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小说网 > 穿越重生 > 暗恋交界线

40-50

  • 作者:钟星星
  • 类型:穿越重生
  • 更新时间:2024-03-11 05:46:48
  • 章节字数:131278字

第41章 041

◎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乔蓝扶着有些发懵的脑袋, 她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活见鬼了。

许梦晴俨然也刚醒不久,披头散发地趴在被子上玩手机,见她醒来, 放下手机, 一脸探究地盯着她:“小乔,你昨晚说梦话了……”

乔蓝瞬间浑身僵硬:“我说了什么?”

“没太听清, 好像是说什么不拖了……”

不脱了……救命,她怎么还说出来了啊!

乔蓝正想要怎么糊弄过去,许梦晴偷笑一声:“你是做梦梦见你妈逼你打扫卫生吗?”

“啊?”

“我也最讨厌拖地了,每次我妈让我做家务, 宁可洗碗也不要拖地……”

乔蓝反应过来,连忙附和道:“是啊,拖地可太让人心累了。”

“别赖床啦,范老师已经在群里催着集合写生了。”

乔蓝应声, 借着穿衣服的动作, 遮住微微发烧的脸。

混乱的清晨有惊无险地度过, 乔蓝和许梦晴结伴来到写生集合点,已经有不少学生提前支好了画架,好位置所剩不多。

大家一边整理绘画工具, 一边闲聊。

杜康因为昨晚的驱蚊事件,顺利荣获了一个外号:“驱蚊侠”,甚至连范文希都知道了这件事,毕竟他那声惨叫实在太过惊天动地, 连隔壁民宿的老板都跑来问,还以为发生了什么打架斗殴的暴力事件。

“怎么会有女生这么猛的, 敢用拖鞋拍蜘蛛的?你是没看到当时那场面, 都他妈爆浆了, 换你你能绷得住?”杜康被群嘲,脸上有点挂不住,望着隔着几米,冯灿灿支画架的背影,低声跟周暮云吐槽,“看着柔柔弱弱的,忒他妈吓人了……”

周暮云懒得评价他这种卖蠢行为,目光一直放在朝此处走来的乔蓝身上。

明明他旁边就有个好位置,还是他特意给她空出来的。乔蓝显然也看中了这边的位置,但随着走近,她似乎发现旁边坐的人是他,脚步一顿,瞬间拐了个弯,坐到了对面去。

周暮云挑眉,怎么个意思?

乔蓝此时此刻的心情跟她的脑子一样昏沉,她有些无法接受,十七年来第一次做春梦,对象不是江卓,而是周暮云这件事。

她觉得严格意义上讲,那并不能算是春梦,毕竟他们什么都没干,比她画架上的这张A4素描纸还要清白。

可是,她无法想通自己为何会做如此离谱的梦,以至于一见到周暮云,脑子里挥之不去地都是在梦中他要脱衣服的画面,实在无法直视他。

刚把画架支起来,熟悉的男声响在身后。

“胶带纸用一用。”

乔蓝身子一僵:“周暮云,你能不能……”抬头对上对方冷俊的眉眼,气势莫名弱了几分,“能不能出来前检查下工具啊?”

上回是白颜料,这次是胶带纸,下次是不是要问她借画板啦。

周暮云啧了一声:“吃枪药了?”摸着下巴,看了看她的画架和远处的风景,“这个角度,你上次不是画过了吗?”

乔蓝没想到他居然还记得她上次画什么角度,面不改色:“是画过了,但我还想再画一遍。”

周暮云不想跟她多废话,屈指在她的画架上敲了敲:“坐过去,还是我给你拎过去?”

“……”

行,威胁她。

对峙了不过五秒钟,在周暮云失去耐心拎起画架之前,乔蓝乖乖地搬起折叠椅,挪窝。

不就是换个地儿,坐哪不是画。

她忍。

刚搬过去的乔蓝一搭眼就看见他画架下方敞开的工具箱里,正摆着一卷胶带纸,疑惑地偏头问周暮云:“你不是有胶带纸吗?”

“是有,但我喜欢用粉的。”

周暮云模仿着她方才的语气,语调散漫地往画板上贴纸。

“……”

发火生气容易长痘痘,昨天十块钱的面膜就白贴了。

乔蓝深吸一口气,心里劝慰着自己。

她执起画笔,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画纸和远处的风景之间,没过一会儿,就进入了全神贯注的状态。

等到两个小时后,画至尾声,她才在涮笔时分出神来,看了一眼周暮云的画板。

然而只看了一眼,她就愣住了。

她从来没见过有人这样运色。

整体的调子偏灰,风格近似美院喜欢的那种莫兰迪高级灰,可是总在不经意之处来上一抹出人意料的色调,不嫌突兀,更显韵致。

像是清晨的荷叶上那颗晶莹的露珠,清浅的溪水中划过的一尾锦鲤,在整体灰调里画龙点睛的一笔。

周暮云察觉到她在看他的画,微微抬眉,乔蓝顺势指了个地方问他:“你这里为什么加上一抹杏黄?”

“感觉要加,没有为什么。”

“感觉?”

正当乔蓝以为他是在敷衍自己,便看到少年抬头,深邃的眼底映着远处的雪山,指间的画笔轻扫过画纸:“任何事物、人物包括情绪,都可以想象成一种颜色。”

“比如愤怒是红色,理智是蓝色,嫉妒是绿色……”

“每个人的感受不一样,所以画出来的色彩也不一样。这片荒野在我眼里是杏黄,在你眼里可能就是其他的颜色,所以我只能归结于感受两字。”

乔蓝怔然地看着周暮云。

他的语气一贯的散漫慵懒,但她却觉得此时此刻执笔作画的少年,与平时吊儿郎当的他有了些许不同。

范文希的眼光很准,周暮云在画画上,的确很有天赋,乔蓝想。

天公不作美,写生回去的当晚,浔理又下了一夜的雨。

在严寒的气温下,雨后的积水只一晚便迅速凝结成冰。第二天,路面打滑到连画架都没法支,无奈之下,众人只好提前结束了这次的浔理之行。

回去的车是从中午出发的,刚好是吃饱喝足最容易犯困的时候,乔蓝从上车就开始打盹,这次她备上了U型枕,安稳地睡了一路。

“小乔,到站啦。”旁边的许梦晴戳戳她。

乔蓝睡得迷迷瞪瞪,睫毛微翘,一缕刘海都睡到了后面状似呆毛,许梦晴帮她顺了顺头发,柔软的手感让她想起了家里养的布偶猫。

许梦晴抑制住再捏捏她脸蛋的冲动,拉着她下车,俩人排队来到大巴车的中部取行李。

排在乔蓝前面的是江卓,顺手把她的行李箱也给抬了出来。

“谢谢。”乔蓝从他手中接过拉杆。

江卓顺势问她:“你怎么回去?”

“我爸来接我们。”乔蓝说。

我们?

江卓还未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就看见乔蓝似乎看见了来接她的家人,朝远处的某个方向招了招手,然后她手里的行李箱拉杆便被另一只修长宽大的手拉走。

乔蓝跟在周暮云身后,对他跟许梦晴挥了下手:“拜拜,我们先走啦……”

许梦晴笑:“嗯呢,回头画室见。”

待俩人走远,同样在排队取行李的谈宇飞八卦地嘀咕:“回家都坐一辆车,他俩没谈恋爱狗都不信……”

“人家谈不谈恋爱跟你有关系吗?”许梦晴不满他在背后嚼舌根。

“那也没必要遮遮掩掩啊,上次我就说他俩戴情侣围巾还不承认,我这双火眼金睛能看错吗?”谈宇飞扭过头,拍了下江卓的肩,“江叔叔是不是也开车来接你?让哥们蹭个车呗。”

被搭肩的人毫无反应,好似没听到他说话。

“……江卓?”谈宇飞只好又叫了一遍他的名字。

江卓回过神:“哦行。”

坐上自家的桑塔纳,老乔从乔蓝上车就像没见过她似的,不断从后视镜里打量她。

“几天不见,怎么感觉闺女瘦了。”

乔蓝在大巴上睡够了,拿出手机玩消消乐,没什么精神地说:“我瘦没瘦不一定,不过这俩天你跟妈妈出去浪漫吃大餐,肯定是胖了。”

被闺女打趣,老乔只顾呵呵地笑:“这趟写生感觉怎样,我说让你们去庙里拜一拜,去了吗?”

“没去成,浔理又是下雪又是下雨,路面结冰,去山上的路都已经封了。”

乔蓝本来是想走之前,去庙里求一下学业的,结果计划完全被天气打乱。

“那真是可惜了,没关系,明年有机会再去。”老乔安慰地说。

回家途中,老乔一直在问她在浔理写生的日常琐事,乔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眼神却忍不住地落在同排的少年身上。

自从那天离奇的春梦后,她连着两天,都没太主动跟周暮云说话,这几日,大家都聚在一起写生,周暮云也没发现她的异样。

这两天琢磨下来,乔蓝觉得可能是因为她太久没去像公共泳池那样会欣赏到异性身体的地方,冷不防地撞见,冲击力太强,才导致出现的后遗症。

跟周暮云本人无关。

乔蓝心里有了结论,也就没有那么心虚了。

她默默打量着男生的侧颜,虽然俩人互损惯了,但实话实说,周暮云的颜值还是挺能打的,几乎是从小就漂亮到大。

冷白皮,高鼻梁,内双,薄唇,弧度刚好又略显锋利的下颌线,实在挑不出什么缺点来。也许是因为每天开门都能看到这张脸,乔蓝一直都不怎么关注男孩子的外貌,反正再帅也没有周暮云帅。

换言之,她是一个重内在的人。

乔蓝觉得自己之所以会对江卓有好感,九成九是因为高一时的作业簿事件,和他温和的性格。

……说起来,周暮云和江卓的性格,还真是天南地北,极具反差。

乔蓝正想着有的没的,周暮云冷不丁地转过头来,与她四目相对。

“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

“那你盯着我猛瞧。”

“……”

看两眼就是猛瞧了?

乔蓝看到他唇角牵起一抹即将开嘲的弧度,自知躲不过他的打趣,先一步把他的台词说出来:“看你长得帅行吧。”

周暮云低笑一声:“行啊,随便看,不收费。”

“暮云长得是很帅,像那个现在流行的什么韩国爱豆,在学校肯定不缺女孩子追。”老乔很热衷于加入他们俩的话题,什么都能接上。

“爸爸,”乔蓝有些不满地身体前倾,凑近问他,“你只夸他,你闺女就不漂亮吗?”

“当然,这还用说,我闺女必须是最漂亮的,”乔蓝还没来得及骄傲,又听老乔问,“那在学校有人追你吗?”

乔蓝瞬间哑口,好像……还真没有。

前两年的情人节,她也就收到过两三封匿名的情书,也不知道是谁送的,后来就抛却脑后了,对比当时周暮云被情书塞到快溢出来的桌洞,她还真不好意思讲。

老乔挑眉哼了声:“没人追就对了,谁敢,打断他的腿。”

“……”

周暮云闻言握手机的手一顿,垂眸看了眼自己笔直的腿,莫名感觉有点凉飕飕。

老乔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说:“你们早点回来也好,明天去市场逛逛,提前置办好年货。”

乔蓝这才想起来,还有不到两周,便是春节了。

“暮云,今年春节你跟奶奶打算怎么过啊?”老乔问。

乔蓝偏头看了眼正低头刷手机的周暮云,印象中,他一直都是和周奶奶一起过年,从未见过他父母回来,或是他们去别的地方过年,今年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果然,他放下手机,回说:“在家过。”

乔蓝想起什么,忽然坐直身子:“爸,我们今年还要去外婆家过年吗?”

每隔一年,老乔总会带着她们去外婆家过年,她其实不太想去,总觉得没有在家里自在。外婆家远在隔壁省,坐高铁都要三四个小时,平日里联系不多,外婆跟她的俩个舅舅更亲近,对于沈秋琳这个嫁出去的女儿,表面上一碗水端平,实则心都偏到北冰洋了。

她还记得上次在外婆家过年,无意间撞见外婆背着她偷偷给她的表弟塞红包,那场景她现在想起来都尴尬。

“不去了,我们也在家过。”老乔看了看后视镜里的俩个孩子,笑说,“要不今年我们俩家一起过吧,人多热闹些。”

“好,回去我问问奶奶。”周暮云说。

乔蓝更不会有什么意见,她实在太馋周奶奶那手面点功夫了,甚至已经开始有了期待。

从浔理回来,乔蓝又开始家里和画室俩点一线的日子,临近春节,画室提前俩天放了假。乔蓝也没有出去玩,光闷在家里补寒假的文化课作业。

大年三十那一天,沈秋琳早早地给乔蓝和老乔父女俩派了活,一个帮忙做家务倒垃圾,一个负责在门口贴春联,乔蓝才算是久违地跨出了家门。

春联是沈秋琳挑的,每年的横批都是“家和万事兴”。乔蓝贴完左右的上下联,要贴横批的时候,才发现踮起脚都够不到,正要回屋里去拿凳子,一只手从她脑袋上方伸过来,轻松按住了摇摇欲坠的横批。

“胶水。”周暮云懒懒道。

乔蓝奉上双面胶,后者接过时垂眸看了她一眼:“今天穿得倒是喜庆。”

她今天穿了个洋红色的呢子风衣斗篷,因为今年是兔年,斗篷的帽子还特意设计了兔耳朵的形状。

她平日里极少穿大红色的衣服,总觉得太扎眼了,可是不得不说,她穿红色的确很显气色,本来皮肤就白,杏眸乌润,长款的斗篷配雪白的毛绒滚边,像个精致的洋娃娃。

“为了应景嘛,新年好啊。”乔蓝笑盈盈的。

“新年好,”周暮云看着伸到面前的白嫩手心,“我是不是还得给你包个红包?”

“嗯哼。”

“最近没钱,买车了。”

“什么车?”

“楼下停着的,你没看到?”

乔蓝回忆了下,楼下停着的……那辆公路赛级别的重型机车?

“那是你买的啊,”乔蓝微微吃惊,“看来你们网吧工作室的业务发展得不错啊。”

“还成吧。”

在高中靠自己赚大几万块钱买车,这在寻常学生听起来,完全是天方夜谭的事,周暮云却似并不以为然。

他现在大多时间都泡在画室,很少去网吧了,工作室的生意基本都交给了庞晨他们,他基本成了甩手掌柜,每个月收点提成而已。

乔蓝知道转艺之后,他很少踏足网吧,但他“七哥”的名头太响亮,只是用他的名号作招牌,庞晨等人的工作室生意依旧红火,每月收入不菲,周暮云有闲钱买车,她倒没有很意外。

恰逢此时,下楼倒垃圾的老乔回来了,看到门上俩人的工作成果:“呦,春联贴的挺正。”

“叔叔,新年快乐。”周暮云问好。

“新年快乐,等着啊,我去给你拿红包。”

老乔这边刚进屋,对面的门又开了。

“暮云,蓝蓝你们没啥事去趟街上,买点炮仗回来。”周奶奶一边系着围裙,一边对她俩笑眯眯道。

“奶奶,新年快乐。”乔蓝立刻嘴甜地拜了个年。

“新年快乐蓝蓝,来,拿着红包。”

于是俩人从楼道里出来的时候,手里各拿着一个厚度不薄的红包。

单元楼下就停着周暮云新买的那辆锃光瓦亮的赛级摩托,黑红的配色,1000cc大排量的发动机,充满了金属和机械的美感,乔蓝感觉自己站在这辆庞然大物面前,都变得娇小了。

周暮云顺手就把老乔给他的那只红包塞进了乔蓝的口袋。

“谢谢哥,真大气。”乔蓝弯起眼睛,奉上彩虹屁。

“有条件的,”周暮云戴上头盔后,又拿出另一个给乔蓝罩上,“寒假作业帮我写了。”

“……”

“那你拿回去吧,这红包烫手,你知道寒假作业有多少吗哥,你想让我写死啊。”

“那就只写语文,懒得写作文。”

少年骨感修长的指节擦过她白皙的下巴,啪嗒一声,把头盔的系带扣死。

戴着头盔的乔蓝像个圆头圆脑的小瓢虫,轻轻点头:“这还差不多。”

周暮云率先跨坐上去,乔蓝紧跟着坐上后座,刚伸手攥住他腰间的衣服,周暮云一拧油门,巨兽似的轰鸣响起,摩托猝不及防地朝前窜出,惯性之下,乔蓝难以控制地身体前倾,撞上他宽阔的后背,双臂搂住了他的腰。

乔蓝的圆头盔抵在他肩后,嗓音闷闷:“……你加油门前能不能打声招呼啊。”

在她的视线外,透明面罩下,少年的唇角轻扬:“你骑得又不是我,打招呼有用吗?”

