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川轻飘飘解释道：“因为你刚才给我付了昂贵的酬劳啊,唐同学。”

小姑娘跟他较真：“可那是你陪聊的报酬，不是做饭的。”

“我第一次收到这么贵的陪聊费用，一时高兴想做顿饭感谢一下雇主,不行吗？”林川将筷子和勺子递给她，“吃吧，尝尝我的手艺。”

小姑娘以前跟着长辈去过的高档餐厅数不胜数,但和同学平时出去玩不会执着档次这点东西,她不算矫情,喝了一口炖汤，温热的鸡汤经由喉咙滑落下去。

好吃。

“你是哪里人啊？”小姑娘睁着圆溜溜的眼睛问他。

好奇是和一个人产生交集的开始。

“港城人。”

“那好远哦，怎么跑来这里？”

“不来这里怎么开店当老板呢？”他说。

小姑娘知道大人通常是不会和小孩儿说实话的，她也就没纠结。

“我家也有一个港城的阿姨，她炖的汤和你这个味道很像。”

那个阿姨的厨艺很好的,唐月舒这么说意味着她认可林川的厨艺。

不仅是汤，就连可乐鸡翅就做得让人食指大动。

都是很寻常的菜,食材甚至算不上贵，但小姑娘一点也不挑食，吃得津津有味。

林川觉得小姑娘有点瘦。

她是该多吃点。

但是最后唐月舒吃撑了,胃难受,还是林川去附近给买了药。

看着她将药吃了,林川轻叹：“也是大孩子了，怎么还不知道自己的食量？”

药效还没那么快有用,小姑娘瞪他,但是语气是软的：“还不是你做得太好吃了。”

林川于是笑了声：“谢谢称赞,想吃的话明天还给你做，下次注意一下量。”

唐月舒觉得有点丢人，她这个年纪的小孩明显已经知道自尊心这种东西。

“那你定价,我不白吃你的。”小姑娘很有原则。

她根本不知道以后的自己点起菜来有多理直气壮。

林川也没反对，她原来这么大点儿的时候就讲究起原则来了。

这个时候天很快就黑的，京市的三月初还是很冷，小姑娘出门时脑袋都戴着保暖帽。

唐月舒做完了作业才走的。

林川开了自己的车来，小姑娘看到他的车时还愣了一下：“车是你的？”

“嗯。”

小姑娘坐上副驾驶，用看不懂的眼神看他：“你这么有钱为什么要来这里开小吃店啊？”

她不懂车，但她的堂哥懂，天天念叨，耳濡目染的，唐月舒也会看标。

而且她家车不少。

林川反问她：“想做一件事一定要理由吗？”

小姑娘点头：“肯定是有理由的。”

“你说得对，但我选择不告诉你。”林川说。

“……”

天色早就完全暗了下来，林川还

是后知后觉才在路上问起小姑娘家里的地址。

唐月舒幽幽道：“我还以为你知道呢，刚刚到现在一点儿也没开错。”

她在心里大概已经笃定林川就是和她家有生意往来的某个人。

林川没接茬。

他根据小姑娘提供的地址走，现在的唐家和13年后的都在同一处，只是装修上和林川印象中不同，小姑娘的生命里还没出现继母和弟弟这两个人。

小姑娘在副驾上坐着，随着离家越来越近，变得越来越沉默。

进入别墅区，她忽然来了句：“我今天回去应该就看不到妈妈了，她搬走了。”

林川一顿，他其实还没见过这位杜女士，对她的印象都是来自唐月舒口中。

那时候的她已经很清楚父母的爱有几分重量，不强求，也早就释怀。

但眼下坐在旁边的小姑娘只有13岁。

林川不能对她说那些成年人早已心照不宣的话。

他还没开口，小姑娘突然来了句：“你后天有空吗？”

“嗯？”林川很快敛下眸子，回答道，“有空。”

“我还没说是什么事儿呢！”

林川：“我是老板，我说有空就有空。”

“……”

车子已经停下来，林川知道再往前开一点就是她家。

他侧眸看向小姑娘，神情温和，“有什么是我能为你服务的呢，小唐老板？”

他们才认识没多久，今天下午才和他进行自我介绍，小姑娘甚至还不知道这个男人的名字。

但是眼缘这个东西是个无解的课题。

13岁的唐月舒盯着这个成年人道：“你后天能来给我开家长会吗？”

林川：“……”

他没想到是这一出。

“不通知你的家长去吗？”

小姑娘脸上又浮现了委屈的神情：“反正和他们说了也是派助理去给我开会，还不如我给自己找一个家长。”

她冷哼了声后揉了一下眼睛，看着林川道：“你要多少钱才肯干？”

小小年纪，也是真的财大气粗。

林川扯了一下唇角，他说：“不要钱，正好没给小孩开过家长会。”

唐月舒：“……”

