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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番外:双叶

  • 作者:菊长大人
  • 类型:综合其他
  • 更新时间:2023-12-28 15:19:18
  • 章节字数:17084字

叶知行毁容后, 一直隐居在浮余山洛清峰,再不问世事。

熔渊风波后,浮余山宗主之位换了人, 修真界一直流传着当年的叶宗主是幕后黑手的说法, 可这些都被浮余山压下来了。

叶知行如今灵脉被毁, 和寻常人无异, 再翻不出什么风浪, 时乐等人也不想多生事端,就此与他河水不犯井水。

“你这人,真是活该。”

嵬池中倒映着一张被熔流烧得狰狞的面孔, 兴许是这张面孔太恐怖了, 吓得池中锦鲤蹭的一下游开, 惊起淡淡涟漪, 鬼一样的倒影碎了, 叶知行淡然戴上面具。

涂煞宫宫主大婚,嵬国结界开启一年, 无论人鬼妖神皆可在此期间自由出入嵬国。

古往今来,这是从未有过的。

叶知行也知自己不该来凑这个热闹, 时乐和萧执成亲, 自然是不希望看到他的, 他却多此一举,从浮余山启程, 徒步跋涉了近两个月, 才来到嵬国。

他不打算在时乐的好日子膈应对方, 只打算远远的看一眼,也算是给自己一个了结。

叶知行这几年独来独往,曾无数次问过自己,他究竟喜欢时乐的什么,或者说,他究竟喜没喜欢过时乐?

或许因为时间太久了,他也记不清了。

因为千年难得一遇的嵬国结界开放,嵬国各城池皆熙熙攘攘的都是人,客栈一房难求。

众人来到嵬国都很诧异,他们想象中的荒蛮之地竟繁花似锦满目绿意,竟比江南更令人流连。

可见如今这位萧宫主,还有萧宫主要嫁的这位男子,皆是奇人。

叶知行戴着面具背着行囊,身上无一丝一毫灵力,走在熙熙攘攘的人堆里,轻而易举就被淹没在众人中,再不是原本光风霁月的叶宗主。

时乐萧执大婚这日,涂煞宫百里之外家家户户点了红灯笼挂了彩风灯,道路两旁铺满红色灵石水晶。

涂煞宫内更是点满彩烛系满红绸,廊檐内外挂满琉璃彩灯,成婚那夜,千百烟火一齐点燃,熙熙攘攘的在夜空炸开,方圆百里都能看到,热热烈烈的直闹到天将明。

当年在凡荆城,时乐一直望着窗外烟火发呆,萧执记了许多年,便在成婚这日命人制了万斤烟火,放个十天十夜都不出问题。

时乐就一个结论,这孩子真败家。

“别看烟火,看我。”萧执看时乐一直仰着头盯着烟火瞧,还不乐意了。

时乐扶额:“那你还放?”

“那不是为了讨你欢喜?”

萧执撇了撇嘴,飞快在时乐面颊上亲了一口,抬眸的瞬间,在熙熙攘攘的人堆里看到了一个人——叶知行。

虽然他戴着面具,身上已无一丝灵力,但这个身影化作灰他都认得。

“喂,你干什么?”

看萧执突然蹲下身子,时乐有些诧异,萧执却笑得得意:“乐哥哥,坐我肩膀上,看烟火。”

时乐微微睁大眼睛:“你脑子坏了?”

毕竟人山人海众目睽睽之下,萧执怎么说也是一宫之主,怎么想怎么不合适……

“快点,我脚蹲麻了。”

“大小姐,你这不是让人看笑话么?”

萧执回过头眨了眨眼:“我疼你,让他们笑去。”

时乐刷的一下脸红透了,心里也甜透了,萧执又催促了几声,时乐也不忸怩了,像小孩子一样坐在萧执的肩膀上,萧执如愿以偿,抓着他的手站了起来。

“哪有新嫁娘让夫君骑自己肩上的,你见过?”

