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胡整天盼着夜曜回来，夜里一直竖着耳朵听。

这下刚听见动静，立即从床上翻身起来，揉着惺忪睡眼，欢欣雀跃地从里屋走出来。

“你怎么回来了！”

夜曜愁眉不展。

他焦急盘算着，接下来该怎么办，没心情理会她。

她一点看不出气氛。

“你饿不饿，给你做夜宵吧？”

老仆打起精神来，走到柜台后面，开始清算账目：

“仓库里还堆放着半年的存货呢，先清理掉这些货物，再走也不迟吧？”

夜曜苦笑。

“不用了……一件也卖不出去，你信吗？”

夜曜商会，大部分的客源都是贵族。

以往商会能够兴旺，是仰赖龙嫣。

就算东西卖得再贵，也会有想和夜曜攀关系的人来买。

但是现在，所有的贵族都会为了龙嫣，而排挤夜曜。就算是老客户，也会怕和夜曜走得太近，不敢来这里买东西。

“她说过，要让我在龙城没有立足之地，她一定会做到。”

“这么多的货物，也没办法带走啊，扔掉太可惜了？”老仆说。

“明天一早，你试着清理库存。上等的货，全以比普通货还低一半的价格抛售。普通的货就一折卖。不要心疼，越快越好！多耽搁一天，都只会让亏损更多！”

“好。”

老仆郑重点头。

夜曜叹了口气。

“商人本来就是四海为家的，换一个地方，照样能重新开始。”

“什么，你要走了？”江胡一头雾水。

夜曜没有答话。

老仆说道：“是我们都要走了。”

“啊？”

老仆叫醒了管事们。忙里忙外地收拾夜曜的行李，正在这时，外面又一阵敲门声。

是远夏。

他腰间佩了一把不知从何而来的宝剑，紧握住剑柄的手微微颤抖，眼神惊恐不安。

愣愣地看着夜曜。

“怎么了？”

远夏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殿下，快走吧……王后派人追杀你了，我来给你报信。”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用了全身的力量，才说出这句话。

然后黯然地低下了头。

“追杀？为什么追杀我，她至于吗，不是只把我赶出龙城吗？……说没说牵连商会？”

“没说。我来给你报信，也回不去了，让我和你一起走吧。你去哪？”

“还没想好，先出城再说吧。”

夜曜笑得很无力。

工头们都被吵醒了，全都聚在了大厅里。

“怎么了？为什么要走？”

他们听了老仆的讲述，纷纷说：

“如今我们的商会无人能比，我不信一个龙嫣，还能把我们怎样了不成？”

夜曜没回答。

龙嫣的只手遮天，呼风唤雨。怎是他们能体会的。

“要是有人敢动咱们商会，就和他们拼了。我们都在这，谁来也不怕！”

“对！对！”

他们没接触过龙嫣，有一股傻傻的劲头。

不明白龙嫣可以为所欲为，她就是这天下的王法。她喜欢谁，谁就飞黄腾达；她不喜欢谁，谁就死路一条。

“把账分了吧，大家散了。”夜曜说。

工头们不走，嚷嚷着：

“什么分账，我们不分账！我们还要跟着夜老板赚大钱呢！”

江胡半天也没搞懂发生了什么。

她被人群推挤出去，想帮忙，又说不上话，站在哪里都碍事。

夜曜说：

“她是冲着我来的，跟你们没关系。我先出城去，躲一阵子，免得连累大家。你们也回家躲几天，风声过了再出来。老仆，你留在这，跟着我太危险。”

老仆眼睛泛了泪花。

“小主人，你怎么说这话？你走到哪，我就跟到哪。你有危险，我更应该跟着你。”

江胡也忙说：

“我也跟你走！别想把我撇下！”

远夏有些着急。

“别说这些了，快走吧！追兵马上就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那就这样吧。老仆、江胡，跟我走。管事留下分账和清货。随时联系。你们放心，账上都清楚，钱少不了你们的。”

这群人很忠心。

“什么钱不钱的，跟着你一场，你待我们不薄，都是心甘情愿的……”

夜曜听见门外一阵嘈杂。

打开一道门缝，向外面看，皇家卫队擎着火把，匆匆向这边赶来。

“我们走吧！”

说着，领着老仆、江胡、远夏，牵了两匹马，从后门逃走了。

漆黑的街上，向港口的方向疾驰。

江胡坐在夜曜的马背上，远夏坐在老仆的马背上。

行至高地，夜曜回头遥望。

漆黑的龙城，盘踞在寂静的夜色里。

回想往事，那里有他喜欢的财富和名望。

也有他厌恶的一群人。

一身荣光，转眼就散尽了。

什么是一步登天。什么是一脚踩空、坠入深渊，他算是体会到了。

后悔吗？

没有按王后的意思，把刀子捅进厨师长软绵绵的肚子里。

要是那样做，一切就都在。

只要……对一个无辜的人下手。

也许是傻吧，也许是太年轻。

他太无力了，什么都不能按自己的意愿行事，什么都要被人控制，什么都改变不了……

忽然，看见广场的一侧，燃烧起一片熊熊火光。

然后，是一声轰然的爆炸，仓库起了火，浓烟滚滚融入黑夜。

他浑身一颤，那正是夜曜商会的方向！

“她居然放火烧我的商会！……商会里的那些的人，不知道逃了没有……得回去看看！”

夜曜调转马头。

“别去！”老仆伸手牵住他的缰绳，打马到夜曜侧方。“你回去了，只会被官兵抓住。”

夜曜情绪激动：

“我得回去救他们！没想到龙嫣这么心狠手辣，说什么一家人，说什么亲情，都是假的，翻脸就不认人了！”

两人正在拉扯时。

坐在老仆身后的远夏，毫无征兆地抽出剑，朝着夜曜的背后刺去。

剑尖寒光一闪！

老仆率先反应，架起一只胳膊挡了一下，衣袖瞬间被锋利的剑刃划破，绽开一道伤口。

“小主人！当心！”

远夏一招落空，立即双手握剑，剑尖穿过老仆的腋下，向着夜曜直刺过来。

就在这时，老仆反身抱住远夏，两人一起滚落下马背，黑暗中在草地上扭打起来。

老仆挥起拳头，在远夏的脸上揍了两下。

远夏胡乱挥剑劈砍。

“老头！别碍事！”

黑夜里看不到光亮。

感到一阵温热的血，如雨般洒在草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