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这家伙，怎么越来越大胆了！

吴妄都在天宫结界之内了，它竟然直接给传声……真当那帝夋是摆设？好歹也要给现如今的秩序之主一点尊重吧？

这神器实在太嚣张了。

吴妄赶忙给自己包裹几层仙力，就近进入了姻缘神殿中，作出一幅有所感悟要突破的模样，并拿出了此前存储的少许感悟‘假戏真做’。

心神沉入灵台深处，看着那一团云雾，将其内讯息迅速接纳。

来不及多体会这些讯息的含义，吴妄将六识收缩在身周半丈方圆，仔细感受着天地间所有大道的微弱变化，确定没有任何异常，这才将那些讯息摊开、揉碎。

一幅画卷在吴妄心底慢慢展露：

【烟波之中，那白衣如雪的女子自空中落下，脚尖自湖面上轻轻一点，飞入了湖畔的阁楼中。

楼内有大荒百族高手，大多都露着微笑，而在楼外，又有几道黑影自高空躲藏，亮出了手中的兵刃。

画面轻轻抖动，那楼阁陷入火海，白衣女子不知所踪。

画卷突然翻转了过来。

燃烧着烈火的扶桑巨木，无数闪耀着仙光的人影扑向了一群匆忙躲避的神灵，金乌自高空喷洒出万千火焰，远处的大海却被乌压压的黑云笼罩。】

吴妄沉默了一阵，表情颇有些阴沉。

钟的嗓音响起，有些空灵缥缈，是这段讯息的最后一部分。

它道：

“主人，这是我推算出稍后最有可能发生的情形，泠主母会被掳去东野。

一旦此事发生，人域与天宫将会爆发大战。

此前人域积累的怒火，将会将旸谷焚净，从而让人神大战无法挽回地走到绝路。

请主人早做决断。”

吴妄下意识地点点头，待这些画面与钟的嗓音消散，吐出一口浊气，慢慢睁开双眼。

目似九天垂地剑，面有森森杀人验。

这些先天神怎么敢的！

反春、反春，真就犯蠢？

天帝三令五申，如此提拔重用他这个天宫之敌，这些先天神真就察觉不到不远处的灭顶杀身之灾！

这天宫，已经病入膏肓，烂到骨子里了！

淡定，干着急没什么用。

还好杨无敌给他带来了消息，如此，他就可以毫无顾虑的赶赴东南域处置此事。

如何让天宫放行？

这倒不是什么难事，借着上次算计金神的苦肉计，吴妄体内已经没了羲和的禁制。

他现在要考虑的，是在外的行踪暴露后，如何让天宫的这些先天神闭嘴！

在天宫刚搭建起来的这点根基，吴妄自是不想放弃。

吴妄慢慢站起身来，作出一幅自身刚刚突破的情形，面容也露出几分喜悦之感，驾云朝逢春神殿而去。

飞入逢春神殿外围结界，吴妄对那些低头行礼的神卫含笑点头。

袖中却摸出通信玉符，对大长老传声叮嘱：

“让杨无敌先走再回来一趟，要光明正大的，最好闹出点动静，引起旁人注意。”

“宗主放心，老夫明白了。”

“不对，”吴妄喃喃道，“若这般安排，岂不是暴露了杨无敌那个相好的先天神？这倒是白白浪费了一个有价值的盟友。”

大长老道：“宗主若只是找理由赶赴东南域，不如我们在各处暗中放出那些先天神要去东南域掀起大战的消息，混淆视听，让人无法查出消息来源在哪？”

“甚好，”吴妄道，“大长老尽快安排，小岚此刻就在东南域，先天神的目标应该就是她。”

“宗主不必着急，人皇阁诸位高手也并非吃干饭的。”

大长老宽慰吴妄两声，径直切断了通信玉符的通信，开始着手安排帝下之都的诸事。

有大长老在地面张罗安排，吴妄莫名觉得颇为安心。

魔道巨擘的果断、人域长者的智慧、魔修骨子里的那点邪性，在大长老身上完美交融，确实是自己难得的助力。

天道序列二十之后的位置，必有大长老一席之地。

吴妄刚回逢春神殿，正自窗边捧着一卷玉简出神的少司命立刻回神，妙目蕴了几分笑意，那纤秀的身影飘到了吴妄身前。

她脚尖触地时的柔软姿态是那般惹人遐思。

“事情可解决了？”

“嗯，杨无敌那家伙身子差点垮了，”吴妄轻吟一二，“有件事。”