新婚之日被牛高马大的新娘子举起来,作为新郎的时乐还真害臊了。

“没先河更好,如今我就开了。”

时乐抓着他的手,坐在他肩上能看很远很远,嵬国疆土绵延千里,如今竟是望不到尽头的红,就在这片熙熙攘攘中,时乐睹见了一抹不该出现于此的身影。

叶知行。

时乐心头微沉,终于明白萧执为何突发奇想,要把他举到肩头了。

叶知行似觉察到了时乐的视线,明明戴着面具,站在人群里却低着头无所适从,周遭人声嘈杂,他猝然转过身,有些仓惶的与人流往反方向挤。

那些想看宫主及宫主夫君的人一直往前推,叶知行没有灵力,只能随波逐流,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存在,是最不合时宜的。

自己真是多此一举,脑子一热跑来这里膈应人作甚?

正当叶知行跌跌撞撞的往外挤,萧执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你们别挤,给叶宗主让个道儿。”

此言一出,原本热热闹闹的场面顿时鸦雀无声,叶知行脚步顿住了,肩膀紧绷。

“叶宗主,这儿不欢迎你,赶紧滚回你的浮余山吧。”

叶知行立于原地没有回头,淡声道:“抱歉,扫了大家的兴。”

所有人噤若寒蝉让开一条道,看着曾经风光无限的叶宗主如今戴着面具,如丧家犬般从人群中走过。

因为心绪翻涌,叶知行只觉得一股血往喉头涌,他死命憋住,憋得他心口发疼喉头也火辣辣的。

“大小姐,算了。”时乐拍拍萧执的肩膀,示意别在这大喜的日子在意扫兴的人。

萧执只淡淡的道了句:“谁管他,我还怕他死在这儿,脏了我的地。”

叶知行在众人的注视下,走了很远很远,待他确定已走出所有人视线之后,才扶着树躬下身猛地咳嗽,喉间腥甜一片,竟呕出血来。

他望着掌间的腥红,怔愣片刻,竟释然一笑,自己终于快撑不住了,也挺好。

叶知行到河边洗净了手,看天光水色锦鲤嬉戏,心情开朗了些,心口不那么憋闷了。他又继续上路,往千里之外的笠州而去。

不为别的,只是想念数年前那一口甜甜的桂花酒。

又跋涉了近半月,叶知行来到笠州归燕楼,点了时乐第一次专程为他买的虾饺和桂花酒。

大热的天,桂花酒他让小二温了温。数盏温酒下肚,醉意上头,叶知行微醺中渐渐看清自己的真心,他对时乐的感情,便如杯中微温的桂花酒。

明知是犯禁,也正因是犯禁,这一点微妙的试探与甜蜜,让他觉得眼前的一切与众不同。

当年,是时乐让他犯的规,打破了循规蹈矩的日常。

醉意朦胧间,叶知行又咳出血来,将盏里澄中微黄的酒染红,他放下所有防备趴在桌子上,做了一个梦。

梦中鲜衣怒马,他还是那个光风霁月的浮余山祝玄君首徒。

可黄粱一梦终究要醒,叶知行只觉得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待他睁开眼,人已经不在客栈,熟悉的帐幔映入眼帘,空气里是淡淡的冷香弥漫。

叶知行瞬间清醒,他回到了浮余山洛青峰,当年他安置时乐的客房里。

失神片刻他坐起身,看着早已看惯的景致,恍然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脚步声由远及近,接着是轻手轻脚的推门声,还有再熟悉不过的说话声:“前辈,你可算醒了。”

叶知行蓦然侧头,看到了他自己的脸落在阳光里,这张脸干干净净,没有一点被熔流烧过的痕迹,就连那双眼睛都是清清明明的,映着仓皇无措的自己。

事实上,他戴着面具,所有的情绪都隐藏在面具之下,根本无仓皇无措可言。

叶知行释然了,理所当然的认为梦还没醒。

少年看他不知所措的模样,莞尔,笑得温柔款款令人心安:“半个月前你在笠州酒馆昏迷不醒,恰巧我奉师命到笠州除鬼患,因你身着浮余山道袍,故而酒馆的老板找我帮忙,那会儿我诊出你灵脉尽毁气机紊乱,再不治疗恐怕有性命之忧,故而自作主张将你了带回来。”

