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特掏出一节看不出是什么生物的白骨，递给顾休语：“拿着这个，扔到火山口里。”

顾休语感觉到自己被骗了，大声道：“你说好了不杀我的，这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雅特表情复杂地看她：“……我还没有说完，还有一件魔法珍宝没有给你。”

顾休语：“……”尴尬，尴尬。

雅特抬手从尾巴上扯下一片鱼鳞，鳞片上的光芒柔和而沉静，仿佛月光流淌般的温柔。

“这片人鱼鳞能强化你所有与人鱼相关的魔法，而且蕴含着珍珠之光这类强大的防御术法……放心，只要你不主动去找死，就不会死的。”

顾休语深吸一口气，有些紧张：“我尽量。”

雅特挑了挑眉，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水流在他周身如精灵般游动，好似活物，散发的气息很安然，但这种宁静里又夹杂了别的意味，比起平静的湖面，更像暴风雨前的宁静。

顾休语忽然想起什么，朝他说道：“在这片禁忌海域之外，有一个长得和您很像的生物，他看起来也是人鱼，但因为某些原因，我没有看见他的尾巴。”

雅特愣了愣，旋即笑道：“大约是魔物之一的化雾，喜欢化作他人的样子，降低猎物的警惕，再伺机而动。”

是吗，可为什么不化作她更熟悉的人，比如安娜莉卡……偏偏要化作她从未见过的雅特呢？这不反而提高了她的警惕吗？

顾休语对此持保留意见。

雅特推了一把她的后背，声音缥缈：“去吧，去唤醒它，我会保护你的。”

顾休语握紧人鱼鳞，放开对身体的掌控，向下坠落。

……

人鱼海的海岸线从天空看过去，如一条银白的游蛇。

静谧的夜空，繁星闪烁，旋转的海风仿佛能轻易勾起人心底的往事与悲伤。

魔王赤足踩在柔软的沙滩上，收起宽大的翼，目光悠悠地落到一望无际的海域。

他轻声叹道：“人鱼海……怎么会在这儿？”

这声叹息仿佛是一个漫不经心的错觉，魔王仍旧是冰冷冷的表情，抿唇不言。

他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黑洞便如火焰般升腾起来，嚯嚯“燃烧”着。

黑色的空间隧道穿越山与海的距离，成为黑十字山脉与人鱼海之间的桥梁，稳定极了。

一只黑色小兽从黑洞中挤出半截身子，大声说道：“艾瑟尔，你那个红衣分身怎么突然消失了？乌尔里希趁机偷走了山脉圣物跑掉了！黑色十字架可是圣女的遗留物，你怎么随便乱放！”

艾瑟尔半点没被这个消息影响到，依旧清冷地开口道：“你没拦着他吗？”

狄修卡龇牙咧嘴地说道：“拦……拦什么拦！你也不想想就我这小身板能拦住谁？！”

艾瑟尔漠然道：“没用。”

狄修卡差点没气歪了鼻子。

足有一人高的大鸟从黑洞中挤出来，似龙非龙，翅膀挥舞间，发出金属相碰的声音，比起柔软的羽毛，倒更像某种巨大鳞片。

阿崽的叫声充满喜悦：“啾啾！”

它立刻就要冲向人鱼海，冲向顾休语所在的地方，然而艾瑟尔抬手一揽，抽出数条魔力锁链，缠绕其上，扯住它的脚，勒住它的脖子。

阿崽愤怒以对：“啾啾！”

艾瑟尔瘦长的指节拽住魔力链条，任凭阿崽如何挣扎，也丝毫无法撼动。

他抬眸道：“我不是让你们过来找妈妈的。”

“哈——”狄修卡夸张地张大嘴巴，“怎么？把我们晾了这么长一段时间，终于想起本神兽的强大，知道来求我了！”

“禁言。”艾瑟尔不为所动，冷漠地竖起食指，一个轻飘飘的群体禁言术砸下去，世界安静。

狄修卡捂住嘴巴，飞快地跑走，尽可能的远离魔王这个行走的深渊——动不动就禁言还能不能好了！

阿崽发出一声哀鸣，趴在沙滩上，翅膀无力地耷拉在沙子里，身上的魔力锁链砰的一声还原成魔力，流入艾瑟尔的掌心。

他漠然说道：“去，唤醒海底的那座魔力火山。”

似乎想起了往事，他闭了闭眼睛，发出惆怅的感叹，声音温柔：“人鱼海啊，早该在十几年前就被毁掉了——现在看着还真是碍眼。”

狄修卡去了戈里奇深沟，就再没离开过，自然也不知道人鱼海是什么地方，只觉得艾瑟尔真是无理取闹。

看这地方碍眼就要毁掉它，听听这还是人说的话吗——哦，他本来就不是人，可他好歹在幼年时也是以人类的身份生存的，怎么半点没学会人的那些闪光点，尽学着怎么胡作非为了？

狄修卡默默吐槽，但它又不敢反抗，只能顺从地抬起圆乎乎的小胖腿，爬上阿崽的背部，一脸生无可恋地坐在上面。

艾瑟尔手指微动，解开禁言。

狄修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闲不住嘴：“你不去见她吗？顾应该很需要你的帮助。”

艾瑟尔笑了笑，道：“你在质疑我的决定吗？”

狄修卡抖了一下，拉着阿崽飞快地跑走了。

阿崽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见亲妈，高昂头颅，鸣叫一声，直冲云霄。

过了好一会儿，人鱼海的银色海岸恢复了安静。

如雕像站立的艾瑟尔抬起右手，抚过心脏，偏长的睫毛如蝴蝶般颤动，向来无动于衷的冷漠脸庞浮上一丝难以掩藏的痛苦。

他手指微动，黑色的线出现在指尖。

绷直的魔力如针刺入皮囊之中，将那颗千疮百孔的心脏严密缝合，把即将崩分离析的血肉强行按到一起。

艾瑟尔闭了下眼睛，眼角有隐隐的血光溢出，然而当他再睁眼时，纯黑的眼瞳里并无其他色彩，深沉如夜。

红色的翼猛的张开。

魔王踏上他的征途。

与人鱼海的彼岸背道而驰。

……

“——世界书预言，圣女将手持神剑，剜下挚爱的头颅，赐予人间光明与爱。”

“——她看见了这个预言，于是晶莹的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坠入人间，成为汪洋，从此，世间的每条人鱼都为她哭泣。”

“——人鱼海已经停留太久，好在您终于回来了，圣女大人。”

“以上，是系统对于未知信号的解析，结果具有百分之九十的准确性。”

伊娃用冷冰冰的机械声音说道。

顾休语紧紧攥住鳞片，睫毛颤抖如蝴蝶羽翼，缀着轻盈的微光。

良久，她轻叹一口气，没有理会这条不知从哪里传过来的消息，向深海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