“……”

什么混话?

一路上风驰电掣,周遭的景致和行人倒退着,宛如电影里蒙太奇的片段。

乔蓝环搂着周暮云的腰,根本不敢乱动,隔着绵厚的布料,隐隐透过来的触感,似乎和她那天在浔里民宿撞见的画面对上了号。

跟女孩子的腰区别很大,轮廓很硬,一点也不柔软。

周暮云以为她会被吓得连眼睛都不敢睁开,偏头看了她一眼,女孩非但没被吓到,杏眼反而睁得跟小鹿似的溜圆。

“你不怕?”

“这有什么好怕的,”乔蓝甚至开始打量他前面的仪表盘,“话说你车技可以啊,开得很稳诶……”

乔蓝沉浸在第一次坐摩托的新鲜感里,眼底闪烁着兴奋的光:“感觉可以再快点……”

方才还抱怨他加油门,此时倒开始嫌慢了。

周暮云看了眼仪表盘,速度已经飚到了55迈,这是城市道路可不是高速,如果只有他自己,想怎么飙都行,他可不想带着她上演秋名山车神。

“周漂亮,你行不行,怎么越开越慢了?”

少年松懒的嗓音顺着风传过来:“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行车不规范,亲人两行泪。”

乔蓝:“……”

行,她回去一定熟读道路安全法。

有坐骑加持,俩人花了不到半小时就买回了炮仗。

俩人进了家门,沈秋琳接过来装着炮仗的袋子,低头一看,好家伙,都是小蜜蜂、魔术弹、仙女棒什么的。

“好在还有两把鞭炮,这些一看就都是蓝蓝喜欢玩的……”沈秋琳笑着吐槽。

乔蓝把脱下来的斗篷挂好,顺手接过周暮云的,一起挂在衣架上:“哪有,选炮仗的时候,我每挑一样问周暮云他都说行,所以就买了这些。”

“好好好,放炮就是图个热闹,放什么都行。”

“来来,你们来得正好,快去洗手,过来帮我包饺子。

既然俩家决定今年合在一起过年,于是商量好,共用乔家的厨房。大家各有分工,沈秋琳在厨房掌勺,老乔打下手,周奶奶则在客厅刚和好了一块面,准备包饺子,见他俩回来,立刻抓来作壮丁。

乔蓝会擀饺子皮,但是不会包饺子,每次她包得饺子一进锅就如同露气的皮球,皮馅各自分家,所以沈秋琳只让她擀皮。

她拿起擀面杖,往周奶奶切好的面团上撒了点面,不经意抬头时看到周暮云正不紧不慢地往上挽袖口,挽至肘部后,一手拿起一张擀好的皮,一手用筷子挑了团馅儿,往面皮中间一搁,乔蓝都没看清他是怎样的捏合手法,一只漂亮又标准的白胖饺子就在他的掌心里成型,随后立在盖帘上。

乔蓝震惊到目不转睛,周暮云会包饺子?还包得这么溜?

“暮云还没这桌面高的时候,就会帮我打下手了,别的厨艺不敢说,这手包饺子的功夫,已经完全出师了。”周奶奶颇有些欣慰地说。

周暮云他妈早逝,他爸整日地不着家,这也导致周暮云比同龄人早熟很多,体恤她这个隔辈老人带着他辛苦,无论什么家务都会主动分担。

谁会包饺子,乔蓝都不会感觉奇怪,唯独这技能放在周暮云身上,让她出乎意料。此时的周暮云已经换上了舒适的居家服,站在周奶奶身旁愈发显得高瘦,卷至肘部的袖口下延伸出小臂流畅劲括的线条。

周暮云的手很好看,手指比例又直又长,乔蓝擀得大小正好的饺子皮,放在他手里仿佛缩小了一号。

她见过这双手在网吧敲键盘的样子,见过他执起画笔的样子,唯独第一次见这双手沾上面粉,跟方才骑着赛级摩托,带着她兜风炸街的少年,完全判若俩人。

……这就叫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趁擀面皮的功夫,周奶奶和乔蓝闲聊:“蓝蓝,你将来想考哪里的大学呀?”

“京都或者杭城吧。”

毕竟最好的两所美院都在那里。

周奶奶看了正在低头捏饺子皮的自家孙子一眼,也不知这家伙听没听到,接着说:“这俩城市都不错,杭城离得近,京都大城市,未来机会多,不管考去哪里都挺好。不过以蓝蓝你的成绩,这俩家美院一定都没问题。”

乔蓝笑了笑,说:“但愿吧。”

作者有话说:

未免有些宝子们感觉违和,再标注一下,文中此时的时间线为2010年。

下章文案剧情预警!~

第42章 042

◎她想起来明天好像是情人节。◎

“暮云, 你呢?”周奶奶问周暮云。

“没想过。”

周暮云放下一颗白胖饺子,似是漫不经心地说。

乔蓝并不意外他的回答,在学习上, 周暮云的确不怎么上心。

话音未落, 少年低沉的嗓音再度响起,“不过既然决定要考美院, 当然就考最好的。”

言下之意,他属意的跟乔蓝一样也是国美和央美。

周奶奶虽然够了解自家孙子,知道他从来不说大话,可乍一听, 都觉得有点天方夜谭。

美院的录取模式是专业分和文化分数相加,除非专业分数特别靠前,考进全国前十,相应的文化课分数的要求就没那么高, 而如果专业分只达到合格的情况下, 那文化课要求的分数便直逼一本线了。

周暮云高二才开始学画, 专业课怎么可能拼得过如江卓那样从小就开始学画的孩子,文化课就更不用说了,以他以往的成绩, 只怕连国美的门槛都摸不到。

乔蓝也是这么想的,哪怕他专业考得不错,可如果文化课成绩太差,想上国美根本不可能, 何况他还是一如既往地不爱写作业。

“咱们尽力而为就行,哪怕不去美院, 去普通大学的设计系也挺好的。”周奶奶笑呵呵地说。

她太心疼这个从小没有妈, 爹还不疼的孩子, 所以对他是放养教育,从来不逼他学习,毕竟自家家底在这,只要周暮云不往死里狠败,足够他衣食无忧。

所以有时候她明知道,周暮云借口出门都是去上网,她也揣着明白装糊涂,从来不说。

周暮云不置可否。

他从来不轻易做决定,考美院这件事,在他决定转艺的时候,就已经列入了他的目标清单。

何况于他而言,这个目标并不难。

在千万玩家体量的网游里,他能打到全服排行第一,同届竞争美院名额的学生又有多少。

他这样“游戏人间”的心态,有些话讲出来会荒诞,他也不喜欢多废口舌。可事实在他看来,考美院这件事还真不比网游打到全服第一更难。

一颗颗白胖饱满的饺子下锅,在热腾腾的沸水里翻滚,电视屏幕里春晚主持人经典的开场白,配合窗外时不时响起的鞭炮声,在推杯换盏,其乐融融的合家欢氛围中,逐渐酿出了久违的年味。

“周婶婶调得饺子馅,真的是好吃。”老乔不吝夸赞,其实沈秋琳包得饺子味道也不错,但是吃了十几年,总是有些吃腻了。

“你们不嫌弃就好,对了饺子馅里我包了硬币,你们小心点吃啊,别硌到了牙。”周奶奶笑说。

“暮云,来多吃点菜。”沈秋琳用公筷不住地给周暮云碗里夹菜,那厢,老乔又起身从玄关架子上取了瓶红酒过来,放在他跟周暮云之前:“来,暮云,陪我喝点小酒。”

沈秋琳瞪了他一眼:“你可省省,暮云还没成年呢。”

“大过年的喝点怕什么,这红酒度数低,喝起来就跟饮料一样,再说男孩子哪有不喝酒的,”老乔旋开酒瓶塞,往玻璃杯里倒了些许,还关切地问他,“暮云,第一次喝酒吧?我就只给你倒半杯行吗?”

“好,我陪叔叔喝半杯。”周暮云干脆应下。

乔蓝在一旁听得想笑,以周暮云平常在酒吧那千杯不醉的酒量,怕是能放倒十个老乔。

周暮云和老乔那厢把酒言欢,乔蓝只顾闷头吃饺子,吃得一脸幸福满足,周奶奶包得饺子是真好吃啊,调了三种不同的馅料,三鲜馅,冬笋鲜肉馅和虾仁蟹籽馅的,一咬就是一包鲜香的汤汁。

忽然间,一声清脆的“咯吱”声在饭桌上格外突兀,乔蓝蹙着眉头,一脸痛苦,好在身旁的人眼疾手快,及时伸出手。乔蓝低头,一枚一元硬币吐在了周暮云手心。

“我的牙……”乔蓝捂着嘴巴,疼得眼泪差点飙出来。

老乔刚想给闺女拿张纸,周暮云先他一步,把硬币丢在桌上,抽了张新纸,无奈地塞她手里:“奶奶都说让你慢点吃了。”

“没事没事,吃到钱是好彩头,蓝蓝新的一年要走运啦。”周奶奶抚了抚她的背以作安慰。

接近零点时,乔蓝想下楼去放鞭炮,周奶奶年纪大了,熬不得夜,已经提前回房休息。沈秋琳嫌外面太冷也不想下楼,于是就跟老乔站在家里的阳台上,看着俩孩子在楼下草坪外,摆放着鞭炮和烟花。

黑夜星空下,俩个年少的身影在忙忙碌碌,少年蹲下身子去点燃鞭炮的引线,女孩寸步不离地用手机录着像。

当零点的钟声响起,漫天的烟花和鞭炮的火光,在同一时间此起彼伏地在小区上空炸开,少年也在此时恰点燃引线,女孩专注拍摄,没发现自己离鞭炮过于靠近,等到炮仗响亮地炸开,迸出爆裂的外壳,女孩明显被吓了一跳,少年伸手将其拉到身后护住。

阳台上的人将这幅画面尽收眼底,老乔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我怎么感觉这小子对咱家闺女有意思呢?”

沈秋琳瞪他一眼:“说啥呢,这俩小孩才多大啊。”

“也不小了,我高中那会也知道追女孩了,就是没追上。”

“我们家蓝蓝可不是会早恋的小姑娘。”沈秋琳了解自家闺女,一门心思在学习和画画上,而且她管得严,乔蓝哪有胆子去早恋。

“再说你忘了暮云他爸在国外是做什么的了?他家的条件,咱们蓝蓝也高攀不上。”

“反正以后蓝蓝嫁人,绝对不让她嫁太远,最好一个市,最好一个小区,最好就住对门……”

“你想得倒挺好,闺女大了留不住,到时候还能听你的?”

夫妻俩站在阳台上,未雨绸缪地为还未成年的女儿聊些有的没的闲话。

乔蓝家算是比较传统的家庭,每逢时令节日都会尊重习俗,冬至要吃饺子,重阳会去登高赏菊,过年更是会贴春联放鞭炮团圆饭一样不落,拍上几组精美的照片,郑重地发一发朋友圈来迎接新的一年。

象征仪式感的鞭炮放完,乔蓝终于可以玩上心心念念的仙女棒,他把手机交给周暮云,让他帮忙给自己拍照。

她有点怕用打火机点仙女棒,滚轮擦火声响了两次都没有成功点上。

“点个火,手抖什么?”

周暮云看不过去,单手拿着手机拍着,另一只手抽走打火机,在她手里只能擦出火星的火机,瞬间变得乖巧听话,擦出一朵橙红摇曳的火苗。

乔蓝赶紧把仙女棒的一头靠近火苗,点火的功夫,她不经意抬眸,看到火光掩映下,煌煌的光晕里,少年的五官和轮廓仿佛被打了聚光灯,鲜明而清俊,鼻梁又高又挺,他专注做一件事时会下意识的抿唇,优越的唇线勾敛,显出几分性感。

乔蓝捏着仙女棒的手指紧绷了下,怎么回事,她最近怎么老是觉得周暮云帅?

伴随着“滋滋”声,金色耀眼的火花在她手中闪烁绽放,流光四射,乔蓝回过神来,低沉清冷的男声响在头顶上方:“小心点玩。”

乔蓝没有什么镜头感,还会不自觉地肢体僵硬,动作pose全靠周暮云指挥。

“仙女棒拿近一点。”

“不要看镜头,低头看手……”

一支仙女棒燃尽,周暮云低头检视着手机里的照片,乔蓝拿上了两支新的仙女棒,问他:“你要不要试试,我帮你拍?”

“不拍,”周暮云看她一眼,嘴角轻扯,“这是仙女棒,不是仙男棒,哪个大老爷们会拍这个。”

“……”

说来也是,乔蓝想起周暮云似乎从不拍照,杜康还时不时会在个人动态里晒些搞怪的自拍,他的动态圈干净得像是空号,每逢节日也懒得发祝福语,谁也别想妄图从他的动态里窥见一点他的内心世界。

于是一捧仙女棒全被乔蓝给霍霍完了,照片拍了不少,乔蓝也难得有这样放松快乐的瞬间,当金花在指尖绽放,仿佛把漫天的流星都攥在了手中。

直到烟花燃尽,俩人把战场清理干净,将近凌晨一点,乔蓝才回到卧室。

窗外仍时不时有烟花炸开,铸成除岁的余响,蜷在被子里的乔蓝尚没有困意,打开手机,翻看着周暮云拍的照片。

乔蓝的眼睛越翻越亮,不敢相信这是用她的国产手机渣像素下拍出的画面,尤其是一张她手持仙女棒的照片。

灼亮的烟火光晕成了天然的灯板,倒映在少女清澈的瞳孔里,仿佛流星坠落银河。乔蓝忘记了当时自己在想什么,垂眸看着仙女棒之时,唇角恰如其分地勾起三分莞尔,仿佛只是单纯因为焰火的美好而微笑,又仿佛是为憧憬未来、岁月静好而笑。

在特定的角度和聚焦下,低质的像素反而营造出朦胧的意境,足以去当写真照的程度。

她把这张照片居中,配上白天里拍的贴春联窗花,包饺子和年夜饭的照片,凑够了九宫格,编辑了一段新年祝福语,发布到了个人动态里。

很快,炸出了一群夜猫子。

许梦晴:宝贝新年快乐!

谷莹:老乔拍的?技术可以哇,这镜头感绝了。

江卓:新年快乐,岁岁平安。

谈宇飞:这年夜饭看着太有食欲了。

杜康:我怎么觉得包饺子的那张照片里的爪子有点熟悉?像是老大的?

乔蓝把包饺子的那张照片放大了些,才发现真露出了周暮云的一只手,杜康的眼睛是真好使。

还未点开回复框,手机一震动,又收到了一条留言。

周暮云:摄影师不配署名?