叶知行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面具,不知为何,他突然害怕这个年少的叶知行认出了自己。

可仔细一想,给他治疗时对方可能早看过他这张脸了,可即使看过,被毁成那样,真是连自己都认不出自己了。

“叶道长,看到我这张脸,你不害怕么?”

少年怔了怔,很有礼貌的避开这个话题:“前辈认识我?”

叶知行微微一笑:“不认识,我算的。”

这句话,以前时乐老挂在嘴边,年少的他还真是信的,想来那也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少年迟疑了片刻,有点为难道:“实不相瞒,因前辈穿着浮余山的道袍,所以我擅自问了些师兄弟,他们皆说不认识前辈。”

这会儿的少年叶知行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连山都没下过几次,旁的心思没有,只一心修行,好忽悠得很。

“这身衣裳,是先前一位朋友相赠的,我便一直穿着。”

少年眼睛眨了眨,很想问他对方是怎样的朋友,因为按理说,把浮余山衣物擅自赠人,是要去戒堂受刑思过的。

叶知行自然知道少年的他心里在想什么,面具下的唇角勾了勾,淡然道:“抱歉,朋友曾嘱咐过我,不要对任何人说起他。”

他很清楚,自己这般说,对方肯定不会厚着脸皮追问了。

果然,少年反倒是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是我失礼了。”

叶知行淡淡摇了摇头:“此番多谢你出手相救。”

少年明澈的眉眼微微弯起:“前辈身上有伤,若不介意,可留在浮余山调养治疗。”

“我这伤,怕是没有办法了吧。”

“我虽没十足把握,但前辈若信得过我,我认为可以一试。”

他这句话,完全在叶知行的预料之中,看少年熟悉又单纯的模样,叶知行突然起了调侃之心:“那我的脸呢,也能顺手一起治好么?”

他知是梦,所以无所顾忌。

少年怔了怔,莞尔:“我会尽力的。”

叶知行苦笑,当年他像张白纸一样,无论旁人对他提什么要求,他只要应下,都会竭尽全力的去实现,也不知考虑一下自己。

“对了,前辈,有一事还请告知。”少年迟疑了片刻,突然发问。

“叶道长请讲。”

“我该如何称呼前辈?”

“在下时乐。”叶知行也不知自己脑子哪根筋抽了,吐口而出的竟是时乐的名字。

他不知,原书里的时乐,也是这样戴着一张面具,阴差阳错被叶知行所救。

于是,叶知行便在另一层时空,顶着时乐的名字,以祝玄君首徒贵客的身份在浮余山住下了。

这个梦很长,因为叶知行这一住就住了一个月,在少年的悉心调理下,他咳嗽呕血的毛病也渐渐好了,只身上被毁的灵脉再无可逆转。

天气好的日子,叶知行不愿卧在病榻上,少年给他备了别的衣裳,尺寸刚刚好,也是最好最软的布料,他整整齐齐的穿衣速发,在最熟悉不过的山间散步。

“前辈,我陪你走走吧,浮余山雾气浓重阵法密集,胡乱走很容易迷失在雾瘴中。”

少年念及叶知行是个没有修为的凡人,事事都多上心些,他年纪虽小,想得却比寻常人周到。

“好,那就有劳叶道长了。”叶知行应得痛快,其实浮余山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他比任何人都要熟悉许多。

