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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 作者:年糕粉丝汤
  • 类型:综合其他
  • 更新时间:2024-01-29 21:12:28
  • 章节字数:24378字

坐在马车上,胡亥终于长舒了口气。

正当他按揉小腿的时候,公子巍揉了揉鼻尖:“胡兄,你有没有闻到臭味啊?”

当然闻到了。

胡亥心头闪过一个不祥的念头,他颤巍巍地拉开窗户,面无表情地看向眼前颇为眼熟的某条道路。

公子巍凑上前来。

看了一眼,他的小脸皱成一团:“胡兄,这里,这里不就是我们刚刚来过的那地方吗?”

胡亥:“…………”

随着车子拐入村庄中央的土路,公子巍道:“好像这里就是胡兄的食田。”

不用你说,我也发现了啊!

胡亥脸色铁青,闭上双眼撞在车壁上,久久都无法接受现实。

眼前这片屎尿横流之地是自己的田邑!

偏偏马车在村庄中央停了下来,纪信轻声提醒道:“公子,可以下车了。”

胡亥眼皮直跳,在车门处沉默许久。

直到纪信又催促一遍,他才不得不挪到车门处。胡亥刚想伸手掀起帘子,却发现公子高几人缩在马车深处,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唯独无人看向自己。

胡亥:“…………你们躲什么躲啊?下车!”

公子高努力揉着酸麻的小腿,哎呦哎呦直叫唤:“胡弟,三兄累得厉害,就不跟你下车了啊?你带着蒙恬好好逛逛吧!至于巍弟、楼稚和芳华我会帮你看着的。”

胡亥:“???”

公子巍坐得端端正正,还挥着小手:“胡兄早去早回~!”

公主楼稚和芳华也连连点头。

她们学着公子巍的模样,挥挥小手:“胡兄一路顺风。”

胡亥气了个仰倒,只能气鼓鼓地下了车。

见他面色不佳,原本想上前打招呼的里正和乡民们瞬间停下脚步,偷偷看向面带微笑的纪信父子。

走到车外,臭气越发浓重。

胡亥努力屏住呼吸,快步远离这片被粪便笼罩的糟糕地段。直到走到相对通风的田埂处,他才长长舒了口气:“你们何故将粪便堆积于路边?好歹也挪到空地处进行发酵堆肥才是。”

里正闻言登时一愣。

他迟疑着回道:“小郎君,何为发酵堆肥?村里人堆着就是为了方便……回头就会铲到猪圈里,又或者埋到田地里。”

胡亥嘶了一声,脱口而出:“啥?丢到猪圈也就算了,直接埋到田里做什么?那还能播种吗?能种的活吗?”

里正吃惊地看了眼胡亥。

这般年纪的小郎君怎么会知道种田的事?他迟疑一瞬,小心翼翼地说道:“就如郎君所说,要是刚刚埋入秽物和草木灰的地,无论什么粮食苗子进了地都养不大……因此咱们都是埋进去的地等上一年,等来年种就肥沃了。”

胡亥:“…………”

或许是觉得胡亥脸色不佳,里正诚惶诚恐地解释道:“郎君不知,自古以来都是如此做的,万万不

是小民擅作主张啊!”

胡亥扶额:“往后不准这样做了。”

没等里正反驳,他干脆利落地补充道:“按我说的,先将秽物——包括人粪、猪牛羊的粪便都堆积到空地上……不,为了防止蚊虫增加,还是挖个坑专门用来堆肥吧,刚好这里还有羊粪猪粪,配合上秸秆分层堆肥,密封保存上一个月左右。”

粪肥需要充分发酵才能使用。

不经过发酵直接填入地里的话,反而会造成土壤污染,病虫害频繁,甚至烧灼粮苗,导致蔬菜枯黄细弱,以至于产量下降。

因此直接埋了粪便的土地反而不能直接用于耕种,通常会空上大半年才能再次耕种,说是浪费也不为过。

里正听得目瞪口呆。

他连连摆手:“小郎君,小郎君!这,这万万使不得啊!这些秽物不能浪费!要是没了这些东西,来年的庄稼产量就无法保证,咱们……咱们……”

纪昀不满:“里正,按我家郎君所说去办。”

偏偏这名里正十分倔强,半点不愿屈服。他没有后退,梗着脖子朗声道:“小郎君!我乃是里正,必须为村民主持公道!”

