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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5 章 朱元璋的发疯日常30……

  • 作者:初云之初
  • 类型:综合其他
  • 更新时间:2023-12-01 16:12:33
  • 章节字数:9642字

朱元璋办事, 向来都是管杀不管埋。

这边把命令下达下去,实施的事儿就全都推给下属们去办了。

这时候负责办这事儿的是谁?

当然是解侍郎啦!

这个杜明威在皇爷那儿挂了号,这回算是死定了。

解侍郎甚至觉得广平侯是有一点运气在身上的, 早早就给太常寺报了世子亡故划清界限, 如若不然,这回指不定还得被牵连到。

而除此之外,这个村子里边藏污纳垢的事情也不少。

被卖进来的,难道只有林玉柔跟那个菱角吗?

留下专人在这儿监刑, 解侍郎叫上谢宇宁一处去清查村子里发生过的拐卖案,先把村中女眷单独隔离起来, 再一一讯问其母家和来处。

谢宇宁听得触目惊心。

这个村子里过半的女人,居然都是从外边儿买来的。

且据她们所说,甚至不乏有被打死, 亦或者因为不服管教而再度被卖出的惨案存在。

谢宇宁忽然间有些能够理解菱角了。

物伤其类。

讯问算是最简单的一部分工作, 真正为难的还在后边儿。

皇爷已经在前边儿打了样,这个杜明威即便把广平侯搬出来, 也没能脱离杖一百、徙三年的惩处, 虽然后一半的刑罚他百分之百是用不上了, 但皇爷要用国法来惩治买卖良民这种不法行径的决心,已经展现的很明显了。

作为一个随从君前、时时刻刻都要体察上意的下属,解侍郎无法违逆皇爷的意思, 而就法度而言, 这其中也没有须得质疑的成分。

但是……

解侍郎很头疼的发现, 他固然可以一刀切, 所有涉案的人统统拉出去打上一百杖,但是受害人,怕也未必会有多感激他。

甚至于还有人在知道买了她们的丈夫要被杖责一百之后大惊失色, 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请大人放他们夫妇一条生路。

甚至于改口翻供,说自己不是被卖过来的。

一百杖打完,人即便不死,也就废了。

到时候留下孤儿寡母,要怎么过活?

山村里的寡妇,逃脱不掉改嫁的命运,可到那时候,孩子又该怎么办呢?

解侍郎听着面前几乎要织就成一片愁云苦雨的啼哭声,倏然间想起了菱角。

狠绝无情的菱角。

现下再去回想,倒觉得她的所作所为,另有几分味道了……

谢宇宁近乎是逃一般似的离开了那间屋子。

解侍郎脸色难看的在他后边儿出来。

俩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底看出了纠结与为难。

谢宇宁迟疑着叫了声:“解先生。”

他说:“您觉得,该当如何处置此事呢?还要打吗?”

解侍郎沉吟片刻,蹙着眉头,给出了答案:“要打!非如此,不足以正国法!”

他定下心来,断然道:“若是今日因为那些妇人哭哭啼啼而枉顾法度,买方眼见事发之后无事发生,绝不会感激我今日的仁慈,只会有恃无恐!”

“若如此,日后这类刑案只会越演越烈,害死更多无辜妇人,而后来的官员援引此例,有慑于此案乃是皇爷压阵,又怎么敢再行裁决重判?几家哭,总好过天下哭!”

谢宇宁心下一凛,震声道:“正该如此!”

只是在说完之后,又低了声音:“只是这些妇人所说,也并非没有道理……”

他犹豫着说:“菱角,之前选的那条路,其实是有道理的。”

短短几日之间,谢宇宁却有种体会到人生百味,迅速成长的感觉:“我来跑一趟腿,送她们去走菱角想走的那条路吧,她们都不是不能吃苦的人,有手有脚,没了丈夫,也能做工养活自己。”

“从前听您说起七皇子妃,感觉像是故事里的人物,怎么会有那么多奇思妙想,却又跟史书亦或者列女传中所称颂的贤媛迥然不同。”

“没有精妙绝伦的言论传出,也没有出类拔萃的书画技艺,反倒是很有些市井气和铜臭气,现下经了此事,再去回想,才惊觉那是多么了不起的识见和手腕!”