只不过,有另一个自己陪在身边,也挺不错的。

有时候叶知行望着自己年少的背影,都忍不住质疑,这个人真的是曾经的自己么,当年的他真的如此干干净净么?这些年经历了太多事,他自己也记不清了。

“前辈在想什么?”看来今儿少年心情颇好,说话尾音微微翘起,不似平日温和清淡让人有距离感。

叶知行温雅一笑,可惜带着面具,他的心情无法传达:“在想,上次你在笠州,可有喝到归燕楼的桂花酒。”

少年怔了怔,他早听闻笠州归燕楼的桂花酒好喝,可因为喝酒犯禁,就一直憋着没敢尝试,如今自己的心思被对方一语撩拨起来,面上登时有些发热。

叶知行将他的表情看在眼里,想这个自己果然还是太年轻了。

“你上次若没机会喝,下回有机会,我给你买些吧。”

“可是……”

叶知行笑着截了他的话:“笠州距浮余山十万八千里的,天高皇帝远,你师尊不会晓得。”

一模一样的话,时乐说过,叶知行一直记在心里,当年,兴许也是这句话,让他有了不该有的心思,从此万劫不复。

“桂花酒甜的,不上头。”

心思被戳破,少年面上露出震惊又不好意思的神情:“前辈怎知……”

“我说了,我会算。”叶知行静静的看在眼里,原来当年,自己在时乐面前是这副傻兮兮的模样啊。

叶知行不仅承诺要带他犯禁去喝桂花酒,还日日坐在竹林里看他习剑,嘴上闲闲的指点,三言两语直击要害,时常让少年茅塞顿开。

少年感激的同时也有些疑惑,前辈对他的一切都太了解了,那些他压在心里从无人觉察的事儿,对方随口一说便能道破,在前辈面前完全无秘密可言。

有时候面对面,少年有种错觉,身边这个人就是他自己,思他所思,想他所想,这种默契的感觉很微妙。

夏日的午后日光暴烈,山林中雾气尽散,将世间一切映得清晰明朗。

天气闷热,叶知行也不忌讳,脱下面具蹲在河边鞠水洗脸,少年练剑也出了一身汗,有些顾虑不敢走近,叶知行无所谓道:“过来洗把脸吧。”

少年依言洗了脸,午后山风拂过,叶知行没立刻戴上面具,横竖没旁人,他也不怕吓人。

水面恢复平静,少年从水面倒影看到叶知行的脸,叶知行低头,透过倒影四目相对。

“恶心吗?“叶知行的声音淡淡的,就如同拂过面上的风一般。

恶心这两个字,时乐同他说过。

少年忙摇头,迟疑道:“前辈的脸……究竟发生了什么?”

按照少年叶知行的性格,寻常是不会把这种问题问出口的,可今儿不知怎么了,他突然有种莫名的冲动,想要更多更深的了解眼前这个人。

就连叶知行也怔了怔,突然苦笑:“先前做了不可饶恕的事,遭了报应。”

少年没继续往深了问,也跟着笑了起来:“那我给前辈治。”

叶知行口上答应了,心里却想,若哪天你真把我脸治好了,看到我的模样,不得吓死么?

于是,少年每天到藏书阁里翻阅医书典籍,从正经书卷到杂书偏方,经常白日里修行习剑,晚上就到藏书阁或药房里熬通宵,一样样的试一点点改进,叶知行也很配合的每日以药敷脸,只不过熔流留下的痕迹并非寻常药物可治,尽管尝试了上百种方子,叶知行的脸并无一点好转。

叶知行明知无用,却耐心且积极,少年给他什么药,他都毫无顾忌的往脸上抹,面上黏糊糊的,心里难得涌起了一丝甜。

转眼中秋将近,少年不知从何处听得一偏方,说用月迟国新鲜的水仙草熬成汤药日日洗面,过了冬,来年以桃花酿蜜调酒服用,如此三年,即使是熔流烙下的伤痕也可痊愈。

“前辈,有劳你和我去一趟月迟国吧?”

