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栗头晕目眩。

她仿佛不断陷落, 湿透的发丝黏在颊边，如同苇草被卷入湍急的河流，她只能更紧、指节更泛白地攀紧身上人的肩膀, 才得到一丝虚幻的安全感。

鼻息间盈满酒的香气，她微微绷紧, 随即脱力地跌回被铺，却被列奥再次托起, 少女莹润的脊背贴在他的掌心之中。

她不会反抗般成为了他的一部分，听凭他处置。

“……为什么哭, 疼了？”

朗姆酒的气息与她稍稍分开，艾栗听见少年低哑在她耳边询问, 散落的金色中长发落在她的肩侧。

艾栗迟了一刻, 轻眨长睫，察觉有湿润感从眼角滑落。

她无意识抱着他的脖子, 两人鼻尖相贴, 像是给予她充分的安全感般, 列奥微阖蓝眸，手掌轻轻拍起她的背, 平复她害怕的颤抖。

这两兄弟安慰人的方式也都是一样的, 把她当作小孩子看待。

艾栗抽泣一声, 心里蓦然联想。

泡在醇厚的酒液之中, 艾栗脸颊越红，她的指尖慢慢在列奥的脖后蜷缩, 舌尖微微勾出, 几乎醉醺醺而又舒服地醉倒。

听见房门外传来脚步和交谈声时，她吓了一跳。

是凯洛……和萝拉小姐的声音？

艾栗清醒过来，以八爪鱼的姿势抱紧列奥, 惊恐和他的冰蓝眸对上视线。

她呆滞，下意识而又心虚地推推他，让他赶紧下来，却被列奥攥住手腕。

列奥挑了下眉，面无表情看她。

艾栗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她张张嘴，干涩对他解释：“……这是、凯洛的。”

——她和列奥，恰好来的是凯洛的房间。

这是艾栗在刚刚意识到的事，艾栗可没忘，她这次是扮演凯洛女友来的，家宴上公爵夫妇也都承认了她作为凯洛伴侣的身份，现在却和他的兄弟躲在他房里……那个，万一被发现——

一想到那种场面，艾栗就快要呼吸不上来，脸蛋通红：虽说她和凯洛不是真的男女友，也和列奥没做得太过分……但要是被现场抓住，她真的会不想活的！

这该怎么解释哇！

列奥垂眸注视着她，表情没什么变化，他看了一眼门外：“没什么，别急。”

艾栗瞪他。

列奥顿了一下，金发遮掩起的耳廓微红，他侧对艾栗，缓慢收回箍着她的大掌，艾栗一个激灵弹起，红脸低头，整理自己的小礼裙。

她胡乱将裙子扯回原位，却卡在了系丝带这一步，艾栗越着急心越乱。突然，她的肩膀感受到了男生粗糙的指腹触感，艾栗僵了一下，知道是列奥略生疏地替她系上了颈后的丝带。

走廊里，凯洛与萝拉小姐困惑的交谈声和脚步越来越近。

在艾栗紧张到眼前发黑时，列奥伸臂，将她揽进怀里。

艾栗被他的动作惊吓到，轻呼刚出口，便被列奥捂住嘴，她顿时“呜呜”地两眼发红。

“请放心，萝拉小姐，列奥不会提前离场。”

“刚刚让您找个地方等他，我想……”凯洛顿了一下，似是倾听到了什么动静。

譬如躲在哪个角落的野猫。

随着艾栗的动静被列奥镇压，凯洛沉思补充，“大致有私事需要去处理。”

“是，我知道。”萝拉犹豫着说，声音就从门前传来，“凯洛兄长，抱歉询问您一个问题，请问栗子姐姐和列奥认识吗？

“我其实有关注这次联赛，栗子姐姐和其中一位我喜欢的选手非常像……而栗子姐姐和列奥看向彼此的神情也——”

艾栗：？

艾栗：什么！萝拉小姐居然还是她的粉丝吗？？

艾栗晴天霹雳，心想怪不得小甜妹初次见自己的神情怪怪的，她过来前除了化个妆其他什么遮掩都没有做，何止是和打联赛的她“相似”啊？

……其实萝拉心里已经能确定了吧？凯洛“女友”和银河指挥就是同一个人，因为Omega大多有着善解人意的特质，她便没有直说。

凯洛不觉意外，轻笑着称赞：“您的觉察力十分敏锐，萝拉小姐。”

“他们的确相识，但他们的离场与您心中的猜想无关，我们再耐心等待片刻。”

