是在冬天。但平日里什么家务也不会的他却丝毫不嫌麻烦。

为了沐浴这件事，嫂子也没有少给他过脸色看，可他却丝毫不在意——反正嫂子看他不顺眼的事情多了去了，也不在乎再多一件。

如今，当顾唯亭提起沐浴之事，也正好戳中了唐叶封的心坎。

随着唐叶封点头同意，顾唯亭便让下人开始准备起来了。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唐叶封被请到了另一处僻静的院子，而当他被引着走进一间房内时，刚踏进房门，一股暖湿之气便扑面而来。

只见房间正中放着一只高约半人的浴桶，粗粗一看，桶面开口便有四尺阔，足以容下二人同浴。此时，木桶里正升腾起阵阵水汽，想来已经是盛满了热水。

在浴桶旁边，是一座木制的屏风，应该用来更衣之用。而在屏风旁边则还放着一张矮几，上面整体地摞放这一叠干净的衣袍，最上面则是一条发带和一顶软脚幞头。

在浴桶的东西两侧，靠近窗台的位置则各放置了两只火盆，盆中炭火烧得正旺。

等到唐叶封走进浴桶时，又发现浴桶边上还放着一只矮脚梯，应该是方便人进到桶内。而在矮脚梯边上则还有一张案几，高度正好可让坐在浴桶里的人伸手可及。

不过，案几上放的几样东西，除了那块浴石之外，其余几样唐叶封却从未见过。看上去像是皂角或澡豆，可无论是色泽还是细腻程度，都和他之前用过的完全不同，似乎还散发着阵阵幽香，像是茉莉花的味道。

正当唐叶封还在琢磨着这不是不是就是传说的“肥皂”时，旁边的一名下人道：“照我家郎君吩咐，这浴汤中已经放了五味药袋，分别是青木香、藿香、沉香、丁香和熏陆香，也称五香汤，有静心安神、祛污除秽之效。还请唐家郎君慢用。

“这不就是《千金方》中的五香汤吗？”唐叶封道。

“郎君说的正是。”那下人回道，“我家郎君平日里也常以此汤沐浴。”

“甚好，甚好！”唐叶封开心道。

“那郎君就请自便吧。”那下人往后退了半步，“郎君换下的衣物挂在屏风上即可，自有人会来收拾。若是有何需要，郎君随时唤我，小人就在门外。”

“有劳了小哥了。”唐叶封回道。

“那小人就告退了。”说着，那下人便退了出去，并将房门关上了。

眼见房内只剩下了自己，唐叶封迫不及待地脱了精光，然后踏进了浴桶中。

等进了浴桶，他才发现浴桶里还放了一只木凳，坐在木凳之上，头颈往后一靠，正好可以靠在浴桶的边缘上。

没有比这个更舒服的姿势了。

当整个身子完全浸没在水里，温热的水滋润着肌肤，也似乎舒缓着五脏六腑，同时还有阵阵幽香袭来，唐叶封顿时觉得自己如坠云端，飘然若仙……

在这般半梦半醒的感觉中，他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门外响起一阵轻轻的叩门声。

“打扰郎君了，郎君若是觉得水有些凉了，小人可随时来添些热水。”门外人道，“如今天气寒冷，郎君可千万别着凉了。”

听他如此一说，唐叶封也顿时觉得桶里水有些凉了。

“直管进来添水便是。”唐叶封回道。

不一会儿，那下人提着两桶热水走了进来。他先往浴桶里倒了一桶，唐叶封觉得还不够热，又让他将第二桶全倒了进来。

一股热浪顿时从水里涌了上来，唐叶封不由得发出了一阵呻吟：“嗯……舒服、痛快！”

随着关门的声音传来，唐叶封又闭上了双目，在一片氤氲的热气中昏昏欲睡。

又不知神游了多久，一个温润的声音忽然在他身后响了起来。

“郎君可需要奴家助浴？”

那是一个女子的声音，伴随这声音而来的还有阵阵幽香。

那不是浴汤的香气，也不是那块肥皂的香气，而是淡淡的桂花香。

唐叶封被吓了一跳，猛地睁开了眼睛，却不敢起身。

“你是何人？”唐叶封有些慌乱，连忙抓起桶边的浴巾盖住了自己。

“奴家叫秋兰，是前来伺候郎君沐浴的。”那女子柔声回道。

“伺候？为何要伺候？”唐叶封依然不敢动弹。

“喔，郎君别误会。是我家顾郎君担心你肩伤刚刚痊愈，独自沐浴时恐有不便，这才命奴家前来，看看郎君是否需要帮助。”

“哪有什么不便，在下自己可以……”唐叶封回道。

“你看，郎君这肩上伤口还在，举手之间必会有所牵扯。”秋兰接着道，“况且，郎君若是想擦洗背部，怕是还多有不便吧。”

说着，秋兰将右手的食指轻轻地放在了唐叶封的肩膀上，然后慢慢地顺着肩胛骨往下滑去。

随着纤纤玉指滑过，唐叶封浑身一颤，一阵酥麻感瞬间袭来，体内似乎也有一股激流从胸腹朝着丹田以下冲去……

唐叶封虽然已过弱冠之年，却还从未有过“人事”。

他阿兄原本早就想给他寻门亲事，怎奈他浪荡之名早已在外，便也一直没有寻到合适人家。

对于男女之事，唐叶封其实从书上也看了不少，不过皆是“纸上谈兵”而已，别说床笫之欢、云雨之乐了，就连女孩子的手也没有正经碰过。

眼下，突然被这女子玉指一碰一滑，而自己还赤裸着身体，那种奇妙的感觉顿时让他犹如灵魂出窍一般。

眼见唐叶封身子还在微颤，秋兰又俯下身去，在他的耳边轻语道：“若是郎君愿意，就让奴家帮郎君搓洗后背如何？”

