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往兰德郊区外的白塔逃去，在靠近城门的路上，又拐进成衣店买了件斗篷，把自己罩的牢牢的。

守城的士兵很好糊弄，顾休语趾高气昂地扬着下巴，看也不看他们，随手扔了一张绿钞，又说了一句“别妨碍本小姐办事”，他们便不敢阻拦，诚惶诚恐地放行了。

“刚刚是哪位大人的千金？”

“没看出来，但都是我们得罪不起的。”

“我听说王宫正在为安娜公主举行生辰宴，全城狂欢，所有的贵族都参加了，连平民都能领到白面包！只有我们，必须站在这儿，什么好处也捞不到……”

“这不是王城定下来还没几年，正是要出事的时候，万一有什么人溜进来了，那可是要出大乱子的！赶紧好好盯着，出了事可是要砍头的！”

后面的话顾休语就听不见了，她匆匆走到白塔外的红心森林，便止住脚步。

灿烂的朝霞在森林背后晕染开来，红日缓缓升起，火烧云的光辉勾勒出一道身材颀长的人影。

红发艾瑟尔站在森林的前端，站在她的面前，肩上落满了光泽幽暗的红心月蝶，美丽而妖冶。

顾休语看见他的胸口的衣料被鲜血染成暗红，显然是经历了一番苦战才逃出来的。

魔王伸出手，声音低沉：“跟我来。”

顾休语握住他的手，看见不远处的白塔被一道灰蒙蒙的阴影包裹，隐约形成巨蟒的形状，散发的气息腐朽而邪恶。

她指着白塔，边跑边问道：“那是什么？”

艾瑟尔回答道：“塔底的东西，古老的邪物。”

顾休语：“它被放出来了？”

艾瑟尔：“封印很牢固。”

顾休语：“哦——所以就是它蛊惑了芙拉蒂斯吗？”

艾瑟尔：“那个人心神有损，被这种东西吸引很正常，只是让我感到好奇的是，到了这种地步她居然还没有堕落。”

顾休语被这话晃了下神，才开口道：“她原本只是一个普通人。”

连患上花吐病的资格都没有。

顾休语岔开话题，问道：“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黑十字山脉。”

艾瑟尔忽然停下来，右手搭在她的后颈上，轻轻拉扯——顾休语灵魂一震，耳边发出嗡鸣声，眼前的事物瞬间模糊起来，树林失去形体，变成一片片鲜艳的色块。

他说道：“我们不能带着这具身体一起走。”

顾休语的灵体如同新生的婴儿，在他面前毫无反抗之力，连眼神都无法保持清醒。

属于芙拉蒂斯的身体软绵绵地倒下。

在身体与灵魂的链接断开的一刹那，顾休语彻底失去意识，陷入无底的空白。

……

覆盖白塔上的巨蟒阴影吐着信子，数量惊人的月尸疯狂撕扯白塔的墙壁，嘴里发出嚯嚯的吼声。

他们尖锐的指甲与墙壁摩擦，窜出零星的火花，留下惨白的痕迹。

乌鸦在半空盘旋，不停地怪叫道：“可怜的克莱因，可怜的克莱因，他的房子马上就要倒塌了！”

长胡子老人朝它扔出自己的法杖，气急败坏地说道：“你这只蠢鸟！就不能说一些好话吗！还有，叫我白塔之主！”

乌鸦突遭重击，惨叫一声从空中跌落，栽到某具月尸的头顶。

可怜的黑暗之王，不仅脸先着地，身子扭曲，伶仃小脚还一抽一抽的，看着怪可怜的。

克莱因老人看也不看它，从魔锅里抽出一把巨大的汤勺，念念有词地背诵咒语。

他粗糙结茧的长胡子和长头发浮起来，变得柔软顺滑，浩瀚的魔力光辉在其上涌动。

老人吼道：“退远点，马修！”

金属制成的汤勺爆发出炽热的红光，如火山喷发般直冲云霄。代替魔杖的汤勺被魔法火焰融化，在极致的高温下化为乌有。

“燃烧吧！金乌之火！将这些可恶的月下怪物烧成灰烬！”

克莱因整个人都被镀上一层金光，他高举双手，声音雄浑有力，吐出的每个单词都短促而激烈。

月尸大军的嘶吼声被火焰掐碎，他们从高塔的墙壁滚下来，体内的红月力量被焚烧殆尽，化作焦黑的尸体，与黑土地融为一体。

白塔之主满意地看着金乌火焰产生的效果，背着手，从容地在塔内踱步，“上次白塔被攻击还是利利斯刚建国的时候……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越来越沉不住气了。”

马修迅速跟到她的身后，摸不着头脑地问道：“那不是好几年前的事，那时候我还没跟着您，不过这和现在的年轻人又有什么关系？还是说，导师您是想说我最近干活沉不住气？哎呀，导师您也知道我这人脑子笨，不开窍，那些隐晦的比喻和暗指，我根本听不懂，您倒是把话说清楚些呀……”

克莱因听的太阳穴抽疼，他暗自念了声咒语。马修立刻像是被命运掐住了喉咙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白塔之主委婉地建议道：“虽然说，话多有时候并不是一件坏事，但这也要分情况，像这个时候，你就只需要保持安静，懂吗？”

马修疯狂点头，指了指自己不受控制的嘴巴，示意他解开禁言术。

然而克莱因想是没看见似的，转过身，继续背着手走在前面，用追忆往事的语气说道：“比起上一次的血漫白塔，这次月尸入侵就只能说是小孩子的嬉闹，蚂蚁可以撼动大树一样可笑。”

“更何况……他们还在无意中得罪了艾瑟尔，那可是一个非常小气的人呢。”

马修：“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克莱因：“我知道，你想赞同我的意见，我明白的。”

马修：“呜呜呜呜呜呜呜！”

克莱因：“都说了，有时候保持安静才是我想要的，你再这样我可就不解开禁言术了。”

马修：“呜呜！”

这位年迈的学徒焦躁地手舞足蹈，不停地冲自己的导师眨眼睛，然而这都没用。他露出绝望的表情，不忍直视地偏过头。

克莱因皱眉道：“马修最近真是越来越没礼貌了！”

然后他一回头，看见黑衣飘荡的艾瑟尔站在窗户的边框上，正含笑看着他，也不知道听见了多少。

克莱因：“……”

艾瑟尔：“小气？”

克莱因：“……”

哦，天神，为什么会这样！

请问他还有时间留一封遗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