“……能使人活命,就是最大的仁德和功绩。”

解侍郎有些诧异的看着他,回神之后,为之失笑:“谢郎好像在一夜之间就长大了呢。”

想了想,又说:“见者有份,我与你摊一半儿的钱。”

谢宇宁并不推拒,颔首应声:“好!”

就此敲定了此事。

朱元璋说是将此事全权交付给下属收尾,可实际上还是抽空听了一耳朵。

更别说谢宇宁护送那群妇人进城安置,身边少了个大活人,他总是能够察觉到的。

他也难免生出如谢宇宁一般的感慨来:“徐倩茂,是个人物。”

李世民笑道:“能放手叫她施为,咱们老朱也不差啊!”

彼时朱元璋正率众行进在山道上,积雪未化,马蹄踏落,便是一朵泥色,放眼去望,但见天地苍茫,万籁俱寂,只有马蹄声不间断的响起在耳边。

他静默片刻,直到李世民以为他不会言语的时候,才淡淡开口:“大概是因为,还是想让生活在这片山河当中的人过得好一点吧。且有时候,我也会好奇,最好最好,能做到什么地步?”

“咱们都是被困束在盒子里的人,但她是盒子外的人,我们当然不是无能之辈,但后来者的智慧……”

说到此处,朱元璋再度一顿,几瞬之后,哼笑出声:“也是值得期待的吧!”

李世民细细品了品这话,也笑起来:“谁说不是?”

朱元璋一抖缰绳,催马向前,身后队伍随之警戒,扬鞭跟上。

马蹄声达达,雪花飞溅,纵马扬鞭,一往无前。

……

谢宇宁带着那群妇人和她们的孩子踏上了行程,一路上啼哭之声就没停过,看他年少,甚至还有人气不过,抱着孩子咒骂他心狠手辣,害了她的丈夫。

谢宇宁马上让人拉开了马车的门:“你可以走啊,我又没押着你,走走走,赶紧走!”

那妇人便不敢吭声了。

谢宇宁嗤笑一声,重又启程上路。

亲随气不过:“少爷是一番好意,她们却这样不识抬举!”

谢宇宁的心态倒是很平和:“不能怪她们。”

他说:“她们接受的教育就是这样的,先前固有的思维也就是那样的。我把她们的丈夫送上了绝路,斩断了她们在这世间最大的倚仗和依靠,她们怎么会不怨恨我?”

谢宇宁思忖着道:“这是很多很多人的过错,只是最后结果却通过她的言行呈现了出来,这不能只怪她。”

亲随听得似懂非懂:“……噢。”

谢宇宁也没有过多的去解释。

连他自己都只是迷迷糊糊的摸到了那个概念呢。

不过他觉得,要是有机会能见一见七皇子妃就好了。

那的确是个非常具有远见卓识的女子。

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谢宇宁想,这几年这位王妃一直都致力于在天下各处经商办厂,修建招收女孩儿的学校,大概也是有这方面的考虑吧?

……

再远一些的,官道驿站旁的草地上。

菱角已经不记得自己这是第几次从马背上摔下来了。

虽然没有脱掉身上的衣服对着镜子细看过,但是她知道,身上一定已经是青紫斑驳了。

麻木的钝痛绵延不绝的传递过来。

她咬紧牙根,又一次爬上了马背。

先前在村子里拿下她的那名锦衣卫,这会儿也正担着带她回京的差事,站在窗边看着女人一次又一次的摔下来,又一次接一次的顽强的爬上去,心里边儿的感触,已经从最开始的滑稽好笑转为钦佩了。

不是谁都有这样的毅力的。

这女人……是个狠角色。

虽然看起来还是磕磕绊绊,但是坐在马背上的时候,已经很有几分样子了。

最开始出发时,菱角独自一人乘坐马车,这难免会拖慢行程——同行众人之中,只有她不会骑马。

同行的人都没把这当回事儿,毕竟送人进京这任务十分轻松,本身也只是皇爷心血来潮下的一个命令,他们会遵令而行,但是并不会事无巨细的顾看菱角。

倒是菱角,在乘坐了一天马车之后就主动开口:她想学骑马。

那锦衣卫有些诧异,又无可无不可的答应了。

才几天功夫,她就有模有样了。

白日里赶路,到驿馆停下匆忙吃几口饭,马上就出去练习骑马,这还不算完呢,听其余人说,晚上回房之后她还要描很久的字帖。

以至于那锦衣卫都不由得劝了句:“别太要强了,以后时间还多。”

菱角谢了他的好意,却仍旧没有改变。

对她来书,软弱是会致命的,而她的时间,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多。

她很喜欢现在的生活,也非常非常的珍惜被抓在手里的这个机会。

此时的菱角,已经知晓了那位贵人的身份,在惊诧之余,也更有紧迫感了。

对于皇爷来说,随手的委派或许只是心血来潮,但对于菱角来说,那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给她打开了人生的另一扇门。

她必须抓住这个机会,拼命汲取一切能够汲取到的东西!

