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陆萤沐浴更衣，再喝了一小碗红糖姜鸡蛋后，整个人似乎活过来了，苍白无肉的小脸多了一份红润。

“长姐。”陆萤看到秦菀不似以前亲和开朗的面孔，被她眼底没有隐藏的疏离之意给吓到。

双手紧张的交握，手指发白，单薄的背脊紧绷起来。

秦菀察觉到她的紧张，用极温和的语调问她：“你怎么来了？冒着这么大的雨，也不打把伞？初夏的雨可毒了，最容易受寒。”

陆萤倏然间泪眼盈眶，从来没有人关心过她是否会淋雨，是否会受寒。

她鼓足勇气上前一步，颤颤的声音可以听到牙齿打架。

“长、长姐，我、我昨儿晌午听、听见祖母和侯、侯爷说、说、说……”

眼见人就要哭出来，秦菀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陆萤小小的身子颤栗得厉害。

秦菀看着不忍，上前拉她的手，被冰凉的触觉吓了一跳。

“我的天，怎么还这么凉。知若，快去拿件厚的袄衣来。”

知若很快取了件双层袄衣来，秦菀亲自给她披上：“坐着慢慢说。”

许是身体缓和过来，陆萤镇定了许多，巴掌大的脸上依旧紧张，声音细细小小：“我听到他们说昨晚去大婶娘的墓。”

秦菀脸色大变：“他们还说了什么？”

陆萤摇头：“我、我、我怕他们瞧见我，就跑了。”

她看到秦菀脸上血色褪尽，吓得赶紧道：“对不起，长姐，是我没用……”

“没事，不关你的事。”秦菀努力让脸上的表情缓和下来，可心里翻腾巨浪。

那两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无缘无故去母亲的墓地定没好事！

陆萤脸色也白了好几分，赶紧站起来：“长姐，我、我就回去了。”

秦菀拉住她：“你现在住在陆府？”

“嗯。”陆萤的声音蚊虫般的嗯了声。

“新婶婶对你可好？”

陆萤低着头：“好的。”

好？

好能这幅凄惨的模样？

“吃点点心再走吧，今天下大雨怪冷的，肚子饱了就不冷了。”

秦菀说这话的时候，上辈子又冷又饿卷缩在地窖等死的绝望感再次袭来。

陆萤飞快抬眼，见她眼角泛红，又赶紧低垂眼帘。

知若已经端了一叠水晶芙蓉糕过来：“这个软。”

秦菀回神，对知若点点头，她也是个细心体贴的。

“尝尝，这个很好吃。”秦菀拿了一块递给她。

陆萤赶紧双手捧住，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长姐，见她满眼怜惜，赶紧露出一抹笑容，捧着点心小口小口的咬着。

小姑娘动作又慢又轻，每一小口要都细细的咀嚼好久，秦菀都觉得应该都溶在口中了，才见她缓缓咽下。

就好像不舍得咽下一般。

秦菀喉间有些重。

以前娇贵的自己从来不关心这个三房的庶妹，完全没注意到她的处境。

她想起来，上一世自己最后一次回谢府祭祖，那时候她已经毫无利用价值，余楚容也诞下儿子，全家都没有什么人理她，唯有陆萤怯怯的走到她面前向她问安，还问她为何瘦了很多。

那时候的她不愿意被人瞧出自己的不堪和狼狈，板着脸没理她。

看着陆萤吃了两块就停下，细声细气的说吃饱了。

秦菀抬头：“知若，给四妹妹找两套普通的衣裙，装些能放的点心。再给她拿一百文钱和一些碎银子。让马车送四妹妹回去，走侧门，莫要陆府的人瞧见。”

“不用不用。”陆萤赶紧摆手。

秦菀拍拍她的肩膀，“只给你一百文钱是让你平日里饿了可以换点吃的。碎银子不要在府里用，免得让人生疑，遇到特殊情况再用。”

“长姐……”陆萤眼泪溢满，哽咽得说不下去。

秦菀知道她的处境艰难，自己也能感动身受，可她是三房的人，自己不能替她做主。

叹口气：“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有任何困难和需要都可以来这里寻我。”

陆萤使劲将眼泪吸回去，用力点头：“多谢长姐。”

知若拎着包好的小包袱，送陆萤出去。

秦菀心口堵着慌，她完全不敢想象陆家能对母亲的坟墓做出这么样畜生的事情。

若是他们真敢，定叫他们不得好死！

她做了一辈子的贤良淑德之人，这辈子她绝不做圣人，谁爱做谁做！

秦菀急道：“你去叫苍统领过来。”

拂晓听出她声音发抖，吩咐夕颜看好她，自己赶紧跑出去。

很快，苍浪过来：“少夫人，有何吩咐？”

“今晚，我想去移坟。”秦菀交握的手有些发硬，声音带着颤抖。

她知道太急了，什么都没准备怕亡母受委屈，但她不能等，也不敢等。

“苍统领，可否马上帮我置办一口最好的棺木？令派人赶去龙兴寺通知慧通法师。我之前和慧通法师说过，想在龙兴寺附近找个好地方，暂时将母亲的灵柩存放，待外祖母身体好些，我再将母亲的灵柩送回济阳，大师应允过我。”

苍浪倒没感觉奇怪的表情，立刻拱手：“没问题。新的棺木已经早就准备下了，龙兴寺那边停放灵柩的位置也都安排好了。属下马上派人去通知一声，棺木一到就可以安排妥当。”

秦菀有些诧异：“安排好了？何时安排的？”

她本想再过一阵子，各方面都安稳些，再仔细做好这件事。

苍狼顿了顿：“就在少夫人提起的那日，属下想早些备着比较妥当。”

秦菀感激不尽，上前一步，端正的冲着他就俯身下去。

吓得他赶紧侧身：“少夫人，使不得使不得，不是属下……”

他赶紧将后面要脱口而出的话给噎回去。

主子爷还没正式露脸呢。

知若搀扶住秦菀：“少夫人如此大礼，吓到统领了。”

秦菀红了眼圈：“亡母是我心头的痛，苍统领替我提前办好这些事，我是真心的感激。”

苍浪汗颜。

他是不是夺了主子爷的功劳了？

哎，以后再解释吧。

“知若留在家里，拂晓和绿珠红珠跟我去就行。”

“不，少夫人，大夫人对我像亲生女儿一般，奴婢也要去。”知若红了眼，扶住秦菀的手臂不放。

秦菀噙泪看着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