里正的声音引来不少人的注意。

尚在田地里忙碌的乡民纷纷直起腰身,惊疑不定地看向几人说话的方向。

里正的脸涨得通红:“小郎君并非事农者,何故来寻咱们农户的麻烦!商君有道——”

胡亥直接打断:“这里是我的食邑,没错吧?”

里正的声音戛然而止,面露难色不说,额头更是冒出滴滴冷汗。

食邑乃是陛下封赏的田邑。

获得封赏者在食邑内享有统治权利,并课征租税。里正醒过神来,登时心中懊恼:“郎君……不,郎主,还望郎主恕罪……”

乡民看到此景,纷纷簇拥上前。

有人小跑回村去喊人,有人手持镰刀,挡在里正跟前:“你们是谁!为何到这里来?”

“里正没事吧?”

“我这就去报官!”

“告诉你们,我们这里已被陛下赏给大人为食邑,若是不快快退去,定要报官治你们的罪!”

乡民们争先恐后,斥责不断。

胡亥面上还未出现惧色,倒是里正被眼前景象吓得不轻。他急急拦住血性十足的年轻人:“唉唉?住手住手!这位便是日后管辖咱们的郎君!”

不等乡民回过神,里正又朝着胡亥深深鞠躬。他神态恭顺,声音卑微:“村里都是些粗人,他们都不是有意冒犯郎君的,还望郎君宽恕!”

看到里正的模样,乡民们瞬间安静。

手持镰刀的乡民缩了缩脖子,急忙将镰刀藏于身后。他露出讨好的笑容:“这,这都是什么事啊……”

胡亥想了想:“这个村有多少人?”

他吩咐那名手持镰刀的乡民:“你回村里喊一声,让每家每户都派遣一人过来。”

片刻功夫,乡民便齐聚在田埂间。

胡亥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又抬眸看向在场所有人:“说说你们的想法吧。”

乡民们面面相觑,面上满是怀疑。

片刻以后,人群里挤出一名看上去威望颇重的中年汉子。他上前一步,深深弯腰:“郎主,里正也是担心粮产,担心明日无法上供给郎主。”

胡亥笑道:“我知道你们的担忧,这样吧。”

他环视在场所有乡民,嘴唇轻启动:“凡是按我所说去做的——明年我不征收一粟米,能种出来多少全数归你们!”

全场寂静,寂静。

像是油锅里溅入几滴凉水,下一秒全场炸开了锅。

里正瞠目结舌:“真……真的?”

他不可置信地重复一遍:“郎君……郎主,郎主所说是真的。”

胡亥颔首道:“真的,免税。”

免税两个字一出,全场轰动。乡民们再也控制不住情绪,纷纷交头接耳,议论不断:“真的假的?”

“我从未听说过这等事!”

“要是,要是真不收的话,我家几个孙子就能吃饱了!”

“怎么可能……”

“应该是忽悠咱们的吧?”

“要是真的呢?那岂不是能攒下好大一波粮食?”

要知道秦国税收极高,几乎要取一半左右。若是交不出赋税,就得以徭役代替,以至于不少人家终年见不到男丁——男丁不是在服徭役,就是在服徭役的路上。

留下的妇孺老人也要拼命做活。

若是他们补不齐赋税,那来年他们的丈夫儿子又又又得继续服徭役。

免税二字,是所有秦人万万不敢想的。

看乡民们慎重胆小的模样,胡亥又补充道:“立文书为证。”

他随手操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划上长长的一条。胡亥将树枝丢到一侧,又拍了拍手:“参加者明年免征税,不参加的按往年的惯例征税。现在——愿意参加的站到左边来,不愿意参加的到右边……都自愿,想好就分开吧。”

寂静,寂静。

乡民们迟疑不定,久久没有人踏出第一步。

他们互相张望着,试图得到答案。

片刻以后,先前出来说话的中年人率先走出了第一步。

众目睽睽之下,他走到右边。

中年男人的决定让乡民们阵阵骚动,紧接着接二连三有人走到右边。

剩余的乡民犹豫了会,大多数也站到右边。

最终,唯有几个面黄肌瘦的妇孺少年选择站到左边。

“李大家的,你们站那边做什么?”