他这条留言直接回应了杜康的疑问,乔蓝索性没再回复,没想到俩人竟开始旁若无人在她的动态下面聊起天来。

杜康:老大你今天怎么跑乔蓝家过年了啊,不对,重点是你他妈还会包饺子?

周暮云:我会得多了。

杜康:牛逼。

周暮云:过奖。

乔蓝同样觉得会包饺子这事对周暮云来说很牛逼,但更牛逼的,还是他这手构图与虚实取景绝佳的拍照技术。

果然,一入艺术深似海,审美都跟着提升了。

乔蓝趴在枕头上,越看这张照片越心水,指尖轻点两下,把这张照片上传到相册,替换掉了自己几年没有换过的铃兰花盆栽头像。

虽然今年的除夕没有在外婆家过,但年还是要拜的,大年初一的下午,乔蓝一家三口便带着几大箱的年货,坐上了去往外婆家的高铁。

本来计划在外婆的城市和周围的度假村多玩两天,结果乔蓝万万没想到在大年初五,就收到了初八就要回学校补习的临时通知。春运期间的车票不好买,乔蓝连着蹲了两个晚上才抢到三张无座票,一家人又匆匆忙忙地赶了回来。

初八,教室的玻璃窗外,环卫工人还在清理路边鞭炮的外壳残渣,室内怨声载道。

“谁家初八就开始补课啊,我作业还没写完呢。”

乔蓝跟着在心里腹诽:不仅是作业,她连答应帮周暮云写的作文都没有搞完。

“没事,老曹不是说了作业还是开学交,你可以慢慢补……”

“唉,本来还想去长白山滑雪的,谁想窝在教室里补作业啊。”

“就是说,我还定了冬令营,这补课通知得也太突然了吧!”

抱怨归抱怨,在曹岩抱着一沓新习册走进教室时,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假期诚可贵,分数价更高,这是大家都达成共识的真理。

补习比平时上课几乎没什么差别,除了没有早晚自习,上午四节下午四节,语数外和小六门轮番排满。

就算在这样密集的排课下,乔蓝感觉到同学们的心就像是被桎梏在笼中的鸟儿,越是束缚压抑,越想往外扑腾。

尤其是过了初十的这一天,乔蓝发现大家都有些莫名的躁动,课上偷摸看手机和小声聊天的人明显多了起来。

快下课时,有个胆大的学生对曹岩明知故问:“曹老师,咱们明天还照常补课吗?”

“不补课,”话音落,曹岩看着底下瞬间变兴奋的学生们,笑里藏刀,“还真信啊?明天照常上,谁敢不来可以试试。”

底下顿时“嘘”声一片。

乔蓝尚在迷茫中,谷莹用笔盖戳了戳她的胳膊:“小乔,你猜猜明天是江卓收得情书多,还是周暮云收得多?”

她这才想起来,明天好像是情人节。

“应该江卓多吧。”

乔蓝想起了去年的情人节,江卓和周暮云都收到了满满一桌洞的情书,但俩人处理的方式却截然不同。

周暮云处理情书的办法简单粗暴,有署名的直接像发试卷一样原路发回,匿名的情书直接堆在教室后方垃圾筒上方的窗台上,放学前如果没人过去拿,直接会被值日生倒进垃圾桶。

然而会写匿名情书的,可想而知都是面皮薄的,谁敢在众目睽睽下去教室后面取情书呢。

乔蓝记得去年值日生倒垃圾时,就有个平时不爱说话的女生偷偷红了眼眶。

江卓却很爱护和珍惜这些心意,当时有几个和他关系好的男同学想拆开看内容都被他喝止了,但他回去后究竟有没有看这些情书,谁也不知道。

有了去年的前车之鉴,今年大概没人会给周暮云那个钢筋大直男送情书了吧。

“我感觉还是周暮云多。”

谷莹持相反的意见,周暮云前阵子率领三班夺得校篮球赛的冠军,实打实地出了波风头,今年收到的情书只会比去年更多。

她推了推眼镜,凑近小声问乔蓝:“你今年不打算送一封吗?”

“……”

乔蓝小愣了一下,似乎完全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今年不送的话,就要等明年毕业季了,而且要我说,毕业季送情书是最愚蠢的选择。”谷莹表情认真地说。

乔蓝理解谷莹说的意思,今年从十二月份就要开始备战统考了,明年的二三月份正是四处奔波要考单招学校的时候,要表白只能等到毕业季,而毕业季大家各奔东西,除非考到同一个学校,绝大多数都成不了。

“我想想……”乔蓝说。

放学回到家中,乔蓝一直补作业到了夜深,起身拉窗帘的时候,看到窗外浮在云层上的圆月,并不明亮的星辰点缀其间——在皎皎月色中,所有的星辉在黯然失色。

她突然又想起了谷莹的话,弯腰从书桌最下层的抽屉里拿出了一只粉色的信封。

信封里面装着她一年前就已经写好的一封信,尽管信里的内容,她几乎已经会背了,保险起见,她又拆开重新看了一遍,确定没有唐突不恰的词句。

这与其说是情书,不如说是一封感谢信,感谢江卓在高一开学时,帮自己解围拿错作业簿的那回事,虽然没有署名,但一看内容和字迹便能知道是她写的。

曾经无数次无人的课间午后,她都很想这封信悄悄放进江卓的桌洞,但终究因为怯懦,没有送出去。

趁这次的情人节,她把这封信混在其中,倒是不会太打眼。

如果江卓会看情书,那也一定会看到她这封感谢信,她确信至少信里的内容不会给对方造成困扰和误解。

乔蓝握着信封,发现自己送出这封信的心情并没有那么迫切了,似乎在这一年里,她的心态好像发生了些微妙的变化。

具体什么原因,她也说不清楚。

或许就是因为周暮云那回说漏了嘴,让她知道了所谓的因缘际会和英雄救美,并不存在。

把信纸叠好重新放回了信封,乔蓝拉开书包的拉链,把信封装进了包里的夹层内。

作者有话说:

预判失误,下章是文案剧情。

第43章 043

◎她比他以为的,还要喜欢江卓。◎

在乔蓝的印象里, 好像每年的情人节阳光都特别明媚,像是老天特意给有情人制定的约会好天气。

但对于众多学生来说,这天只不过是个不放假的虚假节日罢了。

乔蓝像往常一样骑着小电驴, 来到校门口。校门口的不远处, 有一家生意很好的便利店,很多一中的学生会来这里买些面包当早餐。便利店前人群扎堆, 那辆线条锋冷的撞色赛级摩托显得格外吸睛。

十七八岁的少年们个头已经窜得很高,四五个人聚在一起嬉闹说笑,朝气蓬勃,又有些微妙的压迫感。其中最扎眼的那一个倚靠在摩托边, 校服外套没正形地搭在肩上,正和几个男生在闲聊,似乎在等人从便利店里出来。

经过的女生们都下意识地避开他们走,又忍不住侧目偷看。

乔蓝停下小电驴, 摘掉头盔放进筐里, 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 抬头,杜康抱着一堆袋装面包刚走出店,刚好和她打了照面。正和别人说话的周暮云闻声停下, 跟着偏头看过来。

杜康朝她晃了晃手里的面包袋:“早饭吃了吗?”

“吃了。”

话音方落,周暮云从杜康的怀里抽出一袋菠萝包,隔空投进她的篮筐,眉梢轻扬:“光喝牛奶也叫吃?”

沈秋琳每逢单日要上早班, 没法做早餐,乔蓝有时候也会买这家店的面包, 或是喝瓶牛奶对付一下。

今天是单日, 她又是掐点来的学校, 周暮云一搭眼就知道她为了图省事,一瓶牛奶就把早饭打发了。

“……”乔蓝看着篮筐里的菠萝包,正好想起一事,把小电驴的撑脚架放下,“周暮云你过来,有东西给你。”

后者闻言直起身,三两步走到她面前,语调懒散:“干嘛?”

乔蓝把肩上的书包放在车座上,拉开拉链——既然收了他的红包,服务就要到位,语文作业里的作文部分,她昨晚全部都赶完了。

她找得太急,抽出习册时,粉红色的信封被带出来,滑落在地上。

乔蓝心一跳,刚想去捡,男生骨节分明的手先一步将信提起。

信封摸着有点厚度,不是空的。

“情书?给我的?”

周暮云纯粹就是嘴欠了一把,他压根也不记得今天是情人节这回事。

“少自恋了,上面写的署名。”

乔蓝咬咬唇,既然都被发现了,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周暮云这才发现信封的右下角写着小字:to江卓。

“正好帮我跑个腿。”

乔蓝本来还在愁,要怎么把这封信不引人瞩目地送给江卓。她实在不好意思亲手给,周暮云跟江卓关系好,让他送最好不过。

以往,周暮云上网打架逃课,都是她给兜底的,这点小忙,他总不会拒绝。

周暮云控制不住跳动的眉心,捏着信封边角的指节收紧,柔软的纸面顷刻间被折出痕迹。

看着面前一脸无辜的女孩,恨不得掐住她婴儿肥的脸,使劲晃晃她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水还是浆糊。

让他跑腿给别的男生送情书?

“胆子真肥啊。”

周暮云气极反笑,语气听起来倒像是打趣。

他以为以她那蜗牛性子,别说是什么情人节、毕业季,就算是世界末日,她也没那胆子敢写情书跟人表白。

倒是他小看了她。

乔蓝轻拧秀眉,以为他不想帮这个忙,只好提高筹码:“一张游戏卡带够不够?”

“你不帮我送的话,我让杜康送。”她小声说。

周暮云看了眼身后不远处正在和男生们一边勾肩搭背,一边啃面包傻笑聊天的杜康,一把将信封塞进裤子口袋。

“区区一张卡带就想让哥给你跑腿,”少年掩去眼中的晦色,“至少两张。”

乔蓝咬牙:“行。”

她这回也算下血本了。

催促进校的铃声响起,乔蓝把语文习册塞给周暮云后,匆匆推着小电驴奔进校门。杜康几人倒是不着急,悠悠地咬着面包,见他回来,随口问:“小乔找你什么事啊。”

“没什么,”周暮云看着有些心不在焉,想到什么,不确定地,“今天情人节?”

“你才知道啊。”

果然。

周暮云扯唇:“嗯,出门没看黄历……”

乔蓝几乎是踩着点进教室的,前脚刚在位置上坐下,把书包放进桌洞,后脚曹岩就进来了。曹岩没着急讲课,喝了几口枸杞水,背过身先在黑板上不急不慢地写板书。

谷莹见缝插针地和她八卦:“你来晚了,没看到别班女生来给江卓排队表白的盛况。”

乔蓝闻言抬头看向江卓的座位,他正专心地跟着老曹照抄板书,在他的桌角,放着好几盒包装好的巧克力。

如果她今天送感谢信,是不是也会成了“排队告白”的一份子?

乔蓝想,好在她机智托周暮云跑腿,避免了尴尬。

粉笔轻擦黑板的声音很适合放空,乔蓝托腮静静地看着他桌上那摞包装精美、印着粉红爱心印花的巧克力盒子,惊觉自己内心毫无波澜,丝毫没有吃醋的情绪。

或许曾经那点子情窦初开的情愫,就在她得知作业簿事件真相的那天,被完全扼杀在摇篮里了。

始于作业簿,终于作业簿。

诚然,她对江卓还是打从心里的感激,是江卓的出现解救了自己,没有让她在开学的第一天就成为“众矢之的”,让她正常地度过了一段愉快没有负担的高一学年。

所以不管他是出于什么原因,她都是彻彻底底的受惠者,她都很感谢他。

而这份感谢的重量,难以宣之于口,更无法简单地用“谢谢”俩字表达。

也许在江卓看到那封信的时候,已经忘记了这样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那样也好,这封感谢信也算是给她这段短暂且无疾而终的暗恋,画上了一个完整的句点吧。

剩下的时间,她就能专心备战艺考和高考了。

……

隔着一个楼道的三班。

此时,讲台上正在上历史课,周暮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他在思索一个无比深奥的问题:到底谁发明了情人节这么无聊的节日?

光滑的信封摸起来有点烫手。

让人想一把火烧了,又想看看她在信里说了什么,更想去把江卓拉出来打一架。

而似乎唯一正确的选项,帮乔蓝把这封情书给江卓,周暮云压根没考虑过——他吃饱了撑的啊。

“?老大,你不是把那摞子情书都扔教室后面了吗,怎么还偷偷留了一封?”

周暮云的小动作怎么都瞒不了同桌的杜康,他的语气大感意外。

“……”

周暮云迅速把信封塞进桌洞,这反常的举动,愈发更激起了杜康的好奇心。

“啧,谁写的啊?这么宝贝。”

宝贝你妈。

周暮云拿眼尾扫他,一字一顿,嗓音低哑:“不八卦会死吗?”

“可比死还难受啊,”杜康更来劲了,“这是不是兄弟啊,有什么八卦是我不能听的?……是四班的那个班花?还是广播站的那一个?”

“那就去死。”

周暮云呛声,心里烦躁到了极点,没半点心情跟他玩笑。

杜康见他是真动了火气,没再上赶着嘴欠。

但心里的疑惑只增不减,他没看错啊,那信封粉粉的,肯定是情书,可老大的表情怎么仿佛跟收到了战书似的?

一上午过去,周暮云心有多烦,杜康的心就有多痒。

课间,周暮云起身出去了,杜康旋开运动水杯,喝了两口水,不经意看到粉色的信封从周暮云的桌洞里露出一角。

杜康对那封信好奇得要命,像是有蚂蚁在手背爬,不让他看内容,他就看一眼署名总行吧。

他装作起身要去接水,动作幅度大了些,撞到桌沿,那信封往下滑了滑,右下角的落款彻底暴露出来。

杜康眯眼。

to……江卓?

经常抄她作业的杜康,一下就认出来这是乔蓝的字迹,嘴里还没咽下去的水差点喷出来。

好大一瓜!

小乔竟然给江卓写情书!

难怪老大脸色那么难看……

关键是,明明是给江卓的情书怎么跑他手里了?

杜康的好奇心不但没有被满足,反而更纳闷了,掩耳盗铃地赶紧把摇摇欲坠的信封往里怼了怼。

午休时分,学校食堂。

江卓和裴浩打完了饭,端着托盘来到靠边的位置落座。今天的菜单有荤有素,有汤还有水果,一高的校领导向来很重视学生们的营养均衡,只是这大锅菜的味道难以恭维。

裴浩往嘴里送了口菜:“食堂是不是换厨子了,怎么感觉宫保鸡丁比以前好吃了?”

“有吗?”江卓也吃了一口,说,“我感觉没变化,估计是你太饿了。”

“那可不,你可是一上午收了十盒巧克力的人,光吃那就吃饱了。”

裴浩的语气有点酸溜溜的,整整十盒啊,还都是高档的品牌,他这辈子都没收到过这么多巧克力。

江卓不置可否,或许在别人看来,收到那么多情书和礼物是值得炫耀的事。可对于他而言,这些近乎负担。

拒绝会伤同学情面,而他作为班长,又需要同学的爱戴和拥护,所以,他只能照单全收,实际上那些情书和礼物,他一封也没有打开过,去年收的巧克力在家里已经放到过期了。

手机震动一声,是公众号推送的新消息,裴浩一边往嘴里送食物,一边百无聊赖地点开看了一眼,手指机械地往下滑动,忽然间停住,他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眼睛瞪大,伴随着吸气:“卧槽!”

等不及江卓询问,裴浩迫不及待地把手机屏幕分享给他:“看这个。”

江卓看了眼,标题起得毫无新意:[情人节已至,跟你的crush来一场浪漫的浔理之旅吧!]