小姑娘面无表情地提着背包下车，关车门前还很有礼貌地和司机道谢说再见。

林川在车内看着那道小小的身影一点点走远，他眸子里的柔情简直要化开来。

他总觉得，能够参与到唐月舒成长过程的某一刻，是一件很浪漫的事。

唐月舒开学没多久，这个时候开的家长会，是对上学期成绩的总结。

那一天学校里开进了不少豪车，家长会偶尔也会成为攀比的场合。

林川是一个绝对不会给孩子丢脸的家长。

在车里的时候，他和小姑娘商量着：“等下我的身份是你的一个远房表哥行不行？”

唐月舒抬

眸看他，语气也真诚：“可是你也可以当我叔叔或者舅舅啊。”

“不行，”林川温和地拒绝了，“我对年龄太敏感了，喊叔叔会让我难过的。”

小姑娘：“……”

“你长得好看，喊哥哥和喊叔叔都不会影响的。”她认真地安慰他。

林川轻笑，好像有点开心：“谢谢你？”

他这人真奇怪。

林川跟着小姑娘上楼，指引着他走近自己的教室，已经有其他家长在了，而她的某些同学也还在教室，在看到林川时都愣了下。

这位小吃店老板在附近的中学都是有点知名度的，尤其是这所学校。

小姑娘的同学问她：“唐月舒，这是你的家长？”

他们这所中学里不少有钱人家的孩子，也不是谁的父母都有空来开会的，百万千万的生意有时候比一个小小的家长会重要得多。

小姑娘面色不改：“我的远房表哥。”

之前和她一起去光顾过林川店里的同学恍然大悟，也理解了为什么这位小吃店老板对唐月舒有优待。

唐月舒将人按在自己的座位上，小声和他说：“你好好表现，别露馅了。”

林川挑着眉给她比了个“OK”的手势。

之后唐月舒离开教室，其他学生也陆续离开，班主任进来。

林川第一次体验给小时候的恋人开家长会，他比那些正儿八经的家长要新奇得多，看了看桌上的书和练习册，不难看出小姑娘成绩挺好的。

给好学生开家长会是很享受的。

林川听着上面的老师在分析学生成绩的时候，时不时会提到“唐月舒”这个名字。

与有荣焉。

怎么会有家长不想给这么聪明可爱的小姑娘开家长会呢？

唐月舒同学们的家长大部分看过去都很体面，穿戴上不管高调还是低调都摆脱不了“钱”这个字。

有其他家长和林川攀谈，好像是认识唐家人，但是不认识林川，于是过来试探他。

不过林川这个人的打扮看着也不缺钱，他对唐家的了解虽然在十几年后，但回来半个多月了，也能说出点他们京市圈子里的事。

港城离得远，但林家的人脉不差。

林川没露马脚，对方和唐家那边大概没多熟，真信了他是唐月舒的表哥，递来了自己名片。

家长会，也可以是个社交场。

林川后面被班主任单独喊住，这位戴着黑框眼镜的女士向他询问唐月舒同学是否和家中发生矛盾，或者有没有其他心事，她最近上课频频走神。

学校贵自然有贵的道理，小班教学，师资和生源其实都算优质，老师的目光会尽量放在每一位学生身上。

林川开完家长会走出去时，小姑娘在楼下等他。

“不是说让你去店里等我吗？”林川问。

小姑娘走过来时马尾还晃荡着，她说：“你的员工好八卦，都在问我和你是什么关系。”

这算是小小告状一下。

林川笑了声：“那你怎么回答的？”

唐月舒不说话了，眼神有点飘浮。

“？”

但她就是没开口的意思。

“老师有和你说了什么吗？”小姑娘问。

她以前不好奇家长会的反馈，因为大部分时间是她爸的助理来。

“夸你成绩好，好几个家长跑过来找我取经。”林川心情不错。

小姑娘不明白他在高兴什么，夸的是她又不是他。

今天是周末，家长陆续开车离场，唐月舒也赶紧拉着林川上车。

“怎么了？”

小姑娘认真道：“他们有些人认识我爸的。”

林川挑眉，他还是个见不得光的“家长”。

他开车出校门，又在自己的小店附近停好车，带小姑娘回店里。

唐月舒说不想回家，要在外面待着，林川便将她又带了回来。

今天店里的员工就两个，看到林川领着小姑娘进来时眼神都有不同程度的变化。

林川觉得莫名其妙。

但他的小老板点餐了，林川穿上围裙进厨房，他颠着勺的时候发现厨房进来人了。

“进来干什么？等会儿也给你身上沾满油烟味了。”