“反正咱们家的地贫瘠……试试看也好。”拉着孩子的女人轻声回答,“我丈夫已经服徭役两年了……试试看,试试看也好。”

“我也交不上税了……不如试试吧。”

“周里正,您别劝我了……要不是村里大家可怜咱们家,拼死拼活帮咱们家凑齐了税收的份额,

我也早就带去服徭役了,我娘指不定都被饿死了……”年轻男子眼圈微红,我娘常说恨不得自己早些死了,觉得连累了大家,我欠了公里三四年的税了,这回不如搏一搏!4”

“我也是!”

“好歹还能给大家减轻点负担!”

站在左边的乡民接二连三的说着话。

他们都是一帮被逼到极限的可怜人,家里穷的穷,病的病,倒不如咬咬牙,借此机会试试看。

周里正连连跺脚,唉声叹气。

他犹豫片刻,最终也走到左边。面对其余人疑惑的目光,他摇摇头:“他们连字都不认识,哪里能做好郎主的事,我作为里正应当要帮衬一二。至于你们那有张郎在,想来小张定能带领好你们的。”

张郎便是一开始出现的中年人。

趁乡民们还在议论的时候,胡亥让纪信回马车上取来纸笔。他毫无形象地蹲在一边,借着大石头刷刷刷地写上一行字,而后看向乡民:“来,谁认字?上来看一看。”

周里正和张郎作为唯二通读诗书之人,齐齐走上前来。他们惊疑不定地看着纸张,局促又小心地接过,心不在焉地看着上面的文字。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望着眼前颜色洁白,光滑细腻,似布非布的白纸,里正和张郎内心充满震撼。

尤其是张郎。

他像是见到了稀世珍宝,反复摩挲着雪白的纸张。沉默片刻以后,他颤声询问:“敢问郎主……这是绢布?”

胡亥摇摇头:“不是,这是纸。”

未曾听说过的字眼让张郎面露茫然,反复念着‘纸’这个字。他犹豫了下,遗憾地看着纸张:“郎主,不过是小小的签约……何必用如此珍贵的宝物?”

周里正忍不住也点点头。

胡亥哑然失笑:“什么珍宝?这是拿来代替竹简的。”

周里正、张郎和乡民齐齐一愣。

张郎脱口而出:“不可能!”,顿了顿他又压低声音:“黔首从未见过……从未见过此物。”

胡亥很是淡定:“正常正常。”

他伸手指了指造纸厂的方向:“纸张才刚刚做出来没多久——就往前面去一些路,那边有座造纸厂,如今正在批量生产纸张,想来不用多久以后你们也都能用上的!”

“我们……我们也能用上?”

“这看起来就和绢布一样,哪里是我们黔首能用的?”

“能代替竹简……”

“我还是头回听说哩……”

“可是……是小郎主说的啊!”

看乡民们满脸震惊疑惑,纪昀嘴角微微上扬,朗声说道:“诸位乡民不知,此物正是郎君献给陛下的。”

此话一出,登时引发轩然大波。

原本还在议论的乡民齐刷刷地抬起头来,不可思议地看向胡亥。

周里正倒抽一口凉气。

他颤声说道:“难不成……郎主就是因此荣封食邑?”

纪昀挑了挑眉:“没错!”

乡民们又是爆发出阵阵惊呼,就连张郎看着胡亥的眼神也变了。

能够想出此物者,能是凡人?

或许眼前此君正如十二岁称相额甘罗一般,非比寻常人呢?一时间,乡亲民骚动不已,片刻功夫便有数人挪到左侧。

张郎面色严肃,紧紧捏着文书。

他定了定神,低下头细细查看文书内容——事实上,纸上仅仅只有一行字:【本人胡亥,保证不向________收取来年田税,以此为证。】,而后下面落款写着时间以及压着指印。

字迹随意又稚嫩。

明明是再简单再普通不过的一句话,张郎却仿佛看到了书写者无限的信心。

他微微用力攥紧文书,很快下定决心。

在胡亥、纪昀和乡亲们的注视下,张郎再次抬步,缓缓走到左侧。

他的改变,再次引发骚动。

很快刚刚跟随张郎的乡民们也纷纷移动,齐齐走到了左侧。

所有人都站在左侧。

胡亥满意地鼓掌:“很好,那大家都签下合约,摁下指印——接下来的日子里,所有人都要听从我的吩咐,没问题吧?”

