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党参

  • 作者:北港初晴
  • 类型:综合其他
  • 更新时间:2024-02-01 02:19:13
  • 章节字数:21404字

惊雷唤醒春日。

等待的雨却没下下来。

隔日一早, 云木香瞧见隔壁刘大姐背着锄头出门。

“刘大姐早,这是去自留地?”

“对,昨天雷打这么大, 这几天肯定有雨,赶着下下来之前把菜根给挖挖, 给菜籽撒下去,先走啦。”

清晨薄雾笼罩, 很快遮掩住刘大姐的身影。

云木香一边刷牙一边四处查看。

她寻不到娃娃的身影。

最后一次见面,还是昨天下去撒花种的时候。

这还是它第一次悄无声息地消失。

云木香望着山, 一会想到娃娃是不是被人抓住正准备拿去医院卖掉,一会想它所需的灵气已经足够, 才会不告而别。

啧。

不管是哪一种, 都还挺让人不爽的。

云木香吐掉漱口水,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就见周以臣房前的廊檐下绑了根绳子。

“你这是做什么?”

“在这加条绳子晒衣服, 家里平常没人, 万一下雨衣服不是白洗了。”

周以臣动作很快,三两下就在房梁下面固定好绳子。

担心绳子太软, 衣服一挂全部滑落到中间, 周以臣刻意缠在竹竿上, 竹竿增加平衡, 缠绕的绳子防止风吹衣架到处滑动。

他顺便将昨晚上的衣服给抖开。

山上潮湿,盆里放一夜的衣服产生大量霉味, 他动动鼻子, 挂衣服的动作停下。

云木香端着茶杯牙刷路过,瞧见他皱起眉头。

“怎么了?”

“衣服要重洗。”他故意把衣服递到她鼻子下面,“闻闻。”

味道很冲, 还夹杂着平日里云木香所用的香皂味道。

混在一起不亚于捂了半个月的霉豆腐。

云木香连连后退,“你怎么还偷袭!”

小手捏着鼻子,十分嫌弃。

灵动的眼睛看眼衣服,很快转移到周以臣身上。

“老公,你昨天说的,以后洗洗涮涮的活都你来。”

周以臣点头,却故意说:“味道不大,晒晒就好。”

“不行不行!晒不干净,要再过遍水。”

茶杯牙刷直接放在窗台上,云木香催着周以臣端上盆,推着他走到压井旁。

“你洗,早饭我来买。”

痛快的像是她本人做一样。

周以臣失笑,“以后再想吃什么,直接去小食堂找大师傅开小灶,别再麻烦人家。”

云木香昨儿咬死不认榆钱,只含糊不清地说,兴许是有人想讨好她,学校要招新嘛。

也不管周以臣信不信。

反正该信的没信。

云木香走去买得早餐,动作比周以臣慢,到时只有粥和花卷。

回来掏咸菜时,看着空掉的玻璃罐头,想到谢静云的建议。

“老公,哪里能买到咸菜坛子?”

“你要自己做?”

“难道一直麻烦别人,我算了算账,咸菜的成本很低,换不划算。”

她给出去的东西足够自家做几坛子。

开春吃得野菜多起来,冬日贮藏的萝卜土豆都开始想办法解决,比平日价格还要低呢。

“算了,我自己想办法,你别管了。”

周以臣抬眸,看她是认真的,便没再打岔。

余光扫过角落,再看一眼安静吃饭的人,三两下吃完,收拾收拾准备出门。

蹲下换鞋带时,头也不回地叮嘱一句。

“花要经常换,你是自己采,还是我回来带?”

云木香云里雾里不明所以。

“什么花。”她抬头看向说话的人。

周以臣正好起身,错一步站在门口,抬手将帽子扣在头上,慢慢整理。

动作之刻意,轻松让云木香看到角落多出来的东西。

长枝的迎春花经过一天一夜,已经有些惨败,开得不如昨日精神,可那抹黄在灰白墙壁,原木地板的映衬下,依旧亮眼。

云木香端着碗走过来,上下左右把插花的鞋架子打量了个遍。

“这是你做的?”