此时叶知行正帮他把调理气机的心法理顺,烛光闪烁,映在他面具上泛起一抹暖光。

“你若不方便,我自己去便可。”叶知行自然清楚,除非除鬼患或奉师命游历修行,不然浮余山的弟子轻易不能下山的。

少年摇头,唇角微不可察的勾了勾:“师尊已经允了,让我待到前辈脸伤痊愈为止。”

“三年?”

“是,师尊已经破例允我,这三年可在山下修行。”

连叶知行都没想到,年少的自己竟能做到这地步,毕竟曾经他是个连犯禁喝口酒都不敢的怂货。

看对方这副温润沉静的模样,叶知行又故意调侃:“若三年后,我这张脸还是这副鬼样子呢?”

“那我们就再换法子。”

叶知行笑,笑得眼睛都有些眯了起来:“看来叶道长是横了心要治好我了。”

少年勾起唇角,一双明澈的眸子映着漫天星河,整个人坦荡又温和:“没错。”

“三年,三年后你十八了。”

正是叶知行十八岁那年再次到笠州除鬼患,遇到了当年的锦鲤仙时乐,所有的事情就改变了。

“叶道长,答应我一件事可好?”

“前辈请说。”

“三年后,千万别往笠州去了。”

少年眉心轻微拧了拧:“为何?”

叶知行清淡一笑:“以后我再同你说。”

“好。”

少年相信叶知行说的任何话,无来由的信任眼前这个人与他亲近,且绝不会害他。

南域一路鲜见修行之人,他们两人走在路上惹了不少关注,毕竟一位是丰神俊朗腰悬长剑的少年道长,一位是寡言少语的面具男子,怎么看都是奇特的组合。

中秋那日,两人抵达月迟国,叶知行行囊都没收拾,就趁着附近的集市没收摊,赶紧买了几块月饼。

“浮余山不过中秋,想必你从没与师兄弟下山偷尝过月饼的滋味吧。”

“确实。”少年抿了抿唇,倒像是自己的守规矩显得很刻板无趣。

叶知行看他这副模样,笑了,忍不住抬手揉揉他的脑袋,十五岁的他还没完全窜个头,只到他鼻梁高。

“以后我每年都带你吃。”

就像当年,时乐逢年过节带着萧执吃月饼尝元宵,从无记挂着叶知行。当时他看在眼里,心中羡慕,却又不敢也不肯言明。

嫉妒的模样太难看了。

月饼是买回来了,还买的最好最贵的,只可惜南域人嗜甜,一块月饼分食下来,两个叶知行牙都要甜掉了。

“月饼都是这味儿……?”少年甜得眉头拧在一起,吃得极慢极慢。

叶知行笑:“怎样,好吃么?”

“不错。”

叶知行敛了笑逗他:“说实话,别糊弄我。”

被甜得头皮发麻的少年许久才挤出一句:“有点难吃。”

叶知行的笑意隐藏在面具后:“以后带你吃好吃的,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老实说。”

其实对方不说他也知道,但他就是坏,想听对方说出来。

少年难得没乖巧的点头,撇了撇嘴道:“前辈明明对我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清楚得很。”

“……”叶知行愣了愣,无言以对。

“前辈你说,是不是?”

叶知行突然一笑,笑得肆无忌惮:“小道长,你是在同我撒娇么?”

少年果然还是年纪小道行浅,脸刷的红了,磕磕巴巴道:“前辈莫要调侃我,我……”

“你啊,若是真懂得撒娇,就好了。”

叶知行又去揉了揉少年的脑袋,谁知少年的脸却红得更厉害了,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会把撒娇二字联系到他身上,他也顺应所有人的期待,为人处世内敛周到,情绪极少外露,给所有人一种沉稳可靠之感。

所有苦所有恨所有眼泪,只能往肚子里咽。

只有眼前这个人,让他完完全全放下戒备,露出最真实最放肆的一面。

“前辈,今夜我们去喝酒吧?”

