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粱 下部 非耶？末篇 三十一

“可是，并没有见红啊，你是不是搞错了？”当卢若铭因为身体一直疲软而且出现烦呕被孜莱诊断为怀孕时，他与其说是震惊不如说是倦怠。

“男性女子卵血的排放并不象女子那样按时而规律，能否成功排卵受孕完全取决于紫河车对男子精水的敏感程度，而这种敏感程度又总是随着精水的陌生程度而递增，所以正常夫妻在连续生产两胎之后往往很难再有所得。娘娘体质特殊，所以情形会略有些不同，比如排卵更有规律，比如更加容易受孕，但是从本质上来说差异并不是非常大，之前很久您曾经有过一次经事，之所以一直没能成功受孕就是这个……”

“够了！别再说了。你出去，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厌恶地打断了孜莱，卢若铭放弃地蜷缩进床褥，为什么在他以为已经出现转机的时候事情又绕回到了起点，难道这一切真的就是他的宿命。

“孜莱，铭儿怎么样？”午后的静逸里，南制孜莱在门外的对话隐约入耳。

“还好，就是情绪不太稳定。陛下，”

“孜莱，别总陛下陛下地叫，出门在外，不用那么拘礼吧。罢了，你那么倔，我说了也是白说。孩子呢？孩子怎么样？你先前说是个孖胎？”

“是的，而且很可能是异卵。孩子的健康没问题，您只是气血失和并非寻常的病痛，所以对孩子不会有影响。”

“这就好，这就好，说得也是，我想了那么久，又怎会孕育出衰弱的宝宝。好了，你去吧，我进去看看他。”

“陛下，请动作轻些，铭儿他……”

“我省得，孜莱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他的，再不会伤害他了。”

听到门响，感觉到南制的热度气息，但始终没有语言动作，静默了很久，卢若铭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睛。南制坐在床前椅中，仰起的视线虚虚落在天花板上，不知在想着什么。

“铭儿，你若是不想要这两个孩子，我是说，你决定，我来做，放心，一切都会象一场意外。”

“你说什么？”望着南制惨然而坚定的笑脸，卢若铭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的确是个意外，我是说这两个孩子，铭儿，我真的很开心你又怀孕，但我同样在乎你是否开心，毕竟那不是出于你的意愿。如果你不想要这两个孩子，我理解，也不会怪你的，而且我会亲自动手拿掉他们。”

看着南制有些悲壮的表情卢若铭怒意陡升：“南制！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无论我愿不愿意那都是生命，而且是两条！你怎么仍然如此不负责任！”因为动气牵连到脾胃，卢若铭扑倒在床边一阵呛呕。

“铭儿，怎么我又做错了吗？我只是不想你觉得事情又回到了起点，我只是想你能明白，物是人非，已经物是人非，无论是刻还是我都已不再是以前那个霸道强横任性野蛮，而且总也不知长进的男人了。”

低低的叹息声伴随着后背上传来的温暖有力的顺抚，卢若铭慢慢缓过气来，他重新躺回枕上，闭阖的睫毛上有着挥之不去的水印：“无论我愿不愿意，你们这副囚人的枷锁的确是选对了。请你出去，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娘亲，娘亲，哥哥，放开我们，我们要进去看娘亲，娘亲，娘亲，我们要看双胞胎宝宝，”听着一双女儿的大声欢叫，卢若铭的泪终于没有流下来，“娘亲，真的又是双胞胎吗？是妹妹还是弟弟？呵呵，宛儿，我们俩这下有伴了，最好也是蓝眼睛的。”

“是啊，是啊，那样我同你就不显得那么奇怪咧，娘亲，宛儿想要蓝眼睛妹妹。”

“是啊，是啊，真真也想要妹妹，家里已经有那么多哥哥弟弟，娘亲，生两个妹妹嘛，娘亲……”

女儿的一通搓揉将卢若铭之前的悲愤感伤驱走太半，只是他温柔的笑意里面始终有着无奈的伤痛，并且传染给了南制。

之后的日子里，卢若铭与南制恢复了此地怀孕期间必须的行房，他不得不承认，相同的表象之下的确有些东西不再相同，比如南制的动作，再不复往日的激狂求索，甚至不同于南刻欲罢不能的挣扎，潮起潮落之间满满全是缱绻眷恋还有一份不舍与无助。