就直觉。

云木香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周以臣,眼底满是崇拜。

“老公你真厉害!部队还教这个呢。”

以前的周以臣肯定不会这个。

被夸的人云淡风轻地挑了下眉,“很难,用心观察一下就知道结构原理。”

云木香轻笑,“那我的圆桌圆凳什么时候能到?”

她说话时看向外面角落,“还有这水泥,你打算抹平地吗?那和院子形象是不是不搭?”

“有这个打算,吊床的木桩需要固定,单纯打桩不够。”周以臣站在阶梯上,回头看她,“不然你再想想,我迟两天再干。”

“那我好好想想,还有水缸。”

前院光秃秃的,还真不如后院菜地好看。

方块大的菜地里,绿油油的小菜苗是真可爱。

周以臣点点头,这次真走了。

一路唇角挂笑,心情十分好。

云木香抿着粥,打量怎么让水泥地出现在农家小院的景色更和谐。

正想着,腿被蹭了蹭。

低头,瞧见淼淼学她端着碗,并肩站在了身旁,再次提出申请。

“妈妈,小黄的游泳池,它已经是个大鸭子,需要下水学会游泳。”

“……”

云木香感到牙疼,“儿子,小黄是鹅。”

像是附和她的话,小黄从屋侧的小路出现,扇着翅膀,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出来,屁股后面坠着两只小母鸡。

小母鸡也开始褪毛,比小黄当时还糟糕,长出来的新羽毛黄得斑驳。

她盯着小黄,小黄歪头看她一眼,收回视线开始新一天巡视领地的活动。

顺着前方刚刚改成的瓦砾路,走一步噶一声。

声音不算大,也没吵人的烦躁感。

淼淼余光看眼妈妈,朝着小黄走去,背对着妈妈偷偷把碗里故意留下的米粒倒在地上给小黄三个加餐。

小黄象征性只吃最上面一层。

倒是两只小母鸡争先恐后。

“淼淼!”

淼淼端着碗转身,歪头啊一声,“妈妈,怎么啦?”

“你在干什么?”

“吃饭呀。”

云木香大步上前,正要呵斥,察觉到什么,扭头看向山坡的,犀利的目光扫过,最终定格在窗口。

空了一夜的花盆重新长出叶子来。

云木香暂时放过儿子,转身走到窗口,身影整个将花盆给笼罩住,仔细看能瞧见叶子在微微颤抖。

她伸出手揪住最大的那片叶子,正打算揪出来时,停住了。

松开手,转过身。

院外道路上出现一道精神奕奕的身影。

云木香露出笑容,抬手打招呼,“干妈,早呀。”

陶胜男笑着推门进来,“早,吃饭呢。”

“干妈吃了吗?要不要一起吃点。”

淼淼趁机转移阵地,甜甜地喊了声奶奶后,抱着碗筷就跑进屋子里。

“别跑,奶奶给你带好吃的了。”

淼淼还怕妈妈找他算账,一股脑冲进厨房去。

云木香说:“他心虚呢,刚刚又倒饭喂鹅,说多少次都不听。”

陶胜男顺着她视线看过去,就瞧见院子里精神抖擞的那只老鹅。

“我都怕到夏天满院子的苍蝇。”

当然,这是个借口。

入住的时候,房梁上就被她偷偷刻画上符文,除去一定程度上的恒温,驱散蚊虫的也画了。

云木香一手拿空碗,一手接过干妈递来的东西。

陶胜男点头,“那是要好好讲。”

她余光看到淼淼出现,笑着招手,“我们淼淼懂事,肯定会听妈妈的话,对不对。”

淼淼点着头,手指过去,“奶奶,它叫小黄。”

陶胜男看了眼大白鹅。

也就脑袋上有抹黄。

“是吗?”