唐月舒直勾勾盯着他，林川做饭时也是有条不紊的，他的每个动作看起来格外赏心悦目。

“我想看看你是怎么做饭的。”他看起来其实不像是个会在厨房耗费时间的人。

她想看就让她看，林川没再赶人。

今日店里没什么客人，林川将吃饱喝足的小姑娘送回家后想起落了点东西在店里，于是回来拿。

他的员工在收拾东西准备下班了，看见老板回来，其中一个笑嘻嘻地看着他：“林哥，那个小姑娘真是你初恋的孩子啊？”

“什么？”

林川白天时没听见的回答，关于小姑娘是如何向他的员工解释他俩关系。

现在他知道了。

小姑娘在背后编排他，说他对初恋爱而不得所以对初恋的孩子爱屋及乌。

爱屋及乌没错，但不是这么个爱屋及乌的。

“……”

——

林川这个小店开着，员工们每天给客人做菜品，而老板在厨房里有一块专属领域，他只给一个小姑娘做菜或者研究新品。

员工们看到他两天一个新品简直两眼一黑：“林哥，您这样的手艺在学校门口开店是不是有点屈才了？我们学都学不过来了。”

林川是个很大方的老板，什么都教，有时候会架着手机录制教程给他们。

听到员工抱怨，他瞥了他们一眼：“好好学，以后自己去开店。”

他是真不藏私。

员工们也不是不知好歹的，只是开玩笑。

饮食行业不管什么时候都有巨大的市场，13年前市面上流行的小吃和以后多

少会带点区别，林川吃惯了山珍海味，自己也手巧，会钻研，他如果真有心思进军饮食行业，其实用不着自己动手。

唐月舒快把这里当成食堂了。

学校的食堂也好吃，但林川每天中午会给她准备便当送到校门口，傍晚小姑娘也来光顾小店，有一次她带了个朋友，林川认出来那是小时候的江清也，这时候留着短发，酷得不行。

同样13岁的江大小姐用一种看人贩子的眼神盯着林川，不掩敌意，她觉得这个男人快要将她的小姐妹拐走了。

但又没证据。

林川给两个小姑娘做了饭，请她们吃了小甜品。

江清也小声问唐月舒：“他做饭这么好吃为什么来这里开店啊，他有病？”

江大小姐真心诚意困惑。

“不知道欸。”唐大小姐也困惑。

唐月舒因为父母离婚的事一直心情不好，江清也还是这两天才知道她家的事的，他们这些家族的孩子大多早熟，江清也不觉得奇怪，但事情发生在谁家里谁难受。

她最近得陪小姐妹。

结果发现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有个年纪比她们大很多的男人在陪小姑娘谈心？

这个年纪的男人和小姑娘谈心能有什么好心思？

然后她今天跟着唐月舒一起来光顾了。

这个男人长得对得起学校里的传闻，但江清也知道，这个给唐月舒开过家长会的男人绝对不是她的远房表哥。

但江大小姐也没发现这个男人对自己的小姐妹哪里不利，他似乎只是单纯地喜欢投喂小姑娘。

唐月舒最近小脸蛋好像是圆润了些。

好奇怪的男人，好奇怪的兴趣爱好，他为什么不投喂别人，光投喂唐月舒？

除了这个小姑娘之外的所有投喂，都是顺带的。

江清也不明白，唐月舒也不明白。

但是和这个非要别人喊他“哥哥”的人待在一起是很舒服的。

他很会提供情绪价值。

唐月舒发现自己转眼就认识林川两周多了。

她家里的事确实已成定局，杜女士临走前只给了女儿一个很轻的拥抱，她去追求自己的自由。

或许别人都能谴责她的狠心，唐月舒不能这么看待给了自己生命的女人，尽管出生不是她的意愿，但投胎在杜女士的肚子里是福分。

她不缺物质条件。

母亲离开的痛苦早晚会随时间消散。

此时唐月舒的父亲也不时常回家，每次应酬归来唐月舒都已经睡下，有时候父女俩几天都见不上一面。

作为子女，只能平静接受他们分开的结果。

京市这两天格外冷，小姑娘放学后在小店里做作业，帘子隔开的区域还有窗挨着，光线也明亮。

林川坐下来问她明天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小姑娘思索片刻，说想吃他之前做过的栗子蛋糕。

林川说好。

晚上他躺在床上，照例给父母打了电话，之后关灯。

黑暗中，他睡意很淡，脑海中想起自己的恋人，好久没看见她了。

尽管这个时空里也有小时候的她，可可爱爱。

但林川清楚，那是不一样的。

这个时空的小唐月舒不是他的恋人，现在和以后都不会是。

犹如蝴蝶扇动翅膀，每一步都不一样了。

她的成长轨迹里过早出现了他，不一定是好事，也未必是坏事。

但如果他一直回不去属于自己的时空，那这场奇妙之旅于他而言就是一场莫大的悲剧。

林川在思念中缓缓睡去。

他睡前在床头写下了一张便利贴，提醒自己明天记得给小姑娘准备栗子蛋糕。

夜深人静，梦里归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