叶知行没料到他突然这么说,却也爽快应下:“好,带上银子走吧。”

这夜,叶知行带着年少的自己,到酒馆买了一坛椰子酒,甘甜清凉,入口似糖水却极易上头,少年第一次饮酒,心里没谱儿多喝了几碗,再回过神儿来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

叶知行没阻止他,想着现在他喝了个够,尝遍人间烟火,以后再不会被时乐一碗酒一碟虾饺骗跑了。

他将少年背在背上,往新迁的宅子走,夜晚安静,他的脚步声异常明晰,一声声落在月色清明的巷子里。

背上沉甸甸的,他如梦初醒,活了二十多年,只有当下,是真真实实的快活。

尽管事到如今他还觉得自己身处梦境之中,却觉得人生圆满了。

“前辈……你等我……等我长高些……比你高。”醉酒的少年将他埋在他脖子里,热气缠在他耳根上,模模糊糊的说着醉话。

“等你长高做什么?”

“让你放心……同我……撒娇。”

叶知行怔了怔,兴许是被他呼吸热气撩拨,耳根火辣辣的。

“为什么想要我同你撒娇?”

“你不是……没人可撒么?”

叶知行笑:“那我也不能同你撒啊。”

“为什么……”

“哪有人同自己撒娇的?”

“……”

叶知行等了等,身后的人全无回应,他迎着夜风清淡一笑,这醉鬼,许是睡着了。

等你长大那会儿,说不定我的梦早醒了,那会儿,你估计也寻不到我了。

如此想着,他竟觉得前所未有的落寞。

回到宅子,叶知行为少年擦了把脸脱了鞋袜,掖好被子后打算回自己屋中,少年却迷迷糊糊的扯住他的手,迷蒙着睁开眼缝。

“时前辈。”

“我不是时乐。”

“那你是谁?”

叶知行将面具摘下,露出狰狞的面孔,他一字一顿郑重道:“我是,叶知行。”

醉鬼面上神情顿了顿,突然笑了:“前辈骗人,那是我。”

“没骗你。”

“……”

“我就是你。”

空气一瞬间沉了下来,喝醉的少年半睁着一双眼,困惑的看着面目全非的人,叶知行晓得,这家伙醉成这样,明儿肯定断片了,他自己的酒品他最清楚不过。

“害怕了么?”

少年摇头,也笑,笑得醉醺醺的:“我管你是谁,总之,我……”

“嗯?”

“我想……待在你身边。”

叶知行怔住了,一直绷在他心口的弦砰的一声断了,他看着这个胡言乱语的自己,突然口干舌燥,不知如何是好。

“胡说什么?我脸这么可怕,你也不怕吓着?”

少年摇头:“你若介意,我总会给你治好的。”

叶知行有那么一瞬间的出神,眼前这个人是他,又不是他,他伸出手,轻轻的揉了揉红彤彤软绵绵的耳珠子。

“我说不定哪天就走了。”

醉鬼抓住他的手更用力了,就似怕他立刻走一样。

“你别太依赖我。”

许久,少年嘴唇抿了抿:“前辈打算去哪?”

“我……”叶知行突然不知该如何作答。

“前辈,无论你去哪,我去找你。”

“……”

“说好了。”

少年勾住叶知行的小指,晃了晃,笑了,叶知行也笑,淡淡的答了声好。

得了这声好,少年终于肯乖乖的睡了过去。

屋中烛影摇曳,叶知行看着少年沉静的睡脸,伸手揉了揉因酒气热烘烘的脸蛋,抽手,十指触及掌心,依旧热烘烘的。

“我若哪天消失了,你别找我,找不到的。”

“……”少年睡熟了,自然听不到他的话。

“你记着我,就好了。”

他原本以为余生无望,可自从遇到了年少的自己,两人相处的这点回忆,足够他活下半辈子了。

起码有了点温存有了点盼头。

叶知行想,如果是梦,那就不要醒好了。

“诶,我还是等你长高吧,但愿你能比我高。”

少年在梦里勾了勾唇角:“一言为定。”出错了,请刷新重试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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