“名字是我给起的。”

云木香看一老一少在说,她回屋把碗筷放下,连点陶胜男送来的东西。

用布袋装的,她也就没腾东西,直接放在柜子上。

再出来,淼淼已经蹲到小黄跟前,小胳膊揽着小黄脖子,一副哥俩好的模样。

而陶胜男在她出来一瞬间就看过来。

她从窗户下搬来个板凳,“干妈,坐,正好离上班还早。”

“我今天休息,淼淼现在跟着你上课?”陶胜男落在她身旁。

“对,先学学规矩,淼淼不太能坐得住,今年跟着适应半年,明年我重新带班再重头读。”

“那今天让他跟我吧,我反正没事。”

云木香稀奇,没第一时间答应,扭头看向淼淼,询问他本人的意见。

淼淼看眼妈妈,“我可以吗?”

什么都没回答,又什么都回答了。

就知道这小子教室里坐不住。

“那妈妈给你请假,跟奶奶一块要听话。”

“我听话!”

淼淼激动地跳起来,差点一脚踩在小黄爪蹼上。

陶胜男见气氛正好,似是随意唠嗑。

“我调去三十九团的事,以臣跟你说过没?”

“没有。”云木香略微惊讶,“他回家很少说团里的事情,再加上前段时间出事。”

现在各个军官回家都闭紧嘴巴,不对家里人说团里的事情。

“你很惊讶?”陶胜男瞧出来。

认真说,云木香是有点发愁。

“干妈,军区怎么会想到让你和干爸待在一个师。”

现在想想,三十九师里,师长和参谋长是夫妻,核心独立团团长是干女儿对象,添补上的一营营长是师长儿子。

严格说,三十九师算得上一言堂了。

这可不是个好现象。

新来的叶参谋长进入三十九师,都比干妈调来得好。

陶胜男笑容真切几分,“难为你会想到这个,别担心,也算好事。”

“?”

好事……

云木香心里咯噔一下。

陶胜男那已经转移话题,没再说这个。

“我想说的不是我,是新来的叶参谋长,叶芝兰就是冒充他女儿才有资本作威作福,按照叶家在首都的地位,他本不该调到我们军区,任小小的参谋长。”

在首都,就已经是首长的人,来这算降职。

如今老丈人和女婿同一级,怎么看都不对劲。

除非过渡。

云木香心头跳了一拍。

她试图从干妈眼睛里找到一丝情绪,对方隐藏的很好,言语中已经说到叶参谋长亲生女儿的唯一独女。

“他现在把外孙女带在身边,听意思是想在军区给那孩子找个合适的对象。”

云木香猜测,“看上刚子哥了?”

云木香和詹成刚同龄,只他月份大些。

陶胜男听见这名,就恨铁不成钢。

“要真看上就好了,我立马把他打包送出去,人家眼光高着呢,可瞧不上我们这些没根基的。”

云木香笑容淡了点。

也是,真正比较起来,干爸是从底层拼命爬上来的寒门子弟,同赵家一代代传承不同。

“可赵家没同龄的适婚人吧。”

之前和叶芝兰有矛盾后,她有意无意打听过赵家和叶家的情况。

叶家远在首都不提。

赵家情况不太好,早年军阀出身,为洗掉身份赵家也是拼过命的,如今坐镇退休的老爷子已经九十多岁高龄。

早年一妻三姨太,拢共给他生了六个儿子三个女儿,五子一女死在战场上。

上了年纪的原配夫人早早去世,续弦娶了年少的赵老夫人,两人相差二十岁,婚后没多久有了老来子,也就是赵参谋长。

解放后废除妻妾制,姨太太被劝从良,只是解放后日子清苦,享乐惯了的姨太太不太适应,陆续去了。

时局稳定,赵参谋长这一辈,只余一哥两姐,年龄都足够给他当父母。

唯一的哥哥年轻时上战场伤了身子,没能留下子嗣。

这也是叶芝兰嫁进来一举得男后,被捧着惯着的原因之一,赵昊出生,赵参谋长前妻生的几个孩子一律被他过继给了无子的大哥。

赵家同叶参谋长外孙女同辈的人,还都是奶娃娃呢。

哪里还有合适的人。

差三岁,还能说女大三抱金砖,差十来岁就离谱。

云木香不厚道地说:“赵家总不会愿意拿自家孙子当童养夫养。”

“淘气。”

陶胜男就这么念叨一句,“辈分在很多时候都不算什么,要知道老夫少妻比比皆是。”