少司命柔声问：“怎么了？”

“无敌带给了我一个消息，”吴妄道，“天宫半数正神结成了反春联盟，想将我赶出天宫。”

少司命秀眉轻皱，鼓了鼓嘴角：“他们怎得如此不讲道理？你在天宫又没去招惹他们，还为了生灵之事不断奔波操劳，为何他们偏要赶你离去。”

吴妄笑道：“能让天宫半数正神联手对付我，也挺不容易的。”

“莫要管他们了，”少司命道，“若他们真要联手围攻你，咱们就带着小茗离开天宫，自其它地方守护生灵就是。”

“他们要直接对付我本人，那还不算什么麻烦。”

吴妄目光略有些锐利，嗓音虽还是那般温和，但温和中却透露出了几分战意：

“斗法我斗得，乱战也是不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但依据无敌传来的消息，他们日前已派了几名小神去东南域。”

“东南域？”少司命有些不解。

“嗯，”吴妄解释道，“人皇为了支持我在天宫的活动，让我更有底气去调和天宫与生灵之间的矛盾，已下令统合东南域的各方势力，将那里化作逢春神信奉地，为我汇聚生灵念力、增加所得神力。

小岚就是负责此事之人。”

小岚？

少司命眼前浮现出那名喜欢戴着面纱手帕的仙子。

天衍圣女，注定的人皇之妻……

吴妄心底计划着如何暂离天宫，等了一阵也没听到少司命的回应；

他低头一看，却见少司命似有些出神，小嘴微微抿了起来。

吴妄举起手掌在她面前晃了晃。

“怎么了？”

“这个，”少司命小声道，“只是突然想到，比起我，她与你的关系好像更亲密些。”

吴妄道心徒然一震。

这还没碰面，就出火星子了？咋办，说一句‘你们都是我的翅膀’？也太那啥了。

少司命抬头看向吴妄，轻声道：

“莫要多想，我自不是排斥这位泠仙子。

你早已对我说过这些，我也已想通了许多，才会……需去护着她吗？

不如我去东南域一趟，你现如今名义上还是被天宫囚禁，行动定会有所不便。

放心就是，我自不会仗着神通就欺负她。”

言罢，还微微鼓起嘴角，眼底带着几分‘小情绪’。

“我去就好，还需在东南域做些布置。”

吴妄低头捉住了那双小手，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让自己的嗓音更为温和：

“我偷偷溜出去，天帝应该不会担心什么，毕竟我在天宫之中有了牵挂的人儿，自己就会回来的。”

少司命笑意盈盈，如吃了蜜饯般，主动挽住吴妄的胳膊，拉着他开始叮嘱外出小心这般话语。

吴妄却是忍不住暗自嘀咕。

若是自己搞定了天地大局，弄死了帝夋、搞掉了烛龙，找地方退休养老了，一家人不可避免的生活在一起，那她们几个……

应该不会打起来。

不，是肯定不会打起来！

那会不会有婆媳矛盾？

上辈子没机会体会男人谈之色变的婆媳矛盾，这辈子莫非要享受数倍的‘快乐’？

吴妄突然想到，自己也该想想办法，让父亲大人活出先天神的寿岁，在今后完美牵扯母亲大人的视线。

当然，给熊悍老爹增寿的计划，吴妄没去人域之前就在考虑了。

尽孝罢了。

……

在大长老的安排下，帝下之都迅速出现了有关‘反春联盟’的话题。

只是涉及到太多先天神，敢讨论此事的帝下之都生灵着实不多，只是在一些强神的神界中有所传闻。

但这已经足够了。

散播此传闻，是吴妄为了给自己的行动增加合理性，避免暴露一些深层次的隐秘。

云中君、东皇钟、天道。

此三者现阶段绝对不能暴露，暴露的风险必须压在最低。

吴妄并未多耽误，前后等待了不过小半天，就径直去了天宫最高处的神殿，直面帝夋的身影。

“前辈，”吴妄开门见山直奔主题，“我需去东南域一趟，几日就可回返。”

帝夋坐在那天帝宝座之上，听闻这般消息似乎并未有什么意外。

“去东南域？你这囚徒做的是不是太过随意了些，想去哪就去哪，旁人若是问起，这该如何应对？”

“前辈说一不二，旁人问就问吧。”

吴妄撇了撇嘴角，缓声道：

“我其实也不想行这般冒险之举，刚在天宫站住脚、还未来得及施展抱负，若是被那些先天神抓住把柄，他们定不会轻易放过这般发难的机会。

所以，我出发前，才来禀告前辈，并想在前辈这里讨个东西。”

