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龙庞大的身躯轻而缓地降下。它先是放下一只爪子，踩在王宫的花园上，压弯了大片的梦回草，被挤压的土壤下沉三两厘米，整个地面都震了震。

莱茵纽斯接着放下剩余的三只爪子，胸腔处的白骨架子紧贴着草皮，头骨朝下，作出低头的姿势。

白雪纷纷扬扬，龙骑士从骨龙的头顶走下来，正面对上顾休语的视线，直接单膝跪地。

龙骑士：“在下安德烈，见过雪神大人，请允许我跟在您的身边，协助您。”

顾休语砍人的动作一顿：“……”

很好，更省时间了。

她无意去询问安德烈为什么会看出这是雪神的力量，兀自说道：“我要去萨维塔，带路吧。”

她上前几步，正要登上龙骨。

“我要和你一起去！”

安娜莉卡忽然出声。在茫茫白色中，她像一团跃动的火焰，令人无法忽视。

顾休语没有回头：“伊娃传回消息，贝蒂机械城存有火种计划，它是最后的方舟，你应该把这个消息带回利利斯。”

安娜莉卡张了张嘴：“我……”

顾休语跳上龙头，站在黑盔骑士的面前，目光接触，她看见严密的盔甲下灰色的眼眸，却什么也没有读懂。

她转过身，面向瑰丽的王宫，看见仰头看她的龙公主：“你相信我吗？”

我当然相信你。

我一直都相信你。

安娜莉卡微微长大嘴巴，眼泪簌簌地掉下来，发出呜咽的声音：“我在利利斯等你，你一定要回来。”

顾休语露出一个笑容：“我会的。”

她转了转手腕上圆珠链子，看向安德烈，直接问道：“从这里赶到萨维塔要多长时间？”

龙骑士抚摸身下的龙骨，声音很温和：“莱茵纽斯虽然精通空间魔法，但此次行动需要绕过萨维塔布置的大型魔法，至少需要一天一夜。”

顾休语觉得有些太久了，雪神手链撑不了那么久，而没有神明之力的她就算到达萨维塔，也无法突破法师和巫女的攻击，更别说摘下红月了。

她当机立断：“现在出发。”

莱茵纽斯张开骨翼，掀起一阵狂风，以一种绝对不科学的速度离开王宫，朝天空的方向飞去。

某个瞬间，地面烙下巨大的阴影，阳光像细线般，与初雪融洽，梦幻的景象一闪而过，不给任何人回味的机会。

梦露公主无暇关心残遭蹂躏的宫廷花园，她上前握住安娜莉卡的手臂，疯狂摇晃道：“安娜莉卡，她到底是谁？为什么梦回之境会听她的？她真的是神明吗？但我总感觉那神力似曾相识……”

她的心中有太多疑惑，急需解答。

安娜莉卡偏过头，眼角的泪痕未干，声音有些嘶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谁都没有告诉我——”

梦露公主松开手，语气渐渐低沉：“我很抱歉，但斯莫尔只是一个小国，利利斯也是，我们谁都帮不上谁。”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收留你、保护你。斯莫尔的王室欠女王一个很大的人情，那个人情足够让我携带梦回之境去利利斯，但女王很清楚，谁都救不了利利斯，所以她选择把你送过来。”

“请不要悲伤了，有神明大人的力量在，那个圣女候选者一定能拯救这个世界，救赎那些被黑花吞噬的灵魂。”

虽然这件事梦露公主心里一点底也没有，但这并不妨碍她以此来安慰自己的好朋友。

安娜莉卡咬了咬牙，唇齿间火焰四溢，翻滚不休：“我知道，我会尽快回到利利斯。”

她呼出一口白气，眼神彻底平静了下来，比她之前十八年的任何一个瞬间都要稳重。

安娜莉卡伸出手：“梦露，你要和我一起走吗？去利利斯见我的母亲，然后再一起去北地的机械城。”

梦露公主一愣，摇头笑道：“不，我是斯莫尔的公主，我要留在这里，和我的子民共存亡。”

这是作为王族的使命。

“不过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带上我可爱的丽安娜，她很有幻术天赋，一定会帮上你的。”

这是作为母亲的请求。

安娜莉卡感觉自己的眼泪又有蓬勃而出的迹象，她赶紧抬起头，闷闷地应了一声：“好。”

梦露公主握住她的手：“谢谢你。”

……

高空中。

顾休语和安德烈站在龙骨上，迎面而来的狂风被魔法消除，空气是那么安静，天空仿佛触手可及。

顾休语一抬头，就可以看见世界的边际、白云的彼岸，以及密布的天痕。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某个傍晚、亦或是某个黑夜，塔斯来到她的面前，请求离开，而后不久修米娅带来了凌空坠落的消息。

再然后，她就再也没机会见到少年塔斯。

顾休语问安德烈：“你会飞行法术吗？”

安德烈点点头。

顾休语说了一声“很好”，然后蹲下去，把双手放在白骨上，密集的雪光从掌心涌出，铺天盖地融入巨龙的骸骨中。

她的头发飞舞起来，白的仿佛落了一层雪，而她的眼睛紧紧盯着眼前，瞳孔被强盛的神力刺成无暇的颜色，眨也不眨一下。

深蓝色的冰棱寸寸绽放，从头部一直蔓延到尾巴尖上，猛烈而迅速。

安德烈立刻使用飞行魔法，身上张开一双虚幻的龙翼，稍稍飞高几米，目光紧盯着顾休语。

莱茵纽斯发出一声巨吼，骨节扭动，抖落不少碎冰，然而有更多的寒冰覆盖在它的骨骼表面。

它很久没有感受到这样澎湃的力量了，就好像还在它的身上还有血肉，不曾变为幽灵的时候，也曾拥有过这样的力量。

神力，和秩序之力。

安德烈身着盔甲，砰的落到被冰块覆盖的龙骨上，温言道：“莱茵纽斯，加速。”

“吼——”

顾休语能感觉到周围空间一阵扭曲，骨龙的速度已经达到巅峰状态，这样……大概能在太阳落山之前赶到萨维塔。

时间刚好。

她松开手，眼前一阵发黑，缓了缓没缓过来，干脆直接坐下去，在立起的圣剑旁休息。

雪神手链的珠子又炸了一颗。

安德烈看着，什么也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