乡亲们齐齐应声:“没问题!”

胡亥吩咐众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清理街道上嗮干的秽物。只见张郎和周里正商量片刻,先是挑出十几名身强力壮的乡民前去田间选址挖坑,随后又让其余人回到家中,将自家和周遭人家堆积在墙角边的秽物送去田地上。

眼看张郎也打算离开,胡亥连忙喊住。

他上下打量着中年人,笑着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张郎愣了愣:“黔首张名。”

胡亥回想了下,没从记忆里挖出个名为张名的名人。

这也正常。

要是随随便便又捞出一个纪信,那才奇怪吧?胡亥平静地点点头:“我见你的能力很不错,要不要到我身边做个门客?”

张名下意识想要拒绝。

胡亥指了指自己:“先别急着拒绝,我还没自我介绍。”

张名迟疑一瞬:“您是……”

胡亥昂首挺胸:“我乃是始皇帝的十八子胡亥!”

张名瞳孔微缩,深深吸了一口气。

胡亥没让他立刻回答,而是贴心地叮嘱:“往后我隔三差五便会过来瞧瞧——若是你想好了,便来田庄见我。”

张名呐呐应了声。

目送张名离开,胡亥带着纪昀、纪信和蒙恬继续闲逛。

蒙恬轻声道:“胡亥公子,可要查一查这位张郎?”

张郎身材硕长,体态匀称。

虽然他和周遭黔首一般穿着及膝上衣,卷着裤子,看似像个普通农户,但是其肤白须长,手脚难见老茧,一看就不是做农活之人。

尤其是听他谈吐以及自报来路以后,蒙恬可以确定此人绝非周家屯的本地人,说不定是

从别处来的流民。

胡亥不以为然:“没事。看周家屯人信赖的态度,张郎在此应该呆了有一段时间,不但没做什么坏事,而且还帮了他们不少忙才对,应该不是什么坏人。”

蒙恬迟疑一瞬。

胡亥拍拍胸口:“放心,这里不是还有纪信纪昀在吗?而且田庄内也有卫士隶臣,定然不会出什么差错的。”

纪信附和:“公子说的是。”

他侧身看向蒙恬:“內史放心,仆已令卫士监督四周,若是张郎偷偷出逃,仆定然立马将其拘拿。”

蒙恬沉吟片刻,勉强应下。

他沉声叮嘱道:“公子还请小心,陛下必不想见到您受伤。”

胡亥乖巧应声。

他去村民挖掘之地查看情况,确认众人选择的位置处于村庄下风口,地势平坦又通风,而后吩咐乡民挖掘后往坑底铺设些小石子,再往坑壁上夯些泥巴,保证坑里不会渗水,同时也不会污染到周遭的泥土。

看着乡民似懂非懂,胡亥有点点担忧。

原本想直接回宫的他也不敢离开,索性远远坐在树荫下,守着乡民们挖坑。

乡民们的动作很是迅速利索。

仅仅两刻钟多,他们就将坑挖好了。紧接着几名乡民挑来黄土、石灰、稻草木屑和水,忙忙碌碌的处理起来。

过筛去除大石头的黄土和稻草石灰混在一起,用水搅匀后反复翻拌捶打,最后得到夯土料。

胡亥还是头回见到,看得津津有味。

不多时他得身后传来一阵唤声:“胡弟!”

胡亥没转身,理都不理几个没良心的家伙。

公子高脸皮厚得很,他嬉皮笑脸地凑到胡亥身边,饶有兴趣地看着前方:“你让他们在挖什么呢?”

胡亥硬邦邦丢下两个字:“粪坑。”

几名乡民跳入坑底,一铲子一铲子将夯土料糊在坑里。

来来回回几遍,才勉强弄出个大概模样。

胡亥还以为已经大功告成,没想到乡民动作没停,又开始捣鼓石灰,据说还得再铺上两层,才能达到胡亥所说不会渗水的效果。

公子高越看越眼熟,最后懵了。

他指着那个土坑:“你这挖的是粪坑?那填什么夯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造城墙呢!”

胡亥:“…………啊?”

