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烬大概是看透了他吃软不吃硬的性子，总是用询问的语气将决定权交到他手上。

结果到头来，他们共处一室的地方不过是从医院病房换到了家里。

黎烬果然如他所说，在简单打好的地铺上躺下后就没了动静，只是屋子里的风信子香味更浓了一些。

这些天他总是这样，因为安抚信息素能让自己舒服些就没日没夜的释放，江帆曾在装睡的时候见过他打腺体增强剂，彼时黎烬眼也不眨的对着镜子把针头往自己的后颈上扎，好像不知道疼似的。

每每看到这样的黎烬，江帆的第一反应不是感动，而是恐慌。

他甚至想让黎烬收敛些，别再这么毫无保留的对他好，他怕这些好总是有限的，挥霍完了就再也没有了，所以他总是会不自觉的试探黎烬的底线。

这样的患得患失让他依旧没有半点睡意，江帆干脆撑着身体坐了起来，看着躺在地上、睡眠环境还不如医院沙发的黎烬。

近来的每一个决定都被他做得纠纠结结，他明明是个干脆利落的人，怎么一遇到黎烬就变得这么磨磨唧唧，简直o里o气的。

黎烬如临大敌的眯着眼睛经受着江帆的审视，身体都不自觉的僵硬了起来。

……他该不会是在想要怎么审判自己吧？

黎烬怕装睡被发现又徒增罪状，于是睁了眼睛讪讪的坐起身，仰头看着江帆问：“你在想什么？如果觉得不舒服，我可以回去。”

江帆不想再陷入情绪的内耗，所以他选择了最擅长的方式，直截了当的问：“我在想，等你把这份愧疚消耗完，我们之间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我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他坦然道：“我蛮横，不讲理，心眼小，脾气倔，甚至根本就不像一个oga，你说你被我点燃了，可现在江谨深已经死了，这也就意味我们不必再被强行绑在一起联手对敌，我甚至开始感受不到曾经那股强烈的共鸣，如果抛却过往的纠缠，你还能对我说出喜欢两个字吗？”

他一口气说了很多，看上去是在冷静的分析事实，但黎烬知道，没有人会愿意这么毫不留情的贬低自己，更何况是自尊心极强的江帆。

他还是……太缺少安全感了。

黎烬的视线落到了江帆紧紧攥着的一只手上，大着胆子抬手覆上了江帆的手背。

他的动作很慢，也给了江帆足够多的躲避时间，但不知道是不是那只手太冷了的缘故，江帆没有在第一时间把手抽出来，而是纵容对方将他的手一点一点的打开，在指尖上的薄茧上轻捻，最后又带着几分珍惜的将那只手牢牢包裹。

这样的举动似乎有些逾越，但作为那份答案的开场白却再合适不过，“可是那些刻骨铭心的过往，不是说抛开就能抛开的啊。”

Alpha坐在只铺了一层薄薄被褥的地上，握着他的手缓着声音逐条反驳：“别那样说自己，你所谓的蛮横不讲理只是因为没有受到应有的尊重，心眼小是因为得到的太少，脾气倔是因为没有人愿意顺着你，至于像不像oga,没有人规定Alpha该是什么样，oga该是什么样，人并不一定要千篇一律，世界本就该是千姿百态的。”

他的语气温柔又和缓，在沉谧夜色的衬托下甚至还带着几分动人的腔调。

许多从很早以前就扎在江帆心上的刺被一根一根的拔出来，很疼，但又带着一种酣畅的解脱感。

黎烬看着紧抿嘴唇、胸膛起伏的江帆，有些遗憾的笑了笑，“抱歉，我应该早点对你说这些的，但你仔细想一想，江墨愿意给你捐腺体，我舅舅那么想拉拢你，言轻第一次见你就忙前忙后的帮你联系医生，还有我……我很确定无论以后发生什么，我都会一直喜欢你，这一切的一切都在证明，你是值得被好好爱着的。”

江帆睫毛颤颤的闭上了眼睛，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哽咽的轻喘。

破釜沉舟般的质问最终又以温柔的哄劝收场，江帆被黎烬好好的安置回了被窝里，对方甚至还哄孩子似的隔着被子拍着他的手臂，“缓一缓就睡吧，你需要好好休息。”

江帆难得听话的闭上了眼睛，低低央求道：“……再哼一会歌吧，刚才那首就行。”

黎烬丢脸丢得一回生二回熟，再找调的时候总算没再那般艰难。

江帆在那哼声中沉沉睡去，等他再睁眼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意识逐渐回笼，江帆伸手去遮挡眼前的阳光，视线却落到昨晚被捻过的指尖上。

他的手不像寻常oga那样柔软白嫩，可黎烬却说，oga不一定要千篇一律，他喜欢的就是这样的自己。

内心后知后觉的涌起一股奇妙的感觉，热热的，胀胀的，还有些发酸。

地上的被褥已经被收了起来，枕边还放了张小纸条，上面大概写了黎烬在楼下做早餐，如果有需要就打电话叫他。

江帆不服气，坐在床边试图撑起身体把自己放到轮椅上，然而刚站起来不到一秒他就跌坐了回去。

……行吧，至少看起来的确是在慢慢恢复了。

他没再像之前那般争强好胜的为难自己，或许黎烬说的对，他就是个需要顺毛捋的，不幸的童年让他鲜少有得到认可的时候，甚至直到黎烬说出昨晚那番话之前，他都觉得不觉得自己身上有半点讨人喜欢的地方。

他不情不愿的拿起手机，按下了那个黎烬特意设置的快捷键。

对面接得很快，背景音里还有煎蛋的滋啦声，“等我一分钟，不然蛋会糊掉。”

江帆晃了晃小腿，打趣似的回：“行，辛苦黎阿姨了。”

黎烬失笑，把锅里的煎蛋放到了盘子里，关了火才走上了楼。

轮椅上下楼不方便，江帆到底还是被抱了下来，坐在餐桌前享用“黎阿姨”给他做的早饭。

他着急出院其实还有其他原因：“那天看你穿得那么正式，是在参加公司的重要会议吧？”

黎烬想起他舅舅的夺命连环cal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