上面大段的文字都是在介绍浔理的美食和美景,居中的一张街拍照片占据了屏幕大半。照片里,一对年轻男女亲昵地依偎在一起,高大男生微微弯下脊背,手臂虚搂着女孩的腰,背后的长街灯火通明,氛围狎昵又暧昧,怎么看都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是乔蓝和周暮云。

江卓神色僵住,瞬间联想到之前那些微妙的细节。

情侣围巾,同坐一辆车,一起过年包饺子……如果这些都只是巧合,或是邻里之谊的话,那这次几乎是板上钉钉的实锤了。

“早就看出来他俩不对劲了,在浔理的时候,谈宇飞说他俩戴情侣围巾,小乔还不承认,还怕传出去让老师知道啊?”

裴浩一直不明白谈个恋爱有什么可瞒的,尤其是周暮云那种无论在社会和学校都混得如鱼得水的人,换女友只怕比换衣服还勤。

不过转念又想,对方是小乔也说得通了,她可是老师们眼里的乖乖女和宝贝疙瘩,若是因为早恋被通报批评请家长,那可就闹得不好看了。

裴浩咬着筷子头,打量着照片,嘀咕了句:“不过还别说,这张照片拍的还挺好看的,跟模特一样。”

不止裴浩这么觉得,底下有不少评论也在讨论那张配图。

[前几天刚从浔理回来,怎么没有见到这么帅的小哥哥QAQ]

[小姐姐皮肤好白,长得好乖,配一脸呜呜呜,想去浔理了!]

[路人街拍有这颜值?该不会是公众号请的模特吧。]

[明显是真情侣啊,男生的眼神骗不了人,浔理这波宣传到位了~有没有人情人节一起去浔理放花灯的,我请你吃双浇面~]

“我吃饱了。”江卓放下筷子,端起餐盘起身。

“这么快?等等我啊。”

裴浩光顾着看公众号吃瓜,连忙匆匆扒拉几口饭菜,追着江卓的身影往食堂窗口归还处走。

临近放学,乔蓝收拾好书包,正准备出教室,忽然看到周暮云的身影从窗边一闪而过。

往常放学后,他都会跟江卓他们打会球再回家,今天怎么走得这么早?

她的信,他到底送出去没有?

乔蓝看了一眼窗边还在帮同学讲题的江卓,手中的动作不由得变慢。

“小乔,好了没有,今天怎么这么磨蹭。”谷莹在门口探出个脑袋催她。

“来了。”

乔蓝只好把书包拉链拉上,走出教室的时候心下腹诽,周暮云要是忘记送信,她这辈子也不会给他写作业了。

周暮云并没有走,而是在另一侧的走廊里抽了根烟。烟头上的明火被摁灭,贯进来的晚风将辛辣驱散。

杜康也把烟掐了,问靠墙的少年:“今天不打球了?”

周暮云冷淡地“嗯”了一声,抬腿:“去网吧。”

杜康啧了声,道了句稀奇,自从俩人转艺后,周暮云再没踏足过网吧,以前的客户还在向他打听,问七哥最近怎么了,是不是进去了——俩三月前,周暮云和诸神工会的人打群架的事还有不少人记得。

结果当然是被杜康臭骂一顿,说七哥是改邪归正,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去了。

周暮云长得高,操作犀利,办事沉稳靠谱,接了那么多代打的单子,没有一笔搞砸的。

客户们都以为他是大学生,没想到才高二,好在周暮云先前带庞晨一众小弟打过一阵子竞技场,把他的技术提上来不少,现在代打工作室由他们在管,生意也不差。

“走走走,俩月没碰键盘,我都快忘技能咋放了,听说还出了新的团队副本,今晚要不要通宵啊?”

太久没上网,杜康兴奋异常,赶紧短信联系庞晨给他们留好机子,走到校门口时,余光看到有个熟悉的身影擦肩而过。

杜康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才那人是江卓,几米开外,他倏地勾住周暮云的肩膀,低声打探:“什么情况?”

“感觉你俩怪怪的,连声招呼都不打?”

周暮云嗓音淡淡:“每天都见,有什么好打的。”

杜康想到什么:“对了,小乔的情书你是不是没给江卓?”

周暮云身形顿住,抬脚就踹:“你他妈——”

杜康预判着扭腰躲开:“我先声明,我可没偷看啊,只看到了个署名,”先把自己摘干净后,他义正严词地反问,“你藏人家小姑娘情书干嘛,这可不厚道。”

周暮云皮笑肉不笑:“行啊,开始说教起我来了,你是哪边的?”

杜康回忆起来:“今天早上,小乔叫你过去,是让你帮她送情书的吧?她要是知道你没送,不得急死?你不愿意送的话,信给我,我去送。”

“……”

周暮云觉得杜康的脑袋有时候就像被驴踢了一样,索性转身喊了一声:“江卓。”

后者顺声回头,周暮云从兜里拿出那张对折的信封,朝他晃了晃:“你的情书,要不要?”

“?”

江卓觉得莫名其妙,他给自己送哪门子的情书?

再说给他的情书,怎么可能会在周暮云手里?

“没兴趣。”江卓皱眉道。

周暮云好似早知他会这么说,似笑非笑:“行,你别后悔。”

江卓心情有点复杂地看着神色坦荡的少年。

上次篮球赛那回,他试探地问了乔蓝和他的关系,周暮云的反应并不像是说谎。他们是什么时候好上的?就是在浔理写生的那几天吗?

他不懂周暮云此举是什么意思,多半是得胜者的炫耀吧。

于是没好气地转身走:“你自己留着吧。”

他本来就不习惯跟别人抢东西,公平的竞争他愿意接受,可是既然他俩都已经成双入对,他何必放下自尊横插一脚。

再说他有大好的前途和未来,尤其高考在即,更不应该在这种事情上分心。

校园恋情太脆弱了,跟高考分数相比不值一提。

江卓走得很果断。

“满意了?”

周暮云重新把信封对折,放回口袋,眉尾轻挑。

杜康挠挠头,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可他的智商根本没发现周暮云根本没提情书是乔蓝送的这回事。

他还很疑惑,明明江卓不爱得罪人,对情书向来都是照单全收,不知为何却偏偏不收她这封。

可怜的小乔,哥也只能帮你到这了。

杜康搭住周暮云的肩,尴尬地打了个哈哈:“上网上网去。”

四季网吧。

喧闹的吵嚷声沸反盈天,七号机附近是唯一的去清净之地,只有清脆地键盘敲击和时不时的点烟声。

杜康把键帽都快按出了火星子,周暮云倚靠着沙发椅,只有双手覆在键盘上,看起来速度不快,但是认真看便会发现,他释放技能间完全没有空隙,也没有花里胡哨的多余动作,端的是一个稳准狠。

俩三个月没有碰游戏,他们原先顶尖的装备已经逐渐不占优势,可是这点不算差距的差距完全被操作所弥补,很快,对面被锤得毫无招架之力,在公屏上扣出投降的缩写。

屏幕前的人并没有手下留情,直到把对面的血槽清空,竞技场0:3的比分跳出屏幕,杜康喊了一声“牛逼”。

周暮云摘下耳机,虚挂在脖颈上,并不见赢了游戏的兴奋感,反而显得有些意兴阑珊。

他也很奇怪,曾经跟兄弟们可以通宵消磨一整夜的游戏,如今竟让他提不起半点兴致。尤其是对面那哥们嗓门贼大,一口一句脏话,叫得他愈发心烦。

杜康还想着要通宵,结果不到九点钟,周暮云把键盘往前一推,拎起椅背上的外套,留下一句“不玩了,没意思”,提前走人。

回到家,陈姨在电饭煲里给他留了保温的饭菜。周暮云没有什么食欲,碍于奶奶,还是吃了一些。

关上卧室门,少年仰躺在床上,隔着校服布料,信封纸张微硬的触感难以忽视地传来。

周暮云心里清楚,今天一天宕到谷底的情绪,都是因为这封信。

起初,他发现乔蓝对江卓的小心思,还能稳住情绪,问她喜欢江卓哪一点。

他以为在小姑娘知道作业簿乌龙事件的真相后,这段莫名其妙的暗恋就该翻篇了。

他没有想到她比自己以为的,还要喜欢江卓。

以至于到了送情书的地步。

薄薄的信封在指间转了两圈,周暮云终是没有拆开,而是拉开书桌最下方的抽屉。

藏女孩子的情书,周暮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做出这种没品的事。

把信封丢进去的同时,他眼神倏地一顿,看到了一张画。

是之前帮小乔藏漫画为交换,她给自己画的那张素描像。

右下角签着她的名字,乔蓝。

相同的字迹现在签在给其他男生的情书上,摆放在一起,倒显得格外讽刺。

作者有话说:

江卓:他真该死啊,有什么可炫耀的。

周暮云:他真该死啊,小乔看上他哪了??

第44章 044

◎他怎么可能还去喜欢她?◎

同样阳光明媚的早晨, 同样的地点校门口,仿佛是昨天的场景重现。

“周暮云,你过来……”

乔蓝叫他过去, 眼神却躲躲闪闪, 欲言又止。

等到他在她面前站定,她仿佛鼓起了莫大的勇气开口:“昨天那封情书, 其实是给你的……”

“我害怕被你拒绝,因为我知道,在你心里,一直把我当妹妹看, 所以只好假借江卓之名,”乔蓝委屈得眼眶都有点红了,一双水盈盈的眼睛望着他,“可是里面的信, 都是对你说的话……你能理解吗?”

周暮云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可以这么哑, 他偏过脸:“嗯……我原谅你了。”

忽然间, 他感觉腰被一双纤细的手臂搂住,香软满怀,女孩被风扬起的发丝拂过他脸前, 他闻到淡淡的铃兰花香味。

清晨一缕阳光透过玻璃,照在少年紧闭的双眼上,晃眼又刺目。

周暮云揉着眉心,掀开被子坐起来。

被打碎的梦境, 细节依旧清晰。

周暮云觉得自己大概是魔怔了,才会做这么不要脸和不切实际的梦。

原谅了是什么鬼啊?

他起身去拉窗帘, 发现隔壁阳台上养的铃兰花开得正好, 被晨风一卷, 香味都飘到了自己这边来。

正要将窗户合上,他看到楼下,一个娇小的身影正撅着屁股蹲在电动车旁边,像一只蹲在树洞旁边掏坚果的松鼠。

“车坏了?”

听到从楼道口传来的脚步和熟悉的男声,乔蓝头也未回,蹙着眉尖:“嗯,电量是满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启动不了。”

她昨天骑的时候就发现了,油门有些不灵敏,今天生怕路上出什么事,特意起早了点,结果小电驴彻底启动不起来了。

周暮云上前检查了下:“应该是调速转把的连接线坏了。”

他看了眼手机的时间:“要送你吗?”

“不用,你先走吧,我看看这个什么线能不能修好,实在不行让我爸送我……”

乔蓝几乎立刻就拒绝了,他那台机车动静太大,太扎眼了。她最怕被同学议论了,万一被老师或年级主任看见了,说都说不清。

周暮云跨上停在她小电驴后方的摩托,长指扣上头盔搭扣,嗓音冷淡:“随便你。”

乔蓝忽然想起什么,扭头问他:“对了,那信你帮我给江卓了吗?”

周暮云“嗯”了一声。

确实给了。

只不过人家没收。

乔蓝松了口气:“游戏卡带我明天买给你啊。”

“……”

周暮云舌尖抵着后槽牙:“不用,戒游了。”

话音落,直接一拧油门,机车轰鸣着呼啸驶远。

乔蓝本来还想说,不要卡带就请他吃顿饭什么的,结果话都不等她说完,腹诽倒是替她省钱了,继续蹲下研究她那突然发脾气尥蹶子的小电驴。

周暮云看到乔蓝几乎是踩着铃声从窗外的走廊飞奔过去。

好在没迟到。

第一节 是生物课,老师是退休后又返聘回来的老教师,上了年纪,有点耳背。在他的课上,回答问题需要提高三倍的分贝,私下想要聊天开个小差什么的,都多余传纸条。

跟周暮云同排隔着一条走廊的蒋勤今天格外不安分,椅子嘎吱嘎吱地响,一会双手抱头,表演头疼,一会捂着腹部,唉声叹气。

周暮云难得想看会书,烦不胜烦,问杜康:“他在发什么癫?”

了解内情的杜康说:“他暗恋的那个女生昨天情人节被人表白了,就是上次篮球赛,给他送水的那个女生。”

“……”

周暮云哪里记得谁给蒋勤送过水,他只记得那回,乔蓝要给江卓的水被他给截胡了。

蒋勤就像一个负能量WIFI,周围人都被他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影响,几个关系好的男生开始给他出谋划策。

“椅子都快被你晃散架了,喜欢就去表白啊。”

“是啊,别人能表白,你为什么不行,别在这折磨兄弟们了,再墨迹下去,人家妹子真跟别人跑了。”

“我感觉人家看不上我。”

“人家篮球赛只给你送水,明显是对你有好感啊。”

“不试试怎么知道,表白也怂?白长一米九的大个了。”

“可是情人节已经过了……”

“谁说表白就一定要情人节啊。”

蒋勤受到兄弟们的鼓舞,一咬牙,还真的趁课间,跑到二班去和那个女生表白去了。

“陈婉,我喜欢你,你能做我女朋友吗?”

蒋勤长得人高马大,平日在球场上逞威作凶,可是面对女生时怂的一比,挠着头吞吞吐吐,好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

那女生看起来比他还紧张,抬头看着几乎比她高上两个头,手臂肌肉比她大腿还粗的蒋勤,声音有点发抖:“我……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对……不起啊蒋同学……”

蒋勤虽然早就做好被拒绝的准备,可发生时还是愣住了,追问:“那你那天为什么要给我送水?”

女生欲哭无泪:“那天我忘记带隐形眼镜了,把你认成了我们班的后卫,真的对不起。”

“……”

围观了这一幕的杜康虽然很同情,身体却绷不住笑得花枝乱颤:“噗哈哈哈哈哈,忘带隐形眼镜了,这是什么世纪乌龙——”

周暮云看了一眼那个跟乔蓝身形有些相仿的女生,面无表情。

有那么好笑吗?

蒋勤也被这反转搞蒙了,丧气中又带着点小心翼翼:“那我们能做朋友吗?”

女生看到围观的同学越来越多,丢下一句“对不起”就红着脸跑开了。

……

蒋勤告白失败的名场面,乔蓝并没有看到。此时,她正在和江卓在老曹的办公室里整理期末考的卷子。

一高的考试向来都是封名字所有班级混着批的,拆开封条后要把本班的试卷挑出来。乔蓝是语文课代表,只要挑出语文试卷就行。江卓身为班长,他的活就多了,还要帮忙把成绩录入电脑,打印出成绩单,这几天的课间他几乎都往办公室跑。

办公室里老师们都不在,除了他俩还有别班的课代表,在旁边的工位前整理卷子。乔蓝经常干这活,孰能生巧,翻卷子翻得飞快。

翻到一张五班的卷子时,她下意识就想翻过去,可是无比熟悉的字迹又让她停下动作。

姓名那栏写着“周暮云”,她再扫了眼成绩栏,惊讶地张大了眼睛。

满分150分的语文试卷,他竟然考了121分。

理科班的语文试卷除了没有附加题,其余题目都跟文科班一样。作文扣得分有点多,像古诗词填空、阅读理解等都完成得不错。

这次期末考的难度偏难,乔蓝自己考得还行,有好几个平时成绩的同学,这次发挥得都不太好。若不算附加题的分数,周暮云这成绩放在他们班都算靠前了。

乔蓝犹记得高一的时候,周暮云每次语文考试作文都是摆烂不写的,考八九十分是常有的事。

他……什么时候进步这么快了?