乡民听到也很懵圈:“郎主不是说要不渗水吗?这种料子最是结实不过了。”

胡亥眼神古怪:“…………”

嗯,结实,真的很结实!

拿城墙料造粪坑……这些乡民也是妙人啊!

既然乡民都以造城墙的高规格造粪坑,胡亥也不再停留围观。他叮嘱几句以后,和公子高几人有说有笑的往回走,乘车返回咸阳宫。

远远,一双眼睛注视着马车离去。

等马蹄声彻底消失,那人才拉起帘子:“张耳兄,咱们逃吧!”

张郎,又或者张

耳盘腿坐在席上。

他没好气地挥挥手,示意好友拉上帘子:“逃什么逃?怕是我们刚刚走出去,就会被卫士逮个正着。暴露身份怕是要当场入狱,不暴露身份也有可能被充足奴隶,到时候真的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好友陈余也盘腿坐下。

他无聊地拨弄屋内的烧水炉子,无奈叹气:那现在怎么办?你真要去做那黄毛小子的门客???[”

张耳深深叹了口气:“……”

他按了按太阳穴:“谁知道能出这等事……那公子胡亥说让我回来先考虑,要是愿意的话再给他消息……我,嗐,陈兄,你说怎么会有这等事?”

陈余也是无奈:“天知道啊!”

他搔了搔头,又想起胡亥的个头来:“那孩子瞧着只有八九岁?九十岁?不会又是个甘罗吧?老天爷怎么就对秦国这么好?”

张耳和陈余都曾是魏国人。

张耳更是曾为魏国公子无忌的座上常客,待秦国灭魏以后他也遭受追捕,幸亏得了幼年好友陈余相助才逃出生天。

好日子没过多久,他们又遭人举报。

两人不得不更改名字,又在其余好友相助下逃离魏国故地,辗转多地都没寻到落脚的地方。

听闻张良正召反秦人士试图刺杀始皇帝的他们,索性逆行而上,秉承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一路来到周家屯。

这里距离咸阳城极近,民风又很是朴实。

原本只是打算落脚一段时间,顺带联系张良的张耳和陈余也忍不住心生欢喜,在这里住得舒舒服服。

即便如此,他们反秦复魏之心也尚未熄灭。只是还没等两人联系上张良,却先碰到周家屯被划拨给某人成为食邑,连带他们以及家人的名单也被列入其中。

现在的身份,是朋友准备的。

要是他们出逃又或是被查出身份,那后果……张耳和陈余这些天急得抓耳搔腮,头痛欲裂。

最让他们没想到的还有胡亥的邀约。

陈余双手抱胸,睨着张耳道:“我是不同意。”

张耳沉默良久:“我看还是婉拒了吧?”

话音落下,门外传来女人的叹声:“要我说,做门客也挺好的。”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穿着素色深衣的中年女人走入房内:“魏国已亡,如今的天下都是始皇陛下的。看张子房刺杀多回都未成功,要我说指不定老天爷都站在始皇帝这边。”

陈余郁闷:“嫂夫人何故涨他人威风。”

张耳妻子出身富户,熟读诗书,自有见识。她双手合上大门,跪坐于席:“事实如此,不是吗?”

张耳妻子又看向张耳:“当年信陵君看重你却也没有给你一官半职,让你施展抱负。后来你一心想要重建魏国,不也是为了能够出人头地吗?如今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你确定你舍得?我怕你日后会后悔!”

张耳闻言,登时脸上泛红。

陈余见状,摊了摊双手:“张兄,我没你聪明!这事我就都听你的,你说跑咱们就跑,你说留咱们就留!”

张耳沉默无声。

良久以后,他重重一掌拍在大腿上:……先留下。反正公子胡亥也让我考虑几日,我们再观察观察也来得及。??[”

接着一段时间,胡亥每日都来转悠一圈。

头日他让人造好了粪坑,次日搬了名为践碓的东西到村里,而后又遣人运来三座大石磨,第三日确定粪坑已经晒干后让人将秽物全部堆入其中,着人每日查看并记录情况,顺带还将妇人聚集一堂仔细讲解了践碓和石磨的用法。