云木香被恶心到了。

“这亲还不如不认。”

“这就不是我们能管的事情,跟你提这个,是叶参谋长有意让你们接触,我这里会直接给你拦回去,如果直接找到你面前,不理会就是,别沾上什么脏的臭的。”

怕云木香不放在心上,陶胜男刻意提一句。

“叶芝兰虽然现在被两家划清楚关系,难免他们不会小心眼,迁怒到你身上来,你多警醒点。”

云木香惊了。

你这也太不要脸了。

她突然想到什么,“干妈,他们该不会把两家关系破裂的锅甩在我身上吧。”

十三角是她发现,从而牵连出后面一系列的事情。

那之前她和叶芝兰还发生了矛盾。

云木香试图换个方向想,如果没十三角这事,赵家知道叶芝兰的身份,会离婚吗?

不会。

云木香很肯定。

赵家不会,叶家也不会。

双方都会拿捏这点,共同争取利益。

陶胜男看她脸色都变了,抓住她的手安抚道,“别胡思乱想,情况没你想得那么严重。”

云木香抬眸,该示弱时示弱。

“干妈,这要是两家恨上我……”

“安心,有我和你干爸呢,你和以臣又不是无名无姓的人,他们想动手也要三思而行。”陶胜男叹气,“有点后悔跟你说这个了,本来只是想提醒你一下,别被人算计,别害怕。”

云木香像是缓过神来,坐直身子。

“我不怕,我只要立身够正,就不会给别人机会。”

年轻人身上总有种蓬勃的朝气。

陶胜男从云木香身上感觉到了,她露出笑容,再看她的眼神更是多了几分满意。

她想,不怪老头更喜欢这干女儿。

齐春跟她确实没法比。

这时,云木香也突然提起齐春。

“干妈,叶参谋长家外孙女,是不是十几岁的年纪,脸圆圆的,这么高?”她抬手比划着。

陶胜男点头,“对,见人说话十分爱笑,小姑娘看着是不错,你已经见过了?”

“见过,昨天跟齐春一块,干妈,没关系吗?”

齐春可爱打着干爸的名头炫耀。

陶胜男听懂她未言之意。

“她不敢。”

齐春胆子不大,她对象也是个老实人,这也是陶胜男会容忍齐春在外花口的原因。

云木香见干妈心里有数,就没再啰嗦。

也在这时,她又听见细细的哭声。

云木香眉头皱起,意识到陶胜男坐在对面,很快敛眉恢复平静,动了动耳朵想捕捉哭声来源,奈何儿子太闹腾,鸡鹅一块儿吵,除了听到他们的叫声,再也听不见其他。

云木香被吵得头疼。

陶胜男倒是觉得热闹,她看眼时间。

“你是不是快到上课时间,那我直接把淼淼带走,你去学校吧。”

陶胜男冲淼淼招手,“走,奶奶带你去玩儿。”

“玩什么!”

一老一少开心离开。

云木香目送两人离开,默默心疼两秒还要乖乖去上班的自己。

淼淼有人带。

云木香中午便没回家,留在学校里完善学校的未来发展。

一份报告写写添添。

这期间,江山来找她问淼淼今天为什么没来。

除去淼淼,曲婉玲今天也没来。

徐玲玲还说下班要去嘲笑她,喊云木香,她没工夫去落井下石。

她下午只有一节课。

上完云木香就走了。

她也是上课时想到怎么改水泥地,她打算上山去河边捡一些鹅卵石。在水泥未干的时候铺上去。

刚出学校,正好撞见罗来喜。

“云老师,正要找你呢。”

“找我,大姐有事?”

“我妹让我给你递句话,你家送过去的树桩什么都收拾好了,之前周团长说他自己做,看什么时候方便拉回家。”

云木香一听这个,“还麻烦大姐跑一趟,等傍晚我让人去拉。”

“这有什么麻烦的,我正好要带着他上山,顺路的事儿。”

罗来喜指着路边揪着树枝玩儿的长生。

老大一个孩子。

“大姐,长生下学期也该上学了吧。”

“对,之前打算送回家上。”罗来喜想到云木香是学校老师,“当然那是之前,学校老师少,小孩子没少打架,现在不一样,我听说学校又要招老师?”