虽然不知道皇爷以后还会不会记得当初的随口一言,但是对于菱角来说,无论他记不记得,都要努力做到最好——如果哪一天皇爷再度心血来潮,她要让他知道,自己的确拼尽一切努力过!

努力不一定会成功,但是放弃一定会失败!

她也会谨慎的从同行的人口中探听消息:“那位王妃娘娘,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相较于解侍郎这样的文官,那锦衣卫明显知道的更多,可也正因为如此,才更难给出一个明确的形容和定义来。

她是个好人,但又不乏果决无情的手腕,必要的时候,她也不介意露出獠牙。

只是看着菱角此时有些忐忑的面容,他沉吟再三,给出了答案:“是一个走煌煌正道的人。”

……

菱角还不知道,此时此刻,内宫之中,徐倩茂也正跟皇太子妃说起了她。

“爹这趟出门,可真是路见不平一声吼。”

她有些好笑的道:“只是他老人家倒是痛快了,却把老四累得不轻,前脚刚把谢家的案子收尾完,后脚就有别的事儿踢过来了……”

皇太子妃想起儿子这段时间以来的暴躁,也是忍俊不禁,笑完之后,又郑重的问起来:“听说爹还往锦衣卫里边儿送了人,说栽培出来,要送到你门下?”

说到这儿,她有些不情愿,觉得徐倩茂委屈:“先前的刘家母女是这样,这会儿又多了个村妇,爹也真是,什么人都往你这儿搜罗。”

刘家母女啊……

徐倩茂心念微动。

说起来,那还是她的老乡呢。

只是相对于老乡所带来的的冲击,英明果决又行事残暴的皇帝居然对于她的来历早有察觉,且对此保持了一种绝对克制乃至于心怀善意的态度,这件事才是真的叫徐倩茂吃惊。

她因此开始以一种全新的眼光看待这位封建时期的君主。

此时此刻听长嫂替她抱不平,也没有觉得委屈,反倒很希望见一见菱角:“我倒是觉得,那位菱角姑娘十分难得。”

比起刘家母女,她更喜欢此女的品格。

菱角当日与解侍郎的对答,辗转传入宫廷,皇太子妃爱子情深,且出身显赫,诸多限制使然,她是无法与一个乡村女子彻底共情的。

当初她所诞育的皇孙幼年夭折,她只恨不能随之同去,而另一个同为母亲的女人却能为了前路无阻而将亲生骨肉除掉,这是她所不能理解的。

只是她心思细致,也看出了徐倩茂对于此女的赏识,也无谓为了一个乡野女子而同自己的至交生出龃龉,便对此事不予置评。

此时此刻,也只是提醒徐倩茂:“这几年你行事也算是稳打稳扎,只是叫外人瞧着,怕也有些扎眼了,尤其老四年幼,爹又有了春秋,来日……这时候从锦衣卫抽人过来,也有几分微妙,其中内情,你自己回去琢磨吧。”

徐倩茂“嗳”了一声,算是应下,再跟皇太子妃说了几句,便起身告辞。

侍从见她似乎是要直接出宫,不由得低声问一句:“王妃,您不去瞧瞧太孙殿下吗?”

徐倩茂道:“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略顿了顿,又笑了:“我也一样。”

举步向前。

初春的寒风吹动了她身上的真红大袖纱衫,连带着那深青色的霞帔也极轻微的开始颤动。

徐倩茂没有叫人搀扶,也没有乘坐轿撵,步行在那宽阔到可以容纳五辆马车并骥而行的宫道上,抬眼望见那巍峨庄严的宫阙,辽阔雄壮之感油然而生。

“怪道对待士人的称呼从官人转为相公,也怪道人人都想做皇帝……”

左右为之变色。

亲信低声道:“王妃娘娘!”

徐倩茂却是淡淡一笑:“无妨,皇爷的心胸没有那么狭窄。”

她登上城楼,极目远眺,驻足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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