从坚硬难吃的麦饭到绵软蓬松的麦饼。

吃完这顿美食的乡民望着胡亥,像是看见了天上的神仙一般,态度从一开始的质疑到怀疑,到现在的崇拜,仅仅也就三天。

第四天,胡亥唤来三百百工。

他先询问工匠们各自擅长的部分,而后将他们分为数组。紧接着胡亥唤来第一组的工匠,将图纸交予众人手中:“你们负责制作的是铁瓮和宽犁铧,谁先做出来,谁就是屯长。”

工匠们倒吸一口凉气,双目放光。

他们虽然搞不懂什么是铁锅,但对屯长职位势在必得,立马凑在一起琢磨起此物来。

胡亥又唤来第二组。

同样,他也拿出图纸交予诸名木匠:“你们负责制作的是风扇车,注意风扇要能吹动稻米麦粒不同位置,谁做出来的效果最好,谁就是屯长。”

第二组的工匠大喜过望,捧着图纸就走。

第三组也是木匠,他们又是羡慕,又是着急,唯恐自己落到后头轮不到什么好工作。

胡亥摆了摆手:“不用急,还有别的呢。来,接着是第四组。”

同样的图纸,不同的工作。

胡亥交予第四组的图纸是制作独轮手推车。

第五组同样是木匠,而且人数最多。

前面几组分别只有二三十人,轮到他们却有接近百人。他们看着身侧熙熙攘攘的同僚,内心悲痛不已,与二三十人竞争,还是与上百号人竞争,想想前面都比后面要好吧?

胡亥招来第五组:“唔……你们的工作有点不同。你们要负责的是修缮民居,建造房屋。”

木匠们齐齐愣神:“建造房屋?”

有人惊愕反问道:“公子,我们,我们是木匠啊……”

如今的房屋皆以砖瓦为主,虽然屋顶结构会用上木造斗拱的技术,但毕竟只有少见的一部分,哪里有全部都交给木匠的?

胡亥照旧拿出图纸,细细向木匠们说明:“我在仙界曾见过仙人用木材建造出两三层高的亭台楼阁,用的便是榫卯结构。”

木匠们瞳孔地震:“仙人?”

他们忍不住回想起从某两位同僚口中传出来的消息,又想想先前那些百工获得的前所未闻的图纸,先前激烈反对的情绪瞬间消散大半。

木匠们纷纷接过图纸,仔细查看

胡亥怕他们心理压力太大,连忙吩咐道:“你们不用立马就实施建设,先到府里寻块空地实验一下,你们目前最主要的工作还是配合泥瓦匠修缮民居,将屯内的道路全部修缮一遍。”

木匠们呐呐应是,心思却都已飘到别处。

胡亥清了清嗓门:“修缮民居数量最多,质量最好的为屯长,若是能造出木质阁楼的,也可以成为屯长。”

……

胡亥忙忙碌碌,没个停歇。

至于张耳等人已看傻了眼。

陈余立在路口,呆呆地看着大变样的村庄。他用力一掐自己的大腿,又嗷地一声跳了起来,陈余怪叫一声:“是真的?是真的!我真的不是睡了一年半载?”

短短半个月时间,整个周家屯就像是换了个模样,原本崎岖蜿蜒的村道变得宽敞平坦,还连通了家家户户的门廊,中间的道路被压得结结实实不说,两侧还挖有沟渠,铺上碎石,保证雨天也能够畅通无阻。

放眼望去,不远处的住宅里还咣咣作响。

这是胡亥公子派遣来的百工队伍,他们正准备拆除几户房屋——至于其中的住户,他们则被通知村子边缘几座新造的房屋便是他们的新家。

刚刚还哭丧脸的住户瞬间喜笑颜开。

原本还同情不已的邻居瞬间变了嘴脸,陈余甚至还能听见他们酸溜溜的抱怨:“可恶!这么大的好事咋轮到他们了?”

“好运气啊……”

“可恶,怎么没轮到咱们家?我也想换新房!”

“我看了那几幢新房可漂亮了!”

“位置又好,离农田还近……真是运气了他们。”

周遭的乡民议论纷纷。

听着讨论声的张耳深吸一口气:“……是真的。”

陈余蹲在地上,胡乱搔抓脑袋。

他抬步走出院落,一边张望一边连连抽气:“嘶——嘶——嘶——!”