细语如丝，瞬间就钻进了唐叶封的耳朵里，更钻进了他的心里。

他其实根本没有听明白秋兰在说什么，他只是觉得耳边吐气如兰，如同春风拂过，一阵酥麻之感又袭便了全身，不禁又双目一闭，差点瘫软了下去。

“郎君可坐起来些，奴家也好为郎君搓背。”秋兰双手轻轻扶住了唐叶封的肩头。

唐叶封虽然没有言语，却完全无法拒绝，只是随着秋兰的手移动着身子，仿佛这身子已经不是自己的一般。

秋兰的手在他的背上游走着，宛如一条蛇在游动着、寻觅着、探索着，从肩膀到两腋，再到两肋，然后是腰间……

一边帮唐叶封擦着背，秋兰一边还不时凑近他的耳边询问着，“郎君感觉如何？可需要再用力些？”

唐叶封依然没有说话，只是不断地点头，还不时发出断断续续的呻吟。

此时，唐叶封的脑子里已经一片空白，而身体里却似乎燃起了一团火，而且越烧越大，仿佛随时就会冲出身体一般。

他既像是在享受，也像是在挣扎——这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令他欲罢不能，却又让他心生恐惧。

因为他不知道自己会干出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

忽然，唐叶封猛地转过身去，一把抓住了秋兰的手。

四目相对时，他这才发现，眼前这女子不仅声如莺啼，而且生得瞳如秋水，面若桃花，当真是应了书中所言：美目盼兮巧笑倩兮。

唐叶封再也按捺不住，一把抓起秋兰双手，然后猛地向后一仰，将秋兰拉进了浴桶中。

浴桶中顿时翻起了一阵浪花。

春浪不绝，云雨方兴。

……

这次沐浴足足用了一个半时辰，当唐叶封穿戴整齐，从房间走出来时，在院门口正好碰上了顾唯亭。

“小哥洗得如何，可还满意？”顾唯亭张口就问道。

“满意、满意。”唐叶封一边回着话，一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满意就好。”顾唯亭笑了笑，“不瞒小哥，愚下也喜欢在冬日里泡浴，泡完之后，身心畅快宛如新生一般。”

“是是。”唐叶封回道，“多谢郎君的周到安排。”

“诶，小哥客气了。”顾唯亭道，“只要小哥愿意，随时可来此处沐浴。只需提前吩咐下人便是，如此他们也好提前准备。”

“那就有劳郎君了。”唐叶封依然不敢正眼看向顾唯亭。

“喔，对了，那丫鬟小哥可还满意，若是她有伺候不周之处，你可要和我说喔。”顾唯亭道。

话音刚落，唐叶封的脸腾地就红了，头埋得更低了。

“挺好，挺好，并无不周之处。”唐叶封说话的声音小了许多。

“既然如此，我看就将这丫鬟留在小哥院中吧，这样，小哥的饮食起居也好有人照顾。”顾唯亭接着道，“原先院子里那些下人毕竟粗手粗脚，比不得这丫鬟仔细。”

“这……怕是有些不合适吧。”唐叶封表情顿时有些尴尬。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顾唯亭道，“以小哥之才，用一两个丫鬟不是应该的嘛。而且，秋兰这丫头还略通文墨，小哥要是想写个啥的，她也可以在一旁伺候着。”

“这……”唐叶封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应了。

他平日里巧舌如簧，可一提到“秋兰”，却马上变得笨嘴笨舌起来。

“那此事就定了吧。”顾唯亭笑着道，“小哥也尽管放心，若是这丫头用得不称心，愚下再给你换人便是。”

“不必如此麻烦了，就秋兰吧。”唐叶封连忙回道，还勉强地笑了笑。

“那也好。”顾唯亭回道，“小哥可先回院去，饭菜我已让人送去了，那丫鬟随后就到。”

“多谢，多谢。那在下就先告辞了。”唐叶封连忙拱手相谢，然后忙不迭地出了院门，朝自己所住的那院子疾步走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走这么快，像是在逃跑一般。

可方才和顾唯亭说话时，他总觉得自己是像做了贼一般，又像是欠了姓顾的几百两银子。

这就是做贼心虚呢？还是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呢？

等回到自己房内，看着案几上的酒菜，唐叶封却丝毫没有了胃口。虽然方才那场沐浴，颇耗费他不少体力。

他是一直在想一件事，自己是贼吗？偷钱、偷物，算是贼，那偷欢呢？

若是偷欢不算，那自己为何会有做贼心虚的感觉？虚得连顾唯亭的正眼也不敢看？

唐叶封抄起案几的酒壶，猛喝了两口，依旧想不明白。

不过，有一件事他算是彻底明白了：这男女之事果然是妙不可言，难怪古往今来，有如此多人会乐于此道。

一想到此，他脑海里忽然又浮现出秋兰那张妩媚动人的脸，那婀娜似柳的身段，那凝脂一般的肌肤，那足以令人销魂的娇喘……

唐叶封不由地又抓起了酒壶，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正当他觉得浑身一阵燥热之时，门外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那是小七的声音。

“唐家小哥，我一猜你就在吃饭。”小七乐呵着走了进来。

“啊，刚吃，你吃了吗，要不一起。”唐叶封定了定神。

“不了，我和木兰姐姐已经吃过了。”小七往榻上一坐。

“你还喝酒啦。”小七看了唐叶封一眼，“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

“啊，天气冷，喝点驱驱寒气。”唐叶封回道。

“对了，你今日怎么有闲来我这里了。”唐叶封随即又问道。

“明日就是除夕了，我是来告诉你，木兰姐姐说，想一起吃个团圆饭，不知你意下如何？”小七道。

“那自然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