难怪上次包饺子的时候,他说想考美院,按照这样的进步速度,也不是没可能。

“小乔?”

乔蓝每找到一张本班的卷子都会放在江卓手边的桌面上,方便他登记。

她在这张试卷上停留的时间太久,江卓不见有卷子分过来,奇怪地往她手里看了一眼,不出意外地就看到周暮云的名字。

“还有一个月就要小高考了,我记得你化学偏弱,这段时间有提升吗?”

乔蓝没想到江卓会突然跟她聊学习的事,保守地说了一句:“有一些。”

她这次化学期末考的成绩比她预估的高了八分。

“嗯,学习是第一顺位,”江卓笑了下,似乎意有所指,“我希望你不会被其他事情所打扰,有不懂的题可以来问我。”

江卓连自己都觉得这话说得双标。

明明他之前还说过想追小乔,现在知道她和周暮云谈恋爱,又说要把精力放在学习上这种假大空的话。

江卓心里自欺欺人地想,他只是在提醒她,现阶段该以学习为重,并无拆散挑拨他们的意思。

如果跟小乔在一起的是他,俩人说不定能共同进步,一同考去更好的学校,但她跟周暮云,就不好说了。

乔蓝根本不知道他俩在浔理拍的那张照片这俩天在班里几乎传遍了,所有人都以为他俩在谈恋爱,唯独她本人还蒙在鼓里。

她以为只是来自班长善意的劝告,亦或者是……江卓看了她的那封感谢信,算是一种鼓励?

甚至有些开心雀跃地点了下头:“好。”

“……”

这反应,完全没有听进去啊。

江卓心下无奈地叹了口气。

转眼到了正式开学。

继文理分班后,又迎来了第二次分班。这次是把转艺的学生从文理班里分出来,单独成立艺术生班。

整个年级总共就只有俩个艺术班,分别是七班和八班。乔蓝一进七班的教室,发现近乎全是熟面孔。

许梦晴、江卓、裴浩、蒋勤、杜康、冯灿灿都在,乔蓝看了眼座位表,她的位置在在许梦晴旁边,江卓的前一排。

向阳画室里一高的学生,几乎都被分到了七班。

看到此情此景,乔蓝第一个想法是,有这么多美术生在,今年的黑板报终于不用她画了吧。

“小乔,快过来坐。”

许梦晴看到乔蓝来了,立刻朝她招手,继而搂抱住她的胳膊,激动哭诉:“没想到我俩成了同桌,太好了呜呜呜,原本我还担心会继续跟裴浩坐同桌,那我还不如买块豆腐撞死得了。”

之前在五班,许梦晴和乔蓝就是前后座,如今晋升成了同桌。许梦晴心里乐开了花。乔蓝性格温软,从来不发脾气不说,而且问她问题,从来不藏着掖着,讲得特别细,许梦晴觉得和她做同桌,未来一年都会很舒心。

乔蓝也很庆幸同桌是许梦晴,而不是别班的陌生人。

而让她稍感难过的是,和她做了两年同桌的谷莹被分到了隔壁八班。

“砰——”教室后门被人猛地撞开,少年高大挺直的身影贯进来,好像是光顾着跟旁人说话,没收住力道。

这动静引得不少人侧目,但一见是周暮云,瞬间不敢再多看。

最后一排仅剩下一个空位,旁边坐着一个女生,周暮云拉开椅子,将书包撂在桌上坐下,认领了这个座位——他的身高窜到一米八以上后,他再也没被分到过最后一排之外的位置。

“老大,缘分啊,蒋勤江卓也在,以后约球都不用窜班了。”

杜康的座位跟周暮云就隔着一个走廊,身子歪过去,嬉皮笑脸:“小乔也跟我们一个班啊,又能有作业抄了。”

周暮云抬眼看到座位是前后座的乔蓝和江卓,唇角的弧度收敛了些。

一共就俩个艺术班,分到一个班有什么可惊讶的?

“有作业一起抄呀。”旁边的女生笑盈盈地接了话头。

杜康嗓门大,乔蓝乍一听到自己的名字,下意识地扭头。她坐在第二排靠窗,周暮云坐在最后一排靠后门的位置,正好形成了一个对角线,几乎是最远的距离了。

不看还不知道,她刚才都没注意周暮云也分到了七班,而且他的同桌是周馨月——校篮球队啦啦队的队长,女神校花级的人物,听说从小就学跳舞,市里省里的舞蹈比赛拿了不少的奖项。

此时,俩人并排坐在一起,周馨月眉眼带笑,不知道和他说了些什么。

乔蓝收回视线,继续和许梦晴聊天。

“好说好说。”杜康倒是先替别人大方起来。

周馨月是很多男生眼中的女神,他没想到女神也这么接地气也会抄作业,瞬间感觉关系拉近,立马热络起来。

殊不知周馨月早因为拿了某省级比赛的奖项,被一所大学提前录取,高考只不过是走个过场。

周馨月跟杜康说着话,眼睛却望着周暮云,在等他的回答。毕竟这段时间,学校里不少人在疯传,他跟乔蓝在谈恋爱,她同样也很好奇。

而就在他们讨论抄作业这一话题时,她的同桌居然从书包里翻出了一本书来看,眉眼收敛,没什么表情,更没有接话的意思。

周馨月略感无趣地耸耸肩,她被众星捧月惯了,眼光也高。周暮云虽然让她好奇,既然人家没有搭话的意思,她也不会上赶着去贴,自顾自地拿出小化妆镜,一边看美妆视频一边补妆。

一共历经了俩次分班,一高总共就只有八个班级,怎么分班都会有相熟的同学,教室里吵吵嚷嚷,完全没有高一初开学时的拘谨感。

当一道夹着保温杯的微胖身影出现在教室门口时,教室静止了一瞬,然后响起此起彼伏的哀嚎。

老曹笑眯眯:“想不到吧,我又是你们的班主任。”

看到底下许多熟面孔,尤其是他带出来的班长和语文课代表依然在,老曹心情极好,把保温杯搁在讲台,说了句和上学期开学时近乎一模一样的话,“江卓和乔蓝,过来跟我去办公室拿教材。”

被点了名字的乔蓝起身,准备跟江卓一起去办公室时,莫名感觉到有道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冷津津凉飕飕。

她转过头,并没有找到那道目光的来源,江卓喊了她一声,只好快步跟了上去。

分班的新鲜感尚未持续几天,众人就迅速被拉进紧张的备考状态里。

六科试卷轮番上阵,每天写到头昏眼花,连一向爱霸课的老曹,都暂且退位让贤,主动把体育课让给副科老师来上。

六科考试花了整整三天才考完,当乔蓝走出考场后,长长出了一口气,顿觉身上的担子轻了许多。

经过大大小小无数次的模拟考后,乔蓝对考试已经完全脱敏,甚至都没有感觉到紧张。

考完她预估了下分数,物生历政这四项她有把握拿高分,至于最让她头疼的化学,她保守估计考个C应该也不是问题。

小高考的考点在三中,听说旁边的小吃街有家铁板烧很火,乔蓝跟谷莹约好了考完去吃。乔蓝走到校门口的时候,谷莹还没有出来,外面又飘起了小雨,于是便站在旁边的文具店廊下等她。

文具店的旁边是一家书店,周暮云和几个穿着一高校服的男生站在门口避雨,淡薄的烟雾一呵出口便晕染散开。

乔蓝以为他又在跟一票男生聚众抽烟,仔细一看,只有周暮云的香烟细得过分,似乎咬得是棒棒糖?

乔蓝是侧身半背对着他们的站姿,又隔着门柱,周围来往都是刚散考的学生和来接孩子的家长,伴着小雨的滴答声,嘈杂纷乱。

她不确定周暮云有没有看到她,不过见他周围那么多人,也歇了和他打招呼的心思。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好像自从托他给江卓送感谢信后,周暮云就很少主动找她讲话,偶尔在楼道里碰见,又总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她这段时间又在忙着备考,好似很久没有和他说过话了。

男生们的对话声隐隐约约地传过来。

“这次小高考,我能考三个C,我妈就满足了。”

“谁不是呢,三个C刚好达标,考A高考才能加分,考B还是C也没啥区别。”

“老大,你最近可是天天看书,能达标吗?”杜康的声音。

顿了顿,周暮云的嗓音飘过来:“不好说,临时抱佛脚,我高一几乎没怎么学。”

确实,那是他上网打游戏最疯的一年,翘课通宵是家常便饭,白天上课就是在补觉,还经常跟做代打生意的同行混混打架、抢地盘。

乔蓝心下哼哼,快高考了才想起来学,早干嘛去了。

忽然,不知道是谁“诶”了一声,乔蓝抬眸看到周馨月打伞走到路边,被她妈妈开车接走。

“七哥,那就是你同桌吗?”

“身材好正啊。”

“跟校花做同桌的体验如何?”

乔蓝还没听到他的回答,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扭头,谷莹朝她挤眼睛:“怎么在这站着,走啊,去吃铁板烧,饿死我了……”

“没感觉。”

周暮云倚在玻璃落地窗的墙角,用舌尖把棒棒糖顶到另一边,腹诽这个香蕉味的棒棒糖怎么这么难吃。

转眸间,看到俩个女生打着一把伞从隔壁的文具店门口离开,伞面将俩人的上半身全部挡住,只露出小半个书包,其中一个有点像乔蓝的那只浅蓝色书包。

一想到乔蓝,周暮云就有点烦闷窝火。

自从分班后,乔蓝每回转头找后座的江卓讲题,从他的角度看得贼清楚,看一眼都来气。

干脆闭眼不看,一心只读圣贤书。

“不是吧,校花都没感觉?你眼光也太高了点吧。”

“这你就不知道了,哪里是眼光高,是心有所属好吧。”

“谁啊。”

“小乔啊。”

周暮云“咔嚓”一声,把嘴里的棒棒糖咬碎,挑眉:“谁说的?”

“别造谣。”

他怎么会喜欢小乔?

他只是,占有欲作祟罢了。

看到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尾巴,不再黏着自己,开始朝别人摇啊摇。

不舒服是正常的。

他不乐意她喜欢别人,也不代表他喜欢她。

……

她都给别人送情书了,他怎么可能还去喜欢她?

开玩笑的俩个男生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周暮云可能是怕谈恋爱影响到乔蓝,毕竟马上升高三了,明智的都在地下恋情,不会摆在明面上来说。

周暮云是不怕影响,乔蓝不一样啊,那可是尖子生。

于是识趣地转移话题。

乔蓝跟谷莹走到铁板烧店时,雨势不减,有些客人为了避雨躲进店里,顺便点上两道小吃,导致店里的生意反而更好了些。

点菜的时候,乔蓝有点走神。

周暮云和周馨月……光这名字听起来就很搭。

她这个对门邻居,是不是要恋爱了?

直到谷莹抓着她的手臂晃了晃:“你想吃铁板鱿鱼还是鸡排?听说他家的铁板蒜蓉虾味道也不错诶……”

“呃……我都行。”

乔蓝嘴上应着,心里还在想,周暮云最近倒是变化挺大,也开始看书学习了,这个时候谈恋爱,岂不是又功亏一篑?他不能这么傻吧。

除了担心,又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绕在心尖,酸酸凉凉,像吃了一口从冰箱里拿出来的酸枣糕。

谷莹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眯眼看她:“小乔,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啊?”

分班之后,俩人虽然还像往常一样结伴回家,但总归不如以前当同桌的时候亲密。尤其是这段时间,乔蓝跟许梦晴走的很近,她们既是同桌又在同一个画室,谷莹自诩是跟乔蓝第一好的闺蜜,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有点小吃味的。

“哪有。”

乔蓝摇摇头,哪有什么事比高考这件事还大呢?

谷莹有点狐疑地审度她,直到服务生端来滋滋冒着热气、香味四溢的铁板烧,瞬间吸引了两个女孩的注意力。

铁板上的鱿鱼烤的火候正好,两侧微微卷起了边,上面裹满了酱汁点缀着白芝麻,泛着诱人的光泽。

乔蓝和谷莹同时动筷,俩个吃货同时发出满足的喟叹。

谷莹想到什么,眼睛骤然发亮:“如果我们都考上想去的大学,毕业季我们去北疆吧。”

“我想去看最美公路,看大草原,看赛里木湖,想吃烤全羊烤馕烤包子……”

乔蓝的眉眼和心情也因为食物的美味而舒展:“我觉得看风景是其次,你纯粹就是为了吃吧?”

“这不是重点啦!”

“好,我陪你去。”

“呜……小乔你真好。”

手机“叮咚”的一声响打破了轻松的氛围,乔蓝拿过手机低头看,一条信息弹出来,来自向阳画室Q/Q群。

[范文希:大家都考完小高考了吧,明天准时来画室报道,开始集训了喔。(微笑脸)]

未散的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

作者有话说:

别别扭扭的男主啊,这样是追不到女鹅的。(来自亲妈的忠告)

第45章 045

◎他最近很奇怪/火车站被抢◎

只有经历过艺考的美术生, 才会知道集训有多么的可怕。

乔蓝深以为然,以至于看到这条消息时,嘴里的铁板烧都不香了。

学校的动作也很快, 第二天, 教室里就贴出了新的课程表。

文化课只在上午上,学习三门主课, 下午则不用来学校,留给艺术生们足够的时间去学习专业课。

当天,向阳画室也出炉了新的作息表和课程安排,从色彩到素描再到速写和设计课, 几乎排的满满当当。

连画了三个小时的色彩,外加俩个小时的素描,乔蓝的屁股都快坐麻了。

前阵子都在备战小高考,有段时间没有这么高强度的画画了, 她趁着起身接水喝的功夫, 起身活动了下有点僵硬的筋骨。

保温水壶里泡着茉莉花珠和枸杞, 热气蒸发散着淡淡的清香气,乔蓝觉得自己真是越来越注重养生了,对碳酸饮料完全失去兴趣, 就连以前最爱的青柠气泡水也不喝了,只钟爱花茶。

原因只有一个,足够提神醒脑。

乔蓝把保温杯放在脚下,准备再画俩张速写, 旁边的周暮云也刚好落笔。

他把画好的画揭下来卷好,又抽出新的画纸按在画板上, 一手拿起胶带卷, 嘴角咬住胶带的一头, 偏头往外一扯,只听“滋啦”一声。

嘴边咬着五厘米的胶带的周暮云愣了下,手里只剩下胶带卷的空芯。

乔蓝见状伸手去拿自己的胶带纸,正要递给他,后者却直接扭头去拿了杜康笔盒里的胶带纸。

杜康一脸‘终于遇到同道中人’的喜色:“老大你不嫌我胶带纸丑啊,太感动了,我就知道你跟我的审美是一样的……”

他的胶带纸带着金色骷髅头的印花,十分葬爱家族,不止被一个人“吐槽丑出了新高度”,“你不会把画具店老板滞销三年的胶带纸包圆了吧?”诸如此类。

“丑就丑点,反正用完都要撕掉,”周暮云把画纸的四个角黏上,“懒得再去柜子里拿。”

杜康瞬间由喜转悲,学着电视剧里的台词含泪控诉:“……终究是我错付了!”

周暮云眉梢抽动:“你他妈正常点,别发癫。”

乔蓝默默地把手里的粉色樱花胶带纸放了回去。

晚些时候,管烁揣着手路过摆着成排画架的教学区,用最寻常平淡的语气,说着如雷贯耳的噩耗:“这周末外出画速写,每人要交五十张速写作业啊。”

“什么五十张?”有学生还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还好吧,十分钟一张,大概九个小时能画完,”管烁一副这算什么的口吻,“周末不是有俩天时间吗,一天五小时,足够了吧。”

“问题是上哪里找那么多模特啊?”