“是呀,大姐家有合适的人可以让来试一试。”

“那有啥要求我吗?”

“最低初中学历,说话流利。”

罗来喜眼睛一转,思索着问,“那你看我家来福合适吗?她有初中学历。”

“可以让来福试试看。”云木香说:“大姐,我正好也要上山,跟你一起行不行呀。”

“没问题,你也是上山挖野菜?”

“我去捡点石头,回家垒点东西。”

罗来喜拍着胸脯,“那等着我没问题,这附近哪里有什么我都知道,咱们走,长生赶快。”

她像是才想起来,“淼淼呢,怎么没见?”

“被领着出去玩儿了。”

云木香回家换了身旧衣服和鞋子,背上背筐,跟着一块上山。

老房区二里路远,就看到一条清澈的小溪。

岸边被放了两块残破的青石板,给人铺出一块站的位置。

睡下,一块块石头被溪水冲得干净。

云木香伸手抓两个,春天的溪水入手冰凉,浑身止不住打个激灵,赶快抽出手。

罗来喜见她停下,“别在这蹲着,这附近不多,走上头,上头有个口经常冲下来石头,还要人隔一段时间清理一次呢,老房区人刚大批量搬走的时候,少了人来,也没人收拾,这溪还堵过一次。”

她手里拿着个小棍,边拨草边带着云木香走。

“来来来,看看这是啥。”

云木香以为罗来喜找到了石头,上前一看,正蹲在岸边掐着东西。

“大姐?”

“你看这片水芹菜多鲜,竟然还没被人摘。”

云木香失笑,凑近瞧见绿油油的嫩水芹,脑子里想到芹菜水饺,芹菜炒香干,芹菜烧鳝鱼。

嘶。

真香。

云木香跟着一块掐了好几把,足够两顿的用量就没再掐。

罗来喜也是。

野菜就吃个新鲜,摘多了回家放老也是浪费。

“今天真不错,晚上就烧芹菜疙瘩汤吃。”罗来喜已经开始盘算着。

“妈,都吃好几天的疙瘩汤了,下面条吧。”长生听到疙瘩汤就头痛。

“疙瘩汤不好吃,吃什么面条,家里哪有白面。”

长生垂头丧气,甩着棍子往前跑了。

罗来喜不管他,继续往前走,十来分钟后,找到了她所说的那个口子,被溪水不断冲刷的石头圆润光滑,对叠在一起。

“是这样的吧。”

“是是是,要没大姐我得找到什么时候,这捞两下就够了。”

院子角落那片地方没多大,两三筐石头足够用。

现在为难的是如何捞石头。

罗来喜见她为难,问了句怎么了。

一听,“嗨呀,我以为多大的事情呢,你等会儿。”

云木香转过身,就看罗来喜挑挑拣拣,挑了根结实的树枝,再低头从地上扯了团藤蔓。

云木香过去帮忙,“这是做什么?”

“做个捞石头的就行。”

短粗的手指因为常年劳动,关节有些畸形,看起来十分不好看。

此刻却灵活地拿着撸干净的藤条来回穿梭,很快编制成兜,绑在刻意留出的Y形树杈上。

为了防止掉落,藤条缠缠绕绕蔓延到枝干上,尾巴被塞进里头。

“好了,试试看。”

“大姐你还有这手艺,真厉害。”云木香拿在手里比划两下,兴奋地摘掉篮筐,重新走到河边,弯腰冲着中间捞去。

藤条有点粗,木头也笨重,鹅卵石滑不溜丢,经常捞一下进兜里的只剩一半。

就这也比手捡方便。

她在和拨拨弄弄,罗来喜去旁边继续挖野菜。

装篮时,特别大的云木香便直接给丢在岸边没要,剩余的回家再挑拣。

又一兜,云木香倒是瞧见了个会动的东西。

低头去看,耀武扬威的大钳子高高举起。

“呀,这河里还有小龙虾。”