“想要何物？”

吴妄道：“前辈的令旨，派我去东南域随便做点什么就可。”

帝夋目中流露出几分玩味，反问了句：“你为何这般笃定，吾会付出于众神处折损威信的代价，给你这道护身的令旨？”

“咱们之间就别卖关子了前辈。”

吴妄向前几步，抬头直视着帝夋：

“若小岚有什么不测，我绝不会放过那些闹事的先天神。

若前辈觉得，在烛龙杀回来时窝囊的归隐是上上策，那不如现在就打破天地秩序，也不必让我努力去调和天宫与人域的关系。

我虽没有母亲大人那般果断，但我珍视之人，绝不可出什么意外。

这是我陪两位前辈玩这场博弈游戏的前提。”

“泠小岚？可是那个天衍圣女？”

帝夋笑道：

“吾对她倒是印象颇深，是个不错的姑娘。

你此去东南，不如就光明正大将她接来天宫，吾赠其神位、赐其永生，于天宫中做你的左膀右臂，你与她和少司命在天宫长相厮守，为人域生灵做个表率，何尝不是一件美事？”

吴妄默然不语，只是抬头凝视着帝夋。

帝夋嘴角带着微笑，与吴妄对视了一阵。

不多时，帝夋主动开口，轻叹道：

“你还是对吾存了太多戒心。”

“前辈您误会了，”吴妄淡然道，“此事还是要考虑小岚自身之意愿，我替她做决定是不妥的。”

帝夋摆摆手，指尖绽出一团神光，其内包裹着金色的布帛。

布帛飞落，吴妄双手接过，摊开看了眼，上面却空荡荡的没有半个字眼，但秩序大道的道韵、天帝的印玺、天帝的气息，三者俱全！

帝夋道：“理由自己编，莫要太嚣张就可。”

吴妄：……

真不怕他直接在上面写个【传位】？

低头、拱手，吴妄朗声道：“多谢前辈照拂！我这就出发前往东南域了！”

帝夋笑道：“不如让流光神送你一程。” m..coma

“不用，”吴妄道，“我让人域在中山边缘安排了挪移阵，还是穿梭乾坤更方便点。”

帝夋嘴角抽搐了几下，却没多说什么，只是甩手将吴妄直接赶出了神殿。

恼了，看，这天帝恼了。

吴妄于殿外含笑拱手，左手端着那布帛，昂首挺胸地驾云朝逢春神殿落去。

他这般大张旗鼓，其实也是给那个反春联盟施压。

若仅凭天宫中的这点动作，就能让那些先天神放弃在东南域的布局，那其实再好不过。

但凭吴妄对这些先天神的了解……

不把他们打疼，他们只会觉得自己软弱可欺，会变本加厉地折腾。

若他们敢直接偷袭，此行非要弄死几个不可！

……

初入夜，逢春神殿中。

洒满了月光的窗边，两道身影静静相拥着，已这般持续了片刻。

少司命主动松开了吴妄的腰身，轻轻推了他一下，嘴角带着轻轻的微笑，面容上的红晕却越发浓郁。

“快去吧，莫要耽误太久。”

“嗯。”

叮嘱的话已说了许多，再说就显得有些婆妈了。

吴妄对少司命拱手做了个道揖，少司命抬手扶着胸口，对吴妄低头还礼。

“路上小心，若遇危险，就将那木偶拿在手中用力摇晃……”

“嗯，”吴妄点点头，又扭头看了眼在远处房中与女丑笑闹的小茗，轻轻吸了口气，身周环绕点点星辉。

右手握住了连鞘的星辰剑，吴妄身形一闪，化作银白流光消失在窗边。

少司命下意识向前追了两步，凝视着夜空中多出的那颗星辰。

夜风拂过，她那柔顺的长发轻轻飘舞，俏脸上带着几分温柔的微笑，但这微笑很快就化作了微微叹息。

她从未体会过如此繁杂的情绪。

却又对这般情绪有些沉迷。

于是，她十指交错做祈祷状，长长的睫毛彼此贴合，对着星空许下了自身的祝愿。

仿佛有歌声自夜空飘来，唱的是清雅，亦是柔情。

秋兰兮麋芜，罗生兮堂下。

绿叶兮素华，芳菲菲兮袭予。

夫人自有兮美子，荪何?兮愁苦？

——《九歌·少司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