“这都替你们考虑到了,去人流量大的地方,南火车站、北火车站、中心广场还有市医院,每个地方限二十人,都有助教带队,现在就可以报名了。”

抱怨归抱怨,不论何时何地,写生都会是美术生最喜欢的环节,最起码,不用在画室里坐上一天坐到屁股麻,还能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

选中心广场的人最多,交通便利,而且周围很多小吃商铺,画完速写还能去逛个街,仅过了十分钟人数就满额了。

最不受欢迎的是市医院,谁没事会想去医院呢,而且画出来的也是众生苦相。

乔蓝选了北火车站,纯粹是因为离家近,骑小电驴二十分钟就到了,许梦晴只想跟她一组,也跟着选了北火车站。

不过让她有些顾虑的是,北站鱼龙混杂,经常有丢电瓶的事,想着周暮云肯定也会选最近的北站,或许可以蹭他的摩托车去。

看到周暮云选完组回来,乔蓝刚开了个口:“周末……”

“老大,听说南站那边有家台球室还不错,等周末画完速写,去打会球放松放松?”杜康从身后搭上他的肩。

如果画完五十张速写,他们还有精力拿得动球杆的话。

他选了南站啊,乔蓝轻抿了下唇。

看来这顺风车是搭不成了。

“也不是不行。”周暮云应下,又抬眼看向她:“你说什么?”

“……没什么。”乔蓝摆摆手。

这要是搁在以前,周暮云一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而如今便只是定定地看了她一眼,绷着唇角,转身回到画架前继续捉笔画画。

江卓因为去收色彩作业,是最后一个来选组的,此时除了中心广场满员,其他三组都各剩一个名额。

当他看到北火车站那组人里,有乔蓝而没有周暮云时,着实一愣。

他以为周暮云一定会选和小乔一组,那家伙看小乔看得跟眼珠子似的,打球赛喝水都要绕半个操场去喝乔蓝手里的那一杯,坐大巴也要并排挨着坐,这回,他放着近的北站不选,怎么偏偏选了更远的南站?

一直忍到快天黑,趁在水池旁清洗画具,旁边无人,江卓抓住机会,试探地问周暮云:“你怎么没去北站,你不选我就选了啊。”

“你选什么,还需要跟我汇报啊。”周暮云把调色盘撂进水池,语调松懒。

“你和小乔吵架了?”

“……”像是触碰到某个敏感词,少年的眉宇骤然变得锋锐,“有你什么事儿?”

他的语气不善又直接,江卓并没有在意,毕竟他一直都是这个调性。

“关心下也不行,你倒是戒备得厉害。”

周暮云看着手里被水流冲洗得面目全非的调色盘,似笑非笑:“那你是关心小乔还是关心我啊。”

江卓噎住。

彼此都沉默几秒,江卓的神色认真了些:“出于友情,我只想提醒你,现在这个时候,最好不要分心。你不重视高考,小乔可不一样,你应该能懂我的意思。”

他上次就跟小乔隐晦地聊过这个事,显然她并没有听进去,只好再劝告下周暮云。

他了解周暮云这个人,虽然看着混,但其实是很拎得清的一个人,比班上多数男生强多了,不然他也不会和他成为兄弟。

他也大概了解乔蓝家的情况,父亲是公务员,她是独生女,是个相对传统的家庭,乔蓝自己也很在意成绩和高考。虽说他们俩家关系好,但在高三这么关键的时候,如果因为谈恋爱导致成绩下滑,高考失利,再好的邻里情谊,只怕都要出现间隙吧。

周暮云皱了皱眉,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江卓知道小乔喜欢他了?是因为怕耽误乔蓝的学习,所以才没有回应?

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干嘛跟他解释?难不成跟乔蓝一样,又把他当传话筒了?

周暮云关掉水龙头,把调色盘上的水珠抖落干净:“江卓,我也提醒你一句。高考如何,是自己的事,不要在别人身上找借口。”

江卓一愣,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而在周暮云看来,他是被戳中心事的无可辩驳。

谁不知道高考重要啊,这种大空话早就听得耳朵长茧。

这番话若是教导主任或是老曹说的,周暮云并不会感到奇怪,但从江卓嘴里说出来,这味就变了。

乔蓝如果知道江卓是这个想法,不知道该有多伤心。

高考和恋爱,从来不是二选一的选择题,而是一道填空题,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但是这话,周暮云没有说,他干嘛要说,点醒江卓吗?

他才不会做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蠢事。

周暮云拎着洗干净的调色盘,回到座位前拿工具箱,乔蓝还坐在画架前没有走,正拿着画笔,进行最后的补色。

“有空带你去配一副眼镜。”

周暮云弯腰把调色盘塞进工具箱的侧面口袋,语气冷淡。

“?”

乔蓝一脸懵,他是在跟自己说话吗?

“什么眼光。”

周暮云看了她一眼,拎起画箱,转身走了。

乔蓝有些不解地问旁边的许梦晴:“是我哪里画错了吗?”

她有点生气地握紧笔杆,画错了直说啊,怎么还嘲讽人啊。

许梦晴见状探过身子,打量她的色彩画:“没错啊,这配色多好看呀,别听周暮云的,他有什么审美啊。”

“……”

乔蓝抬眸,看到男生消失在玻璃门后的高大身影。

他最近……是真的很奇怪。

北站是A市最早修建的火车站,但自从南站建设完成,通了A市第一条高铁线路后,北站便只运行动车和老式的绿皮火车,但因为更靠近市中心,旁边又是长途大巴客运中心,北站的人流量依然不减。

正好带这组的助教就是管烁,他提前在群里发好了集合的位置。等到了时间,管烁也没有清点人数,直接领着一帮学生往候车室里鱼贯而入。

本来,这次写生就是个课外作业,可来可不来,也可不跟着助教自由行动,只要周一能交上质量和数量都合格的作业,管烁才不会管你在哪里画画。

北站共有三十几个候车厅,每一个都几乎是人挤人的程度,连个空座都难找。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人稍微少点的车厢,众人把暂时用不到的画具包放在一起,由管烁看着,随即就三三俩俩地分开,开始作画。

乔蓝拎着速写板,并不着急下笔,视线在候车厅里梭巡,认真地物色速写对象。她一直觉得车站是最画人物神态最好的地方,而且各大院校也很爱出车站类的题目。

在她的右前方有个怀抱婴儿的妇女,用外套作遮掩正在给孩子喂奶,在她身前还有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好像是因为手里的玩具坏了,嘴巴一瘪开始闹脾气,女人只好腾出另一只手,轻拍着孩子的背以作安抚。

坐在女人身边的男人翘着二郎腿,事不关己地刷着手机,对妻子的为难和孩子的哭闹充耳不闻。

左后方角落,有个中年大叔刚从茶水间出来,端着一桶热气腾腾的泡面,他看了眼大屏上列车出发的时间,贴着墙蹲下,筷子一挑,吹了两口,便开始狼吞虎咽。

这两副情景都很戏剧又生活化,乔蓝权衡了下,先以最快的速度,赶在大叔把泡面吃完之前把他画完,随即翻开一张新纸,开始争分夺秒地画一家四口。

在画室,可没什么机会画小孩子。

但与画室模特不同的是,这里的人并不会老实等待你画完,随着一声列车到站的广播,一家四口直接起身走掉了。

“完蛋……”

许梦晴跟乔蓝一样,觉得这一家四口的画面很讽刺且真实,便也在以他们为模特在画速写,哪知画到一半,人跑了。

“没事,我记得。”

乔蓝还剩下男人的部分没有画完,但好在她记性不错,那男人傲慢的神情和动作又令人印象深刻,于是靠着回忆,用五分钟把剩下的部分迅速补完。

“帅啊小乔。”

许梦晴眼睛一亮,立刻照猫画虎,直接对着乔蓝的速写临摹了一番,挽救了一张差点作废的作业。

过了一个小时。

许梦晴捂着胸口,对还在专注画速写的乔蓝说:“不行了,我出去透透气。”

候车厅里本来就憋闷,空气中潮湿的汗味,再加上泡面的酸辣味,这味道都有点辣眼睛。

乔蓝一心想着早点画完,没觉得特别难以忍受。

“小姑娘画的真不错。”

“现在的学生也真辛苦哦,跑到火车站来写生。”

“能给我画一幅吗?我这辈子还没有当过模特嘞。”

不知何时,她身边围了一群看她画画的路人大爷大妈,友善地和她搭话。

乔蓝抬眼望了一圈,并非只有她有这样的待遇。江卓、冯灿灿等几个画画不错的学生旁边也围着不少的人。

毕竟等车的时候总是无聊的,大多数人都会自己找乐子。

“好,那阿姨您坐着我画您,不用刻意摆什么姿势,自然点就好。”

有自告奋勇要当模特的热心大妈,乔蓝求之不得,拿出新纸迅速开始起草稿。

大妈平时大概也是个不爱照相的人,越说放松越是僵硬,最后摆成了蒙娜丽莎的同款姿势。

乔蓝倒是下笔如有神,短短十分钟就整个人像勾勒完毕。

“小姑娘,能让我看看吗?”

大妈有些不好意思地询问乔蓝,她生平第一次有画像,想看看是什么模样。

乔蓝二话没说伸手把速写板递给大妈,忽然间,乔蓝肩膀一痛,被人大力地从后面撞开,一个黑色的身影从她二人之间风一般地横窜过去。

乔蓝和大妈都怔愣在原地。

大妈后知后觉地护住腰间的包,可是包还好好的挂在身上。

等等,那人抢了什么?

乔蓝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她的速写板!

反应过来后,她想也未想地朝着那人逃跑的方向追了出去。

“帮帮忙啊,有人抢劫啦!”

大妈的嗓门洪亮,立刻吸引了候车厅绝大部分人的目光。

变故只在一瞬间发生,那人身手敏捷,飞快地没入人群,消失在候车厅门口,江卓、谈宇飞等人循声朝看过来时,只看到乔蓝跟着跑出去的背影。

刚刚拆开面包包装纸,正准备往嘴巴里送的管烁也惊愣住了。

被抢的人,难不成是乔蓝?

许梦晴在候车厅外的便利店,刚买了俩瓶气泡水,转过身,听到一声清脆的“站住”,声音相当熟悉。

再一看,乔蓝在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后面穷追不舍,人流密度实在太高,他们这仿佛警匪追逐片的行为,惹得路人抱怨纷纷。

“跑什么啊,看点路啊。”

这是怎么回事?

此时,管烁、江卓和几个男生也追出候车厅,看见傻站着的许梦晴,江卓立刻有些焦急地问她:“看见小乔了吗?”

“她刚刚追着一个男的跑了,什么情况?”许梦晴还处在懵逼状态。

“她好像被人抢了。”江卓说。

“什么?!”许梦晴大惊,“那还愣着干什么,快报警啊!”

“也不知道警察管不管这事。”

“?”

“因为小乔被抢的好像是一块速写板。”

“……”

“这里人太多了,我们分头去找,找到了人第一时间联系我,不要起冲突。”管烁迅速下了决断,几个男生立刻开始分头找人。

与此同时,A市南站。

周暮云和杜康也在享受着被人群围观的待遇。

杜康站的累了,也不嫌地上脏,直接盘腿席地而坐,讨巧地把速写板立在膝盖上画。

周暮云斜靠转角的柱子上,穿着立领的黑色冲锋衣,衬得下颌的弧度凌厉又白皙,一根细白的塑料棒随着他笔下拉长的线条,从唇角滑到另一边——他这两天在戒烟,想抽的时候,全靠吃棒棒糖顶着。

在他俩面对的正前方,被他们当做模特的大叔,一边抱着登山背包岿然不动地坐在椅子上,一边和他们聊天。

“你们都是一个画室的吗?学画画一年得不少钱吧,我也挺想让我闺女学画的,听说,艺术生考大学更容易些?”

“这都是江湖传言,信不得,大叔你这要是亲闺女,可别她再往火坑里推了啊。”

杜康赶忙奉劝大叔,他当初也是信了这套话才转了艺。但真正学了才知道,美术生要想考个好大学,要付出的艰辛血汗,一点也不比正常高考生少。

什么所谓的捷径,都是糊弄外行人。

只不过现在后悔也晚了。

大叔有些理解地点点头,都跑到火车站来画画了,确实也不容易。

“那画完,我能把画带走当个纪念吗?”

杜康:“这可不行,这是我们的作业。”

“我是问这个小伙子。”

大叔笑呵呵地指了指周暮云,杜康的画风潦草,他压根没看上。

“不是大叔,你怎么还挑上了。”

杜康有些忿忿,裤兜里的手机消息响个不停,他一边掏手机,一边有点不服气地反驳,“我这是美院画风,重在神韵,不在其形,知道不?”

周暮云倒是二话没说,把画完的速写撕下来,直接递给了大叔。

“你倒是大方,送出去一份作业……”

杜康嘀咕一句,看到手机里的群消息,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卧槽,有人在北站被抢了?”

周暮云手里的笔没停,面对着大叔旁边一个正在打瞌睡的大爷继续下笔作画,随口问:“北站?谁啊。”

“好像说是小乔……”

“啪嗒”一声,仿佛是太过用力,周暮云手里的炭笔芯断了。

北站光共有三十二个候车厅,分为上下两层。

乔蓝从17号候车厅追出来,一路往前跑,在追到14号候车厅的时候,正赶上一拨人出站,不慎把人追丢了。

周遭人潮汹涌,所有人都步履匆匆,抢她画板的人个头体型都不出众,还戴着帽子,钻入逆行的人群,如同抛进大海的沙子,再想找到就难了。

但她不想放弃,决定从最近的候车厅一间间地找。

乔蓝想不通怎么会有人好端端地抢她的速写板,是再没别的抢了吗?哪怕去抢一块儿童手表都比那块板子值钱啊。

可是对于乔蓝来说,那块不值钱的速写板丢了无比麻烦。

那速写板里不仅有她画好的三十多张速写作业,里面的夹层还夹着她的身份证。

连续找了三个候车厅,乔蓝一无所获。四周全是嘈杂吵闹的人声,时不时响起的列车即将出发的广播声,更像是一团阴云笼罩在她的心头。

她难免猜想,万一那人已经带着她的速写板坐上火车跑了怎么办。

乔蓝目光不停地在人群里梭巡,急得鼻尖都冒出了细汗。

这是二楼的最后一个候车厅,如果找不到就要去一楼了。

正在乔蓝有些心灰意冷时,她忽然目光瞥见,一个戴着黑色鸭舌帽,穿着灰色外套的男人,一边抖着手上的水珠,一边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

乔蓝眼睛一亮,就是他!

她大步流星地朝那人冲了过去,而在她的斜侧方也有一个大爷正火急火燎地朝她这边走,在俩人即将对撞时,乔蓝一个急刹躲过了大爷,却难以避免地被他手里的拉杆箱跟绊倒。

“小姑娘,你没事吧?你说你,再着急也得看着点路啊,真不好意思啊,我这还要赶车……”

乔蓝从地上站起来,膝盖火辣辣地痛,也没时间去检查伤势,朝那大爷挥了挥手表示没事,再看向卫生间门口时,那人又消失不见了。

“……”

再度丢失目标,乔蓝很是丧气,她连忙向周围的人打听,但谁会注意到一个毫不相干的人的去向。还有人质疑她,明明不认识那个人,为何要问他去哪了,倒显得她是个乱打听别人行踪的坏人了。

乔蓝感觉自己就像一只无头苍蝇,处处碰壁。

忽然间,手腕被人从后方牢牢攥住,乔蓝身子一僵,立马做出防御的姿态,然而扭头看到拉她的人是谁时,紧绷的神色瞬间又松弛下来。

“你怎么来了……”

乔蓝有点意外地看着周暮云,他不是现在应该在南站吗?