云木香有些新奇,惊呼声惊动罗来喜。

她跑回来看见,“我当出什么事了呢,这玩意没肉还腥,没人爱吃,跟癞.□□一样烦人。”

光能看不能吃。

“……”

云木香被这个形容被惊到。

她想到家里寄来的虾酱。

表哥厂子里当初制作虾酱还闹过一场,一样觉得这东西不能吃,还浪费材料,之后表哥带人沿着两岸调查,最终在南京农学院那边了解到一些重要信息。

早些年,小龙虾是作为宠物饲料被引进进来,自然灾害那几年,很多人家注意到小龙虾,经常能在餐桌上看见。

之后经济情况好转,陆续又被抛弃。

后来是江淮地区沟里逐渐多起小龙虾,大多是在臭水沟里,那时候厕所和臭水沟相连接,基本没人吃。

是小孩子钓着玩儿,贫穷人家为果腹,拆壳扒肉拿葱姜一起同土豆玉米煮,陆续发现不一样的味道。

当然,最后定做虾酱的品种也不是小龙虾,而是另一种红色的海虾,和一种白色的对虾。

小龙虾只是当时调查对象之一。

那段日子,云木香家里没少收到表哥送来的小龙虾。

她对着东西是不太感冒,光一个臭水沟就足够劝退。

可这溪水很清。

周以臣和淼淼还挺喜欢吃这东西的。

云木香想想,“大姐,你再帮我个忙呗。”

她哄着罗来喜新编了个鱼篓,选了个安静的位置放下去,专门用藤条拴着,另一边拉在岸上用石头压着。

罗来喜眉头紧皱,“你要吃虾不如搂点鱼。”

云木香笑笑,“那就上来什么吃什么。”

“也对,不过干放着肯定没东西。”罗来喜是对鱼动了心,扒拉有藤条再编一个鱼篓,期间还让长生就地挖几条蚯蚓。

云木香看着那乱缠的东西,浑身发麻,一退再退。

罗来喜抬头时,就发现人影离有二米远。

她愣了下,看一眼儿子举起来的蚯蚓,哈哈大笑。

“你怕这个呀,那我帮你弄吧。”

罗来喜手起石头落下,蚯蚓瞬间切成几段,她再将鱼篓给拎起来丢进去,同样步骤把另一个也给装上。

“妈,还要吗?”

“那你再去看看,有就多放点。”

她蹲在岸边撩着水把手洗干净,起身才冲云木香招招手。

“蚯蚓又不咬人,过来吧。”

云木香慢吞吞挪过去,“我知道它不咬人,可是恶心人啊。”

罗来喜就觉得城里人真逗。

小龙虾不觉得恶心,恶心能干的蚯蚓。

在罗来喜眼里,蚯蚓能喂鸡钓鱼,可比光长大个不能吃的小龙虾能干多了。

说不一块儿去,罗来喜也就不再提。

云木香看着鱼篓,“什么时候来拉?”

“早上来就行,一夜差不多了。”

原本还想作弊的云木香算算时间,“那明天早上大姐过来吗?”

“过来,我到时候喊你一起。”

“啊!”

远处传来长生的尖叫。

云木香和罗来喜吓一跳,匆匆往他那边赶去。

长生没走多远,靠近看到长生一个屁股蹲坐在地上,整个人懵懵的。

罗来喜急性子,上前照头就是一下子。

“你喊什么喊,吓死我了。”

“蚯蚓跑了,被一个树根拦住,我想挖开谁知道没拽出来。”

他面前,有个小坑,坑里头是个粗壮的褐色根茎。

云木香只看一眼,拦住继续要教训儿子的罗大姐,笑着把长生给拉起来。

“小子,你面条有着落了呀。”

“啊?”长生惊喜地看向罗来喜,“妈!晚上吃面条吗?”

“吃个屁,你婶儿哄你的。”

“……”

长生委屈地看向云木香。

云木香正拨着土,检查裸露在外的那棵根茎状植物。

可惜了,长生这么大的孩子是有点力气在身上的,强行将它往外拽,有了损伤。

“大姐,这面条还真要给长生吃上。”

“为啥?”