他们的脚步毫无异样地掠过房门，向花园的方向走去。

艾栗松了口气，浑身一软，向后靠在列奥的怀中。

列奥手臂绕过来搂紧她，气息温热地洒在她的颈后。

艾栗：“对不起……”

“我会去和他们说清楚，回绝与西捷的婚约。”

少年少女的声音同时响起，艾栗一怔，耳垂通红地抿了抿唇，不再说话。

她有很多问题想问列奥，可是说不出来，有些话这时也不必再问。

她浑身还都提不起力气，一呼一吸间都是他强硬渡给她的味道，心脏像被泡在酒坛子里酸胀。

有些委屈，但更多的感觉却像是喝醉了做梦般，飘飘悠悠，踩不到实地，没有一丝真实感。

艾栗听见列奥低哑道：“礼物我收下了，刚才是我冲动。”

“今后，我不会再瞒着你，做你不愿的事。”

“我会对我的每一次所作所为负责。”

他抱着她，一字一句道。

……

快十分钟过去，艾栗恢复力气，通红着脸和拉上列奥一起整理，凯洛被他们弄得……一片狼藉的被铺。

里里外外检查一遍，幸好没染上气味，也没有弄脏被单，艾栗心道还好，仔细将一切恢复成来时那样。

大麻烦是没有了，但艾栗抱着手里那件刚刚垫在她身后的西装外套，既羞愤又愁得不行。

……这个，该怎么办啊？

“扔了，”列奥眯眼道，“回头我补给他。”

艾栗忧愁：“不行，这让我怎么对他解释……咦？等下。”

艾栗想起，她有凯洛的权限！这么大的平层，总有自动干洗的设备吧？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艾栗的机智下，她在卫生间隔间找到了干洗设备——自动干洗需要一到两个小时，看到机器屏上的时间，艾栗叹了口气，结果还是得想一个借口。

……不过还好，说是在花园里摸黑走路，不小心弄脏了就行。

对不起。

艾栗痛苦闭眼，在心中默默对凯洛道歉，现在只希望她无意冒犯到他的地方，多多少少能因自己的补救弥补回来一些。

“接下来……你。”

“西捷公爵没离场前，”列奥蓝眸垂下，看着她道，“我会明确和他说明，回绝那份婚约。”

艾栗沉默。

她别开脸，心情有些复杂地避开列奥的目光：“如果这是你的想法……那我、接下来就先离场吧？”

列奥静静注视着她。

“我之前是因为欠了一次凯洛人情，就是他帮我下架跳舞视频那回，我很感谢他，所以这次才会答应扮演他的女友过来，我和他其实没认识多久。”

艾栗心情乱糟糟地解释：“接下来是你们贵族内部的私事，我不好参与，所以……”

“需要冷静多久？”列奥截住她的话音。

蜗牛栗被看破，低头扮演起哑巴小猫。

列奥哼笑一声，知道她什么心思：“随你。”

少年松开抱起的双臂，替她将一缕翘起的发丝别到耳后，离去时，指腹缓缓摩挲了一下她微热的耳垂。

艾栗战栗一下，仿佛察觉到列奥动作中压抑着的某些意味，炙/热得令她冒汗。

“等你想好。”最终，他收回手，道。

艾栗和列奥一前一后回到餐厅。

他们离开了快一个小时，三位贵族长辈自然询问了他们刚才的去向，艾栗小声说了自己不舒服，就一直在花园找了个地方坐着，倒也没被追问。

她面容的确有些苍白，在列奥回到座位上时，她低声向凯洛问起，自己能不能提前离场？这时已然临近家宴尾声。

凯洛扫了一眼她的脸色，经过在花园十几分钟的吹风，艾栗身上的气味消散大半，只余朦胧的一丝酒香。

在艾栗眼巴巴的请求眼神中，凯洛眉眼缓和，颔首站起，歉意向在座长辈说了夜色深重，要先送她回去的情况。

离去时，艾栗和列奥对视一眼，跟着凯洛离开宴席。

凯洛为她寻来一件崭新的外套，艾栗披着衣服，坐在后座，望着窗外的海景发呆。

轿车平稳行驶，路边的景色如水流逝。

“艾小姐，”凯洛冰蓝眸抬起，看了一眼后镜中少女的神色，“你是否有想要询问我的事？”

艾栗一怔：“您……一直知道我Alpha的身份，我和列奥是同一个队伍的队友，是吗？”

凯洛含笑承认：“是。”

艾栗不解：“那您为什么……？”