周暮云另一只手还拎着摩托车头盔,单眼皮垂下,像检查什么似的扫视着她。

乔蓝之前跑的急,发丝有些凌乱松散地勾在脸颊侧,稍显狼狈,右腿的膝盖破了皮,正在隐隐往外渗血。

周暮云沉着嗓子,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为什么不接电话?”

乔蓝眨眨眼,想起来好像手机震动过一阵,但她那时候着急追人找人就没有接。

她刚想说什么,忽然视线越过男生高大的肩头,眼神一凝,有些激动:“你给我站住!”

第46章 046

◎嘴硬不过心动。◎

周暮云顺着望过去, 一个戴着鸭舌帽的黑衣男人正在角落里打电话,眼神游移,对上他俩的目光后, 竟然转身便要遛。

乔蓝抬腿就要冲, 后者把她摁回去:“就他抢了你的速写板?”

“不然呢,别拦我, 等下他又跑了!”

“你们在这儿啊,给我这一通找……”

杜康此时气喘吁吁地赶来,知道北站被抢的人是乔蓝后,周暮云就跟疯了似的, 一路就没踩过刹车,车速飙得他一下车就抱着垃圾桶吐了两回。

在他吐的时候,周暮云等不及先进了车站。杜康找了好几个候车厅,好不容易找到他俩, 还没来得及问乔蓝是怎么回事, 就听周暮云说了句:“跑不了。”

随即怀里一沉, 多了个摩托头盔,周暮云径直朝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大步冲过去,一个干脆利落的顶膝加肘击, 把人架倒在墙角的夹缝里。

“就这小子是吧?”

杜康反应过来,又把摩托车头盔塞进乔蓝怀里,摩拳擦掌地凑上前参架。

“大哥别打了别打了,我错了错了……”

受了几记闷拳, 黑衣男子便遭不住了,蹲在地上, 双手护着头向他俩求饶。

“谁是你哥, 老子才十八岁, 小鲜肉。”

杜康分外嫌弃,这货看着都有三十多岁了,好意思管他叫哥?

周暮云单手拎起那人的后衣领,俯身问他:“你抢的东西呢?”

“丢在……洗手间的垃圾桶里了。”男子迅速招认。

周暮云便让杜康看着他,自己去了对面的男洗手间,果然在垃圾桶里找到了乔蓝的速写板。

“好在他扔之前,刚有清洁工更换了垃圾桶里的塑料袋,没有弄脏。”周暮云把速写板还给乔蓝。

她接过来检查了一番,只是速写板最外一页的速写作业被蹭糊了,板子里夹的身份证都在。

“你没事抢人家小姑娘速写板干啥啊,你是不是有病啊,还是心理变态啊?”

杜康这厢还在痛斥那鸭舌帽男人的无耻行径,男人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

乔蓝也想知道他为什么抢自己的速写板,抢了还丢垃圾桶,正常人真干不出来这事。

奈何这男的除了求饶认错,一问他为什么抢劫便装聋作哑。

她觉得这男人大概率就是欺软怕硬,柿子挑软的捏,专抢女孩子的东西,遇到比自己高壮的男生瞬间秒怂,完全没了之前跟自己上演追逐战的气势。

他们这边的骚动,不仅惹了些不明所以的路人围观,还惊动了在车站里巡查的安保人员,上前把杜康和鸭舌帽拉开。

“怎么回事?打架啊,跟我们去保安室!”

“等等!”管烁拨开围观的人群,顶着一脑袋的汗,赶忙跟安保人员说明了情况,“我是画室老师,这俩都是我高三的学生。不是打架,是这个人抢了我学生的画板,我的这些学生,还有当时在17号候车厅里的人都能作证……”

说着,管烁还掏出来了向阳画室的名片、教师证。

安保人员检查了证件,看到管烁身边确实有好几个跟杜康、周暮云一般大的年轻学生。

“这么说,是抢劫?”

安保人员的神色更凝重了,直接一左一右把鸭舌帽架起来,同时对管烁说:“你跟被抢当事人跟我们来做个登记。”

保安室里,乔蓝说清楚事件经过,做了简单的登记后,便被告知可以离开了。

从保安室出来后,许梦晴第一个扑上来:“小乔,你没事吧,你怎么敢的呀,就这么追出去,万一那人身上有刀可怎么办?”

乔蓝其实也有点后怕:“我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只想着要追回自己的作业。”

进站都要安检,不太可能会有人带着刀具进到候车厅,不过,她当时的确太冲动了。

“许梦晴说的没错,下次在遇到这种事,第一时间找老师,再说不就一块速写板,丢了就丢了。”管烁跟着说。

平时看起来温温软软的姑娘,居然敢追着抢劫犯满车站地跑,也是颠覆了他对乔蓝平日里的印象。

乔蓝刚和管烁说完话,被人拉到一旁,紧接着手里就被塞了个塑料袋。袋子里装着碘伏、创可贴和消炎去肿的药膏。

她看着周暮云,睫毛眨了眨。

应该是在保安室里登记的时候,他去附近的药店买来的。

“药也不会擦了?”周暮云目光沉沉,语气也不大好。

乔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膝盖,这会功夫已经成了黑红色的血痂。她打开碘伏药瓶,拿出块棉团,刚弯下腰,忽然间,她仿佛被人按下了定格键。

救命,刚刚结痂的伤口,貌似随着她屈膝的动作又崩开了……

她意识到好像不该说大话。

好痛!

周暮云看到她忽然静止的动作,又对上她有点尴尬的眼神,猜到什么,抽出她手里的碘伏,认命地蹲下身子。

“ 我真欠你的是吧,祖宗?”

少年清沉的嗓音咬牙带气,但手上的动作细致温柔,一点点蘸着擦拭伤口附近的灰尘,“这么大的人了,出来写个生也能受伤,那速写板是什么宝贝吗,你说你追他干什么?追到你又能打得过了?”

乔蓝知道他是出于好心的责备,但她刚被管烁教育过,经历了堪比电视剧被抢情节,膝盖还在疼着,委屈一瞬间涌了上来。

“还不是怪你。”

少年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取出药膏,用棉签在伤口上一圈圈地涂着:“又能怪到我头上了?”

是啊,当然怪他。

怪他为什么不选和她一样的北站,反而选了离家更远的南站。

或许如果他选了北站,以他的运动细胞,肯定会第一时间抓到那抢她速写板的人,她可能就不会受伤。

乔蓝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介意这件事。

她自己都觉得这么想,属实有点无理取闹了,所以也只是在心里默默想,没有说出口。

周暮云也不是气乔蓝心大,他知道她是有些娇气在身上的,从小到大没受过什么苦,也没生过什么病,这回膝盖摔破这么大一块皮,没叫疼已经很不容易了。

让他火大的是,同行的有那么多画室的男生,江卓在,管烁也在,居然叫人抢了乔蓝,还放她自己去追抢劫犯。

真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他并非不想选北站,只是心里一直有个过不去的坎。

那封没有帮她送出去的情书,如果小乔知道了会如何?

他不想让乔蓝讨厌他。

他想着,如果和她一组的是江卓,她或许会开心一点。

但没想到会出这么大的意外。

所以纵使乔蓝没有说,周暮云也责怪自己。

矫情什么,选什么南站,最后还不是颠颠地跑北站来了。

清凉的药膏驱散了些火辣辣的痛感,但肿起来的皮肤比往常更敏感,棉签轻扫过时,乔蓝痒得厉害,忍不住想往后躲。

小腿立刻被温热有力的手掌握住:“别乱动。”

乔蓝就像被扼住了脖颈的鸟儿,一动也不敢动了。

怎么感觉被他触碰过的地方,比伤口还胀热?而且他的手居然这么大吗,能完全握住她的小腿?

乔蓝捏紧手心,只好盯着远处的车站显示大屏转移注意力。

几分钟的时间过得格外漫长。

尤其是他们还处在人来人外的车站,许多经过他俩的路人都会好奇地看一眼周暮云,寻思着小伙子蹲地上干嘛呢,然后再看一眼乔蓝,眼神就变得了然。

那古怪的眼神就像在看街上公开秀恩爱的情侣。

乔蓝更站不住了,手心冒汗,忍不住催促他:“好了没。”

膝盖上那处伤口看着不深,但是面积不小,周暮云用了三块创可贴并排贴才把创面全部贴住。

周暮云松开手,站起身,“好了,回去别沾水。”

乔蓝吁出一口气,难怪上次她给周暮云上药,他那么不配合,这简直就是受刑。

周暮云和一瘸一拐的乔蓝回到集合处。

管烁刚跟范文希通过电话,汇报了刚刚发生的小意外,看到乔蓝已经包扎好的膝盖,关心地问:“我还说带你去医院看一下,已经处理好了?”

“没事,不用去医院。”

“真不用去?”

“真不用,只是破了点皮。”

管烁点点头,还好真没出什么事,不然他这个助教责任就大了。

虽然此时风波已解决,但经过这么一事,管烁看出来大家都没心思继续在车站写生了,便让大家各自解散回家,剩下没画完的速写可以用临摹代替。

在解散前,管烁特意多问了句:“乔蓝腿受伤了,你们谁顺路方便送送她?”

“老师,我有小电驴。”乔蓝连忙说。

“你那腿走路都瘸,还能骑车?”周暮云一句话就把乔蓝噎住。

管烁想起来:“对了周暮云,你不是跟乔蓝住一个小区吗,要不你送她回……”

话音未落,江卓忽然开口说:“老师,我送吧,正好我家司……我叔叔开车来接我,顺路,坐车也方便些。”

司机俩字太高调了,被他咽了回去,改称叔叔。

看到乔蓝膝盖的伤,江卓心里有点愧疚和过意不去。

他画写生的时候比较专注,加上候车厅又吵,抢劫发生时,他没有第一时间察觉,等发现被抢的人是乔蓝,再追过去找时,已经来不及了。

乔蓝没来得及回答,管烁便替她定下来:“那也好,”又关切地对乔蓝说,“膝盖受伤也不能耽误写作业,你的速写被蹭坏一张,周一交49张速写就好了哦。”

“……”

崭新的商务轿车等在露天停车场已经多时了,乔蓝跟着江卓快走到车前时,下意识地往某个方向看去。

不远处的马路边,少年高挑的身形跨坐在摩托上,好像在看她,又好像没看她,刚刚好在她望过来的时候,单手卡住头盔,黑色的遮阳面罩迅速往下一拉,彻底阻挡住视线。

乔蓝停下脚步:“江卓,我想起来还有事,你先回去吧。”

“没关系,我可以等你。”江卓拉开车门。,

乔蓝不太擅长扯谎,小声地:“不用麻烦你,回头你就跟管老师说是你送我回家的就好了。”

江卓偏头,在乔蓝刚刚视线停留的方向,看到那辆熟悉抢眼的摩托车,心里了然几分,没在坚持:“好。”

周暮云正低头给杜康发信息,催他快些,再抬头时,不远处那辆黑色轿车已经开走了。

坐轿车不用吹风,坐着舒服,她也能早点到家。

周暮云这么想着,嘴里像是吃了块变质的坚果,莫名地发涩。

他戒了快一个月的烟,也没什么戒断反应,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想抽烟。

然而伸手一摸裤兜,别说烟盒了,连火机早让自己丢了。

周暮云低骂一声,想着不然去便利店买一盒,忽然间眼前一晃,挂在车把手上的另一顶头盔被人抽走。

他顺着看过去,眉尾止不住地轻扬。

乔蓝正往下巴上扣着头盔搭扣:“送佛送到西,你来都来了,送我回家。”

周暮云伸手帮她把搭扣弄好,嗤笑,“这么会使唤人啊。”

低磁的嗓音里笑意藏不住。

“我晕车,你慢点开。”

乔蓝非要多解释一句,是因为她晕车才不想坐轿车。

周暮云故意逗她:“要求还不少,看在伤员的面子上,八十迈行不行。”

乔蓝瞪圆眼睛:“八十迈,你是开机车还是老年代步车啊。”

坐上摩托后座,乔蓝心里还有些惦记自己的小电驴,寻思过俩天还得抽空把小电驴开回去,不然妥妥地要被偷电瓶。

周暮云仿佛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说:“钥匙给我。”

乔蓝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钥匙?”

“小电驴不要了?”

乔蓝依言把钥匙放他手里,然后就听他叫了一声“杜康”,正朝这边走的杜康闻声抬头,看到一串钥匙呈抛物线往自己这边丢过来,一抬手便像接篮球似地接住了。

杜康看了看后座上的乔蓝,再看看手里的小电驴钥匙,瞬间会意:“行吧,那你们骑慢点嗷,我不认路。”

周暮云真的把摩托开得很慢,慢到后面骑电驴的杜康都快追上他们了。

乔蓝坐在后座,看着从后视镜里反射出面罩下,少年清隽锋利的眉眼,忽然想到一件事。

周暮云怎么好端端地忽然跑到北站来?

她拿出手机看了眼画室群的消息,四十分钟前有人在群里说了她被抢的事。她回忆了下,周暮云找到她大概是半小时之前的事。

他从看到这条消息,立刻骑摩托往北站赶的话,时间刚好能对上。

乔蓝放下手机,说不情是被人挂念的感动还是什么的情绪,在心底滋生放大。

当时有那么多同学还有管烁也在,又不会出什么事。

他大可不必这样。

周暮云是不是有点喜欢她?

这个突如其来闪过的念头,连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瞬间让她有点心慌意乱,手足无措。

就像规划整齐的稻田里,忽然莫名长出了一株向日葵,下意识就像把这株向日葵拔掉,把它插回该长的地方去。

在她的印象里,周暮云好像没有正儿八经的谈过恋爱,但他身边似乎从来没缺过女生。每次聚会出去玩,不管是男生女生都爱围凑在他身边,他永远是被拱着的那个月。

不过以她对他的了解,他喜欢的应该是像周馨月那种,身材高挑火辣,性格外向,善于交际的女孩子。

她在他眼里,只是那个永远长不大,需要照顾的邻家妹妹。

而且,周暮云的性子就很护短,他对杜康也特别好。在旁人看来,似乎有些越界的行为,在他眼里可能再正常不过。

乔蓝心里默默地把向日葵移栽出去,规整的田地新绿如初,没有被破坏,没有被改变。

她轻轻喘出一口气,像是心安了,但随之而来更多的,是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失落。

“小乔,你这电动车咋这么小啊,卡死我了。”

杜康骑着小电驴在后面奋力追着他俩,迎风把他吹成了苦瓜脸。

这小电驴女生开正好,但对他来说实在过于小巧,腿别得难受,有种大人穿了童装的既视感。

这还不算啥,杜康看着他俩骑着拉风的机车,再看看自己迷你可怜的座驾。

怎么感觉自己好像个护驾的保镖啊?

进了小区,到单元楼下,杜康揉着发麻的大腿,把小电驴还给乔蓝。

“这一趟下来,我的腿也要瘸了。”

乔蓝心不在焉地:“谢谢你啊。”

旁边的人还大喇喇地跨坐在摩托车上,语气似有不满:“你是不是谢错人了?”

乔蓝抿唇,连句谢谢也这么计较,要是他知道她刚才在想什么,肯定要嘲笑她的自作多情了。

“大恩不言谢,”乔蓝见周暮云没有下车的意思,顺口问,“你不上楼啊。”

周暮云:“继续送人,总不能让阿康打车回吧。”

杜康接过头盔后,自然接替了乔蓝的位置,一手搂住周暮云的腰,一手朝乔蓝迫不及待地挥了挥手:“走了走了。”

摩托发动,车上的俩人骂骂咧咧。

“手放下去,恶不恶心。”

“只能小乔搂吗,区别对待啊。”

“你哪只眼睛看到她搂了?”