罗来喜也不笨,顺着云木香的手看下去,瞅着那树根突然呼吸紧张起来。

“这难道是啥子好东西!人参!”

她没见过,可不妨碍以前在村里老是听人说,都说人参长得像树根。

云木香轻笑,“算亲戚,这是党参,价格没人参贵,可跟普通药材比,也不便宜,看这规格,我没记错上海那儿鲜党参大条一块三一斤,这一条,怎么看也该有个四五斤。”

罗来喜呼吸慢下来,“啥!”

长生重复,“婶儿说能换钱,妈!面条!”

“我看你像个面条,滚蛋,先别说话。”

罗来喜把儿子轰到边上,顿下来盯着坑里看。

“云老师,这党参是不是就算中药材,就按四斤算,一块三,乖乖这就五块多钱!”

抵她男人好几天的工资了。

罗来喜再低头,双眼放光。

“那,那现在怎么办,我给挖出来?”

“恩,挖出来送去医院,那边药房应该收,不过大姐做好心理准备,这根党参刚刚被长生用力拽过,表象不完整,价格应该会压低一些。”

“糟心玩意。”罗来喜念叨儿子一句,很快又调整好,“没事!反正也是白得的。”

云木香点点头,“那我帮您挖出来。”

找了根木头,小心把边上的土给拨开。

罗来喜和长生蹲在一边,齐齐屏住呼吸。

党参比云木香估算的还要大,年份也不低,看灰褐色表皮上的横纹,应该有个五年生的样子,越往下尾巴越小,根须却多起来。

到最后完整挖出来,抖了抖上面多余的土,放在手里掂量一下,应该有个五斤半的样子。

断面渗出黄白色的液体,有点染上土。

云木香直接用挖在一旁的党参叶子给包上,仔细放到罗来喜的背筐里,还特意拿野菜盖一盖。

“大姐,野菜也挖得差不多,我们下山吧,到时候你直接去医院,这个时间药房肯定还有人。”

“对对对。”

回程的路上,罗来喜是抱着背筐的。

下山时还遇见其他来挖野菜的人,其中就有张秋桂。

她看眼云木香,轻轻哼一声。

她大字报已经准备好,晚上就去贴上!

再看一栋楼住的罗来喜那抱着背筐的姿势,好奇地凑头看去。

“罗大姐,你今天挖到了什么好东西,放怀里抱着。”

罗来喜抱着背筐就躲开。

“野菜能有啥好东西,我背筐带子坏了你还怪开心。”

“……我不就看看。”

“不想给你看,长生,我们走。”

罗来喜小跑着离开,“云老师啊,那我们先走了。”

“好。”

云木香点点头,慢吞吞地下山。

张秋桂这时候凑过来,“你是不是背着我跟罗来喜说了什么。”

云木香看她生气的模样,“我能说什么?”

“当然是说我坏话!”

“你什么坏话?你不说我都还不知道,下次再见罗大姐我可要好好问问,你这么关心我知不知道,不如你直接告诉我……唉,你跑什么,咱们话还没说完呢。”

云木香看着张秋桂气呼呼的身影,轻笑着回到家。

小心把鹅卵石倒在地上摊开,用水清洗一遍,这才放在盆里晾着。

收拾好才洗了手把衣服换下来。

外套背后早阴湿一片。

换了件干净的,扣扣子时,云木香面向窗户,大步靠近。

娃娃叶子颤抖着,等了好一会没听到动静,脑袋露出来,正对上近在咫尺的一张脸,吓得叶子绷紧。

下一秒,整颗参被从花盆里拔出来,止不住地瑟瑟发抖。

一不小心根须缠到什么东西,连带着一起掉出来,正好砸在云木香的脚面上。

云木香低头,是娃娃之前带回来的千年灵芝。

撞到她的脚后,又弹到墙上,才掉落在地上。

伴随着呜呜咽咽的连串哭声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

尖锐,响亮。

云木香眯着眼睛,阴恻恻地看向娃娃。

“你给搞出来的生命!”

“不怪我。”娃娃弱小可怜又捂不住。

“难不成还怪我。”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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