“为什么邀请您来扮演我的女伴，并且没有提前告知你，列奥就是我的兄弟，艾小姐，你想要向我询问的是这些么？”

艾栗：“……”

车内陷入寂静，轿车驶进会场封禁区，路边粼粼的海光和灯光同时被黑暗吞没。

凯洛佩戴着驾驶手套的手掌搭在方向盘上，沉吟：“在解释这些之前，我先提一句你或许更为关心的事情，关于列奥的婚约。”

艾栗不自觉咬了下唇，没有插话。

“说来简单，从西捷和德文希尔家世交的关系来看，年纪相仿的小辈们缔结婚约十分正常，更何况，列奥和萝拉自小相识，而西捷公爵夫人去世前的愿望，就是希望列奥能作为萝拉的伴侣，照顾她一生。”

凯洛道：“那是位温柔和善的夫人，视列奥为己出，列奥小时也十分亲近于她，西捷夫人对列奥的人品性格很放心。”

“列奥和萝拉的婚约不是一朝一夕间，便被长辈们拍板决定的。在几年前，我们两家的父母就有意在他们面前透露希望他们订婚的意愿，不然作为Omega的萝拉，今日明知来的目的是什么，她的情绪不会如此平静。”

“而列奥，”说到这里，凯洛笑了一下，“在入学银河之前，对婚约的事始终持默认态度。”

说到这里，艾栗就明白了。

两家关系好，列奥和萝拉又是从小认识的关系——可艾栗从家宴上列奥对萝拉的态度察觉到，他似乎不太习惯与她说话交谈，连关系近点的妹妹都说不上。

艾栗猜想，或许大少爷就读军校前对婚姻没抱什么期待过，加上贵族的年轻人之间都普遍订婚早，因此他无所谓地任家族安排，反正不是萝拉也会是其他陌生的Omega。

但是进入军校后，不到半年，他……就提起要回绝这份婚约。

艾栗微喘一声，心中莫名有些起伏。

“至于艾小姐你的问题，首先我要致歉，在请你参加家宴前，我知道你和列奥拥有着同级情谊。

却并不知道，列奥已经到了看见你以异性身份陪同一位Alpha，还是他的长兄出席宴席，会控制不住情绪的程度。”

凯洛彬彬有礼地感慨：“这实在令我惊讶。”

艾栗无言，试图挽救列奥的A同行为：“他也是没想到，我们刚从赛场下来，他就在这里遇见我……”

凯洛听着她的解释，抬了下手掌，平缓道；“艾小姐，经今日相处，我已大致清楚列奥的想法，不必为难对我解释。”

艾栗：……你完了，列奥。

艾栗拢着衣物，忍不住替他发愁，要是被兄长确定了列奥是个A同，之后他会不会将列奥送进戒断所什么的……呃。

“所以，就像我最初对您表明的那样，我邀请您来参加家宴，是出于对您的爱慕，我想，这或许与列奥对你的感情相同。”

“而我之前认为，列奥在家宴上看到他的同级，或许会出于关系好的缘故替你我隐瞒，最后却演变成如此结果，同样出乎了我的预料。”

艾栗：？

艾栗大惊：什么，你们兄弟居然都是A同？！

凯洛看着车后镜中少女神色的变化，微微失笑。

轿车接近合宿地，深金发的男人将手掌稳定搭在方向盘处，抬眸直视路况。

“艾小姐，希望我的解释可以抚平你心里的困惑。”他指骨用力，踩下刹车，随即抬手，缓慢褪去手套。

“至于今夜，请你相信，实在是一场意外。”

……

达到合宿地后，艾栗接过凯洛递来的，换上礼裙前装进包裹里的训练服。

她将肩上披着的外套还给凯洛，瑟瑟发抖抱着裸/露的双肩，告辞后就想往宿舍的方向溜回去。

“请稍等，艾小姐。”

夜色之中，凯洛眯了一下蓝眸，目光落在她颈后歪歪扭扭系着的丝带处。

艾栗抱肩颤抖一下，刚想转身，男性略略压在她肩上的力道便制止了她，如同在令一个叛逆的孩子听话般，青年的指腹顺着她的肩膀慢慢移向颈后，粗茧的质感令艾栗感到一阵细碎磨人的疼痛。

“原来如此。”

凯洛带有笑意，恍然道：“原来我曾在房门口听到的小猫叫声，是你的声音。”

“我的兄弟，曾经在我的房内，解开过这个可爱的礼物。”

他的指尖移至她颈后的丝带结心，轻轻挑开，询问道，“对么？艾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