只是，这一切并不足以拔除他心头那根刺，痊愈他心头那处伤，更不可能将他变回男人重新活过。

难道此世今生他真的真的要带着这份永远不会愈合的伤痛度尽余生？就象那些断臂瘸腿意外致残的人一样，不得不习惯不得不忍耐不得不共存？

终于身体可以承受旅途颠簸时气候已经进入冬季，回宫行程确定后的某夜，南制忙到很晚方才回来，一身的潮湿寒冷将卢若铭从浅眠中惊醒，将他搂进胸怀南制的情绪十分低落：“铭儿，如今天下太平，回京后我这个武帝是否就该卸甲归田了。”

“何出此言？”他这个颓废的情绪已不是一天两天，事实上自从重逢伊始卢若铭就已经察觉到这一点，多少明白他自觉不为人所需要的萧索情绪，他也一直都在考虑如何破解他这个自我压抑的心结以达到利国利民利自己的功效。

“难道不是？如今世事有序，军队也已井井有条，我这个做大王的若再这么没头没脑的事必躬亲只会越帮越乱，而朝廷政务有刻一个人也就够了，我不想惹人厌烦，铭儿，你其实也并不想我回去不是吗？多一个人纠缠你便多一分负担辛苦，铭儿，可是我心里真的是舍不得你啊。”

被他勒得呼吸困难，卢若铭难得没有生出厌烦的情绪，而且还被他语气里的软弱无助激起了某种类似母性的情感，事实上南刻南制身上的确常常都带着很重的孩子气，也不知是不是童年经历的影响使然。随着时光流转，他已渐渐由单纯的厌恶躲避学会了因势利导。

“制，咱们这宸赡大地东南西北的海之外冰之界你可知道是什么所在？”

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转移了话题，南制依然老老实实地做了回答：“根据出海和北上开拓探险的商旅异人传说，我们东西南的海上有些岛国，比如铭儿你的，你的家乡就在南海的生洲。至于北边，好像听说到极北苦寒之处便不再有人烟，但也有传说如果穿过那片冰原便又可以到达一个富庶繁荣的国度，不过这些传说虚虚实实真伪难辨，依我看，除了海上岛国之外，其余的都属以讹传讹。”

“以讹传讹？制，我来问你，如果有一天突然自北边或是海上来了一群人，持有你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强兵利器，你要怎样保卫自己的子民家国？”

“这怎么可能？”南制好像从未想到过这个问题，所以呆愣了一下方才懂得回答。

“不可能？什么叫不可能呢？不可能的概念是，你经过调查分析求证而判断出一件事的不可实现。我说的那个如果你可有调查可有分析可有求证？又凭哪一点判断其为不可能？”

“铭儿，你想说什么？”若有所悟，南制缓缓坐起。

“我想说的是保卫国家远远不是秣马厉兵那么简单，尤其对于一个国家的军事统帅而言。”

“你是说知己知彼方可百战不殆？”

看着因为豁然开朗而满脸兴奋的南制，卢若铭难得开怀一笑：“是，那么陛下打算怎样做到知彼呢？”

“按照铭儿说的话去做就可以做到了。”看着卢若铭猝不及防被自己的玩笑打击到的模样，南制扑过去的动作宠溺和撒欢兼而有之，颇有些象一只努力示好的大笨熊，痴缠了好一阵他方才搂着气喘连连哭笑不得的卢若铭开口，“我不是开玩笑，我和刻自小不信鬼神，但自从遇到你以后我们却越来越觉得这个世界冥冥中自有主宰，大约上苍觉得我俩的顽劣野蛮太具伤害性，所以才派了你来教化引导我们走向正途大道。铭儿，无论你是否相信，无论你是否原谅，也无论你是否接受，我爱你，并且会努力学习你教授的方式一直一直地爱下去。”

明明是爱情的昭告心意的表白，但南制脸上的表情却不是应有的甜蜜与激动，而是卢若铭直到来世也未曾遗忘的惨痛与辛酸。

PS。这是周一份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