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李克用滑动轮椅的手臂当时就是一僵。

不怪他胆小，夜深人静的时候，突然看到不良帅出现在自家院子里，这种感觉谁能懂啊？

更别说李克用一直视对方为最大的假想敌。

这种心虚与恐慌交织的情绪让他的额头很快就冷汗涔涔。

见他这么虚，不良帅也没有主动开口，就这么玩味地盯着他，保持着压力。

终于，还是李克用先扛不住这样沉默的对视，开口打破僵局：“大帅，我愿奉李星云殿下为天子！”

他这一开口，连袁天罡都微微怔了一下。

这个展开，跟自己预料中的有点不太一样啊！

要不说李克用最了解不良帅呢？

他刚才看似紧张惶恐，口不能言，其实大半都是表演出来的。目的只是为了给自己争取一些思考的时间。

大半夜被不良帅找上门会有什么后果，李克用压根不用想，他很清楚这位大帅的行事作风。

所以他需要思考的是，自己怎么才能保住项上人头。

这很难。

因为众所周知，不良帅不是一个能够轻易被说动的人。三百年以降，能令他改变主意的情况少之又少。

但为了自己的性命，李克用必须挑战不可能。心思电转之后，竟然真的给他想到了一点有可能死中求活的办法。

“……而且我还可以配合大帅，重创契丹大军。”

“嗤~”

不良帅哂笑一声，不怒不喜，“那不是你请来的好帮手吗？”

“大帅恕罪！”

李克用没有半句辩解，“小王愿意戴罪立功，亲自作饵引契丹人入伏。”

不良帅沉吟起来。

无怪乎李克用会选择以此保命，就连袁天罡听到这一计都沉默了。

华夏文明一直以来都饱受游牧异族的侵扰，秦汉时期的匈奴，隋唐时期的突厥。这些异族就突出一个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中原强盛的时候，哪怕杀到漠北王庭，等过个几十一百年中原衰弱了，他们又能卷土重来。

如今毫无疑问是中原最虚弱的时期，哪怕没有李克用相邀，契丹人也迟早会出兵寇边。到那时，残破的中原该如何抵挡？

如果有机会能一举重创之，袁天罡绝对会考虑。

问题是，李克用值得信任吗？这会不会只是他的缓兵之计？等他真的跟契丹人汇合了，关键时刻他究竟会选择背刺谁？

纷乱如麻的思绪在不良帅脑中纠缠拉扯，连李克用都看出了他的纠结。

这位老人心中微微一喜，一时间只觉自己生门大开，有惊无险。

可惜，他还是不够了解不良帅。

他以为复杂的利益权衡会让对方犹豫，为了更大的利益可以令对方在小处妥协。

但实际上，不良帅最喜欢对那些自以为是的人说“不”。

因为他才是整个天下最自以为是的那个人，天下万物在他眼中不过是鱼和鱼饵的区别，只有他自己是执杆人。

一条鱼竟想和执杆之人谈条件，何其可笑？

回应李克用的是不良帅仿佛充塞天地的一掌。

前一秒还觉得稳了的李克用骤然瞪大双眼，根本来不及反应：“为…什么？”

不良帅替他阖上死不瞑目的双眼，淡淡道：“能作鱼饵勾引契丹的人，又岂止你一个？本帅自有人选。”

……

……

七日后，契丹十万大军在晋国的一路放行下，来到太原城外。

城头上，一位青年身着锦袍，在左右的簇拥下，挥手道：“开城门，迎接契丹大汗与其亲卫入城！”

观其面相，赫然竟是张子凡！

契丹这边则是大汗耶律阿保机亲自领军，还带着两个儿子一起，只留下妻子述里朵和大萨满守家。

入城之后，阿保机先是向张子凡表达了一番对前代晋王李克用的哀悼，紧接着就拍着胸脯表示自己与李克用乃是歃血为盟的兄弟，他的仇就是自己的仇。作为张子凡的长辈，他一定会竭尽全力照顾晋国云云……

总而言之一句话，阿保机心里的笑意都快要憋不住了。

本来跟李克用合作，他们还需要警惕一下，别被那个老狐狸给卖了。

结果来晋国一看，不但老狐狸李克用死了，就连小狐狸李嗣源都没了，就剩下一个弱冠之龄的张子凡，能翻起什么风浪？

这晋国、这中原的大好河山，也是时候该让契丹的子民们好好驰骋驰骋了。

耶律阿保机甚至有一种自己现在是天命所归的错觉。

你看，虽然契丹前些年被李存勖打得很惨，但风水轮流转，如今李存勖打下来的一切，不都落到自己手里了吗？

换言之，他李存勖其实一直都在为我大契丹征战啊！

阿保机膨胀了。

而更加剧他膨胀的，是吴军的风闻后撤。

没错，在契丹大军抵达太原的同时，原本围在城外的吴军竟然直接后撤百里，回江州驻扎了。

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被他耶律阿保机的威名给震慑住了呀！

听说对面领军的人还是李唐后裔，新的天子。

阿保机心想：“当初草原各部一同尊奉大唐皇帝为天可汗，如今只我一人便逼的大唐天子仓皇撤离，那我该上个什么尊号呢？”

他感觉自己人生即将达到真正的巅峰！

只要能击败并俘虏大唐天子，让对方降服并为自己奉上尊号，那自己将会是契丹、不！整个草原历史上最最伟大的汗王！

那还有什么说的？

追！

契丹大军与晋军合流，一路向南追击。

而吴军则是一路后撤，从江州到潞州，最后竟然直接撤回黄河以南，背靠洛阳驻守。

他们的一路败退并没有满足耶律阿保机的野心，即将攻占大唐皇都的刺激反而让这位契丹大汗更加兴奋。

再加上张子凡等人一日赛过一日的吹捧臣服，契丹大军做出了强渡黄河的决定。

晋军征发了数万民夫，日夜造船，终于将数万契丹大军全部送到了水面上。

然后，当船只行进至大河中央之时，所有负责划船的晋军兵士同时将挑子一撂，翻身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