乍一听,还以为响尾蛇闹窝了。

张耳神色复杂地跟在后面,打量着乡民鲜活的神色,听着他们叽叽喳喳的讨论:“你看到那个车,就是会转的那个……叫什么车了着?”

“嗐,你说的是风扇车吧?”

“对对对!你看到没?那玩意绝了!”

“看到了,看到了。”

“我家谷子就是用风扇车脱的壳,然后直接送到石磨那边去磨成了粉。你猜猜总共用了多少时间?”

“总得三四天吧?”

“嗐!才用了大半天!”

“嗬!大半天!?”

“对吧?是不是很离谱?往年这个时候我大半个月都没得休息一天,现在倒好!我家娘们还嫌我没事干,天天叫我去帮她纺布来着。”

“你去纺布?”

“哈哈哈哈!你家娘子这些年不容易,就体谅体谅吧!”

“那当然……”

“对了你用过那新出的宽犁铧没?”

“当然用了!就一个字:牛!”

“那土被翻出老大一截,下面的土一看就新鲜得很!”

“还把野草根子都处理干净了。”

“对对对!对对对!”

张耳和陈余走在路上,越听神色越复杂。

陈余滚了滚喉结:“张兄,那位小公子让匠人做的东西……好像都做出来了!”

张耳心情复杂:“是啊……”

陈余伸手拍拍张耳的肩膀:“指不定真和嫂夫人说的一样……老天爷都站在秦国这边。”

张耳正想说话,又听到身侧人的惊呼。

一名乡亲捂住嘴:“真的假的?胡亥公子曾去过仙界?”

传话的那人连连点头:“真的。”

他努力压制声音里的喜悦:“我是听那位纪郎君说的,肯定不会有错!”

陈余和张耳重重抽了口气。

两人交换目光,带着复杂心情一路走向村子中央。且不说这里原有的广场被扩大了好几倍,周遭还有泥瓦匠和木工正在努力建造新建筑,中央更是立起了一块木牌,上面贴着告示,每日都有专人会到这里朗诵告示内容。

胡亥坐在告示板的下方。

他手里拿着心心念念的铁瓮——当然它还有个在未来大名鼎鼎的名字:铁锅!

周遭除去造出来的工匠外,还围着一群看稀奇的乡民。蒙恬左看右看都没觉得这铁瓮哪里稀奇,要他说这模样奇怪的铁瓮远不如风扇车和宽犁铧等物来得厉害,偏偏胡亥公子见到以后就乐得笑开了花,紧紧抱着都不肯撒手。

蒙恬伸手敲击铁瓮。

他又端详一遍,终于忍不住问道:“胡亥公子,此物是特制的盾牌?”

神特么盾牌!

胡亥扯了扯嘴角:“这是锅子!”

他的双眼就像是定在铁锅上一样,完全无法离开。眼前这口铁锅宽口平底,用量厚实,份量沉重,一看就知道是用了真材实料的,想来一定能炒出很棒的菜色吧?

蒙恬重复一遍:“……锅子?”

胡亥颔首道:“是拿来做菜用的道具,回头我让御厨炒菜试试,到时候你就知道它的妙处了。”

蒙恬不可置信:“这就是个厨具?”

胡亥乖乖点头:“对啊。”

蒙恬哭笑不得:“难道又是仙人所用之物?”

胡亥点了点头,冲着蒙恬竖起大拇指:“没错!”

没想到蒙恬竟是摇了摇头:“公子,此物太过奢侈,日后您在宫中使用,就不要带到外面来了。”

一个铁锅怎么就奢侈了?

胡亥眼睛圆睁,小脸写满茫然。

蒙恬道:“公子,铁虽多见但铁器极少。”

他喟然一叹:“宫中有造铁处,常要耗费数百斤铁矿才能造出一柄上好铁剑,哪里能用这般珍惜的材料制造厨具的?只怕陛下得知都要说您一句。”

胡亥:“…………咦!”

他后知后觉,目瞪口呆地看着手上的锅子。

难怪铁匠如此得意,竟是因为这个?

陈余张耳走近胡亥,正想行礼时便听到胡亥轻飘飘的一句:“內史放心,我保证不用多久铁器便能轻松制造。”

陈余和张耳脚步一顿。

蒙恬面色突变,惊呼一声:“胡亥公子?难不成您还有制铁仙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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