“我猜的,坐后座不搂腰,谁信啊……”

乔蓝看破不说破,这俩人指不定要去哪里玩,或是去网吧或是去打桌球。

反正今天是周末,如果不是膝盖受伤,她也会想出去放松一下。

回到家,沈秋琳和老乔看到她的膝盖,皆是满脸惊愣,连连询问她怎么去车站写个生也会受伤?

乔蓝只好给他们原本地复述了下经过,看着爸妈半信半疑的脸,无奈地叹气,觉得自己这一天真是过得太魔幻了。

周暮云还真没有像乔蓝猜的那样去打桌球。

杜康是很想去,周暮云却没有那个心情,杜康见劝不动他,便去约了庞晨去上网。

从杜康家里出来,周暮云看了看太阳还未落的天色,掉头又去了画室。

他从不在家里画画,家里也没有画板,临摹速写作业要用的书都放在了画室。

今天大家都去写生了,画室里只有寥寥几个人。

只有几个不想外出速写的学生,在画板前临摹。周暮云从储物柜里拿来参考书,夹在画架上,把画板搁在腿上作画,这个姿势虽然别扭,但是很方便。

静谧的下午,夕阳透进窗格,画室的采光很好,被照的一片明媚亮堂。

画室仅剩的几个人,大家默契地没有人说话,都在埋头各自画画,炭笔划过纸张的的声音清脆又解压。

周暮云手里斜握着炭笔,在人物的背光面打上条条阴影。

他试图让自己沉下心来。

今天对于乔蓝是魔幻的一天,他又何尝不是大起大落。

在看到那条她被抢的群消息时,他恨不得飞去北站。

他从来没有那么方寸大乱过,直到确认她没事,那颗突突乱跳的心才归位。后来又因为江卓要送她回家,失意吃醋地犯了烟瘾。

他向来情绪稳定,但每次都会因为一个人而失控。

这些反常早就不能用占有欲来解释。

嘴硬不过心动。

他做不到再自欺欺人了。

纸面上,光影在人物身上投射下的交界线,仿若一条边界隔开两个世界。一面是向阳而生的雪白光明,一面是不见天日的暗河阴影。

乔蓝和江卓站在向阳的一面,只有他背道而驰地独自立在阴影下。

他不得不承认,江卓的话有几分是对的。

他们现在就像站在四通八达的路口,看似未来前途光明,充满未知的可能。

但事实上,脚下能走的路只有一条:考上一所好大学。

什么代打工作室的老板,在长辈眼里,那是不务正业,赚再多的钱,也不及名校的一纸文凭。

如同今日,哪怕乔蓝上了江卓的车,他也没有底气迈出那一步。

因为他知道故事的结局,大概率跟错过在情人节表白的蒋勤一样。

而打破这条边界,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钥匙,唯有他手里的这根画笔。

作者有话说:

实锤工具人·爱情保镖·杜康

第47章 047

◎手模和姻缘树。◎

火车站写生过去没多久, 小高考的成绩便出来了。

成绩单被张贴在教室黑板的旁边,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看成绩的人。

乔蓝不想去挤,她也挤不过, 尚坐在座位上, 就听到有人给她报了喜讯:“小乔牛逼啊,四个A!”

“江卓, 冯灿灿也是四A,我们班里一共就五人拿了4A。”

“四A高考能额外加五分,这一下就赢在起跑线上了啊。”

往年一高能拿到4A以上成绩的学生,也不会超过五十个, 何况今年的难度比往年还高一些。

听到自己成绩是4A,乔蓝心里顿时踏实了,等到成绩表前没那么拥挤,她凑过去仔细看了眼各科的成绩。

跟她预想的差不多, 物生历政四项拿了4A, 地理为B, 化学为C。

有些重点大学不允许学生的副科里出现D级的成绩,会在报考时直接将其拒之门外。小高考的制度说是为艺术生解压,在高二就将所有副科考完, 其实对不偏科的要求更高。

所以对于乔蓝来说,化学拿了C,比4个A对她的意义还重大。

乔蓝下意识地就去找周暮云的分数。

2B3C,分数倒是卡得刚刚好, 没有一门不及格,让她有些意外的是, 周暮云的物理还考了个A。

“2个D, 还好还好。”

看完成绩的杜康惊魂未定地坐回去, 4C2D的成绩刚好满足艺术生报考的最低需求,不然妥妥地要去复读了。

“老大,你可以啊,不声不响的,物理还考了个A,高考能加一分呢。”

杜康庆幸自己不用吃皮带炖肉,说不准还能吃上一碗红烧肉。

周暮云像是已经估过成绩,并没有太大的反应,翻动着手里的习册,嗓音清淡慵懒:“一分,聊胜于无吧。”

杜康啧啧了两声,他就佩服周暮云这副遇到什么都能处变不惊的性子,换成他要是考了个A能直接乐到原地起飞。

同排的左右,蒋勤考了3个D,正在抱着脑袋唉声叹气;周馨月考了4个D,但她早就拿到保送名额了,也不在意,正往手上涂着指甲油。

杜康心里刚涌出一股“差等生里拔尖”的优越感,就看到冯灿灿拿着4A的成绩单飘然而过。

唉,人比人气死人啊。

“再高一点,对对,再往左边一点,差不多了,就这,钉吧。”

谈宇飞和杜康分别站在两侧的板凳上,许梦晴在指挥他们往墙上钉画框。

画室刚送走了一批高三的学生,正要把画室走廊和楼道里展示的学生优秀画作更新一番。

他们这一届入选的只有两张画,一张是江卓画的人物素描半身像,还有一张是乔蓝在浔理画的雪景写生。

乔蓝手里捧着一摞子即将展出的画,心里感叹,学长学姐们的画真的是精细又好看。

就在他们把画框钉好时,管烁拉开画室的推拉门,兴致冲冲地走过来,丢出了一个重磅消息。

“什么?”

许梦晴一听到八卦,耳朵都直了:“就上次在火车站抢乔蓝的那个鸭舌帽,是警方通缉的网络诈骗犯?”

“还记得我们走了后,那个鸭舌帽一直被扣留在车站保安室么,就是因为做实名登记的时候,他就一直对姓名吞吞吐吐,也不掏身份证,果然真有问题。”

管烁自己也很吃惊,于是第一时间就跟学生们分享。

杜康摸了摸鼻子:“这么说我们误打误撞还抓了个通缉犯?”

北站的治安不太好,电子检票还没有完全普及,大部分都是人工检票。

管烁说,这个人貌似都是利用人工通道混进车站,已经辗转了好几个城市,终于被抓到了。

“当时他抢乔蓝的速写板,也是怕他的肖像被人画下来。”

乔蓝奇怪:“可是我就没画过他啊。”

她画的只是坐在前面的大婶。

管烁摊手:“可能这就是做贼心虚吧。”

乔蓝想了想,也确实合理。

这件事被众人当成了一件小插曲,震惊过后也就抛去脑后了,他们绝大部分时间都被绘画所占据,实在没有时间在其他方面耗费心力

四月的天气已经开始转暖,艺术生集训已经从紧张的氛围,变成了一种常态。

从早到晚,画板不离手,这种工作量让乔蓝觉得比街头的画像艺人还要拼。

然而很多时候,这种“拼”都是卷出来的。每回乔蓝收起画架准备回家休息时,转头看见左边的江卓还在画色彩临摹,另一边冯灿灿还在练习动态速写。

助教管烁还站在门口盯着,见她一副要走的模样,就会不动声色地看一眼手表,眼神似是在说:这才十点,就想回家了?

这腿是怎么都迈不开了。

乔蓝有点怀疑人生,她是怎么会觉得考完小六门就会变轻松了?明明这才是地狱的开始啊。

“画完了没有啊,我的胳膊肘已经麻了……”

许梦晴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叠地放在膝头。

她保持这个姿势已经很久,胳膊已经开始颤颤发抖。

“马上,再坚持两分钟。”乔蓝手握画笔,眼神专注。

下午的五点半到七点是画室的自由活动时间,基本大家会各自练习薄弱的单项。

统考包括许多美院的单招考试都会考半身像,半身像就需要画到衣服和手部。

画人难画手,而且手部画得奇怪,会更加一目了然,会瞬间拉低整个作品的分数。

乔蓝这几天一直在自己练习临摹画手,但临摹画册上的手和画真人的手,区别还是蛮大的。正巧许梦晴也在为画不好手发愁,于是乎,她想了个办法,俩人轮流当手模,互相画。

刚开始就只有乔蓝一个人在画,后来大家发现有免费的手模可以蹭,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临近结束时,乔蓝正前方已经坐不下人了。

两分钟一过,许梦晴立刻从椅子上下来,甩动着两条快麻木的胳膊,然后像检阅巡视般地去看每个人的画板。

结果越看,许梦晴的脸越黑。

她的手有那么粗短吗?

还有这指甲……她怎么不知道他还有灰指甲?

更有甚者,直接把她的指关节都画错位了。

看来看去,还是乔蓝画得顺眼。

乔蓝放下画板 ,正要上去当模特,忽然被许梦晴伸手拦住。

“小乔刚才做过了一回手模了,既然这么多人都要画,咱们轮流上呗?”

问话一出,不但没有人应声,还有几个人偷摸地把座椅搬走了。

手模一当就是半小时起步,还累人,有免费的模特大家都想去蹭一蹭,但是一到轮换的时候,谁也不愿意了。

“我去吧。”

周暮云刚拿了画板来,还没蹭上画,倒是主动请缨揽下了这活。

他把椅子往乔蓝的方向拉了拉,然后掉了个方向,倒坐在椅子上,手肘搭在椅背,双手十指交叉,自然地垂下。

周暮云的手本就好看,生得瘦长且直,指甲修剪的整齐洁净。

当人的视线都聚焦在同一处,优点就会被愈加放大。

“还是男生的手好画,轮廓分明。”

“周暮云的手,怎么比许梦晴一女生的手还白,以后真可以去兼职当手模了。”

许梦晴差点被气七窍生烟:“什么意思,我的手不好看啊?”

毕竟是自由活动时间,助教不管,少不了交头接耳。

乔蓝自动屏蔽了四周,眼神在画板和周暮云的手上流连,逐渐留意到一处其他人没有注意的细节。

他右手小拇指骨节的外侧,有两处微微凸起的淡红痕迹,那是手长时间抵着画板磨出来薄茧。

她的手上也有,只是没有那么明显。

这才几个月已经磨出了两个茧,可见平日没少用功。

乔蓝若有所思,小高考拿了个A,画画也肯下功夫。

这家伙真的转性了?

画手模的环节一直持续到晚间的素描课,直到素描课下课,才真正是一天里的休息时间。

每天回到家,差不多已是晚上一十点多。画室自带宿舍,有不少人都选择在画室住下,住宿费也不贵,一个月三百块。

但是乔蓝家离得近,骑小电驴只要十五分钟,也不习惯住集体宿舍的日子,于是每晚都坚持回家。

身后传来机车低沉的轰鸣声,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前照灯把她前面昏暗的路照得一片明亮。

说起来,老乔和沈秋琳能放心她那么晚归,也是因为有周暮云同行的缘故。

每天都是如此。

乔蓝把小电驴上好锁,走进楼道,上到二层楼时,故意在楼道里等了他一会儿。

楼道里的声控灯,刚刚暗下去,又随着少年不紧不慢的脚步重新亮起。

周暮云双手抄兜,似乎在想什么事,一直在低着头爬楼,直到由下而上地看到乔蓝的小白鞋,方抬起头,脚步定在她下面两阶的楼梯上。

头顶的灯投下阴影,遮住了少年眼里的光,衬得眉弓愈加深邃,俩人相顾无言。

乔蓝摸着口袋里的东西,总觉得要说点什么先铺垫一下 。

“管烁老师今天给我说,上次在火车站那个鸭舌帽,是个网络通缉犯。”

“嗯,我知道。”

周暮云点头,中午的时候,杜康已经把这事翻来覆去地说了三遍了。

这件事听着荒谬,也有误打误撞的成分在。

听说,那人是搞诈骗传销一类的,这次去车站也是想转移阵地,没什么武力值,如果真是穷凶极恶的歹徒,身上带着什么刀具,那结局就不好说了。

“我想想也觉得挺后怕的,还是谢谢你,不但抓住了他,还找回了我的速写板, ”

乔蓝铺垫了一大段,终于把要送的东西拿了出来,“这个给你。”

周暮云接过来,是一支药膏,他借着灯光看到,药膏上写着“水杨酸软膏”几个字。

“干什么用的?”

“长时间涂抹可以让皮肤上的角质层软化。”乔蓝解释。

“什么层?”

见周暮云还是一副没听懂的模样,乔蓝叹了口气,直白道,“就是可以去手上的茧子。”

女孩子嘛,都比较在意这种细节。她第一次发现手上磨出茧子后,就买了这药膏坚持涂抹,还挺有用的。

“……”

周暮云微愣,他又没想真去当手模。

他把玩着手里的水杨酸软膏,撩起眼皮,打量他面前的女孩,她这是在关心他吗?

女孩不自然地把耳边的碎发拨到耳后,眼神有些躲闪,他心里立刻便有了判断。

想来也不会是。

她向来不喜欢麻烦别人和欠人情,托他送情书也要用游戏卡带来交换,这种“交易”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无非是感谢他的见义勇为。

“谢了。”

周暮云把药膏揣进兜,径直越过她上楼,“上去吧,冷。”

乔蓝“哦”了一声,抬脚跟在他身后,心说这人的反应真是比她想象中还冷淡啊。

两道关门声几乎同时响起,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对面尚未合上的门缝里,传出沈秋琳关切的声音:“蓝蓝回来了,快去洗澡,衣服都给你拿好了……”

客厅冷冷清清,一片漆黑。

周暮云在玄关处换了拖鞋,他怕吵到已经入睡的奶奶,放轻脚步,摸黑进到卧室,关门打开台灯,随即拉开了书桌的抽屉。

这抽屉是他的百宝匣。

里面放着从小到大乔蓝送给他的东西,都保存得完好,包括她给他画的画像,他生日时乔蓝送的盲盒潮玩,他怕落灰也放进了这抽屉,以及那封没有帮她送出去的情书。

周暮云此时有那么一瞬间,想要拆开这封信,看看乔蓝到底对江卓表了什么衷肠,说了什么情话。

他指尖动了动,终是打消了这与自虐无差别的念头,掏出兜里的药膏,压在了情书上面,推进去,锁上了抽屉。

全省统考过去没多久,又再度迎来了寒假。

然而一到长假,逃不脱的就是外出写生。在放假前,范文希就征求过学生们的意见,今年的写生是照旧去浔理,还是去南边的另一座古镇。

经过投票,浔理以压倒性的优势出线。

没办法,浔理实在是太美了,上次去写生,给他们心里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短短一周的写生,根本不够把浔理所有的景色画完。

同样念念不忘的还有那份在别的地方都吃不到的双浇面。

于是,今年依旧是画室包大巴去浔理,照样还是老乔送乔蓝和周暮云去车站。

路上,老乔又说起了浔理山上的那座很灵验的明禅寺,让他们这次无论如何一定要去拜一拜,求个“学业有成”回来。

到了浔理的第一天可以自由活动,未免上次下暴雪封山路的事再次发生,乔蓝打算这次先去寺庙。

正好许梦晴的奶奶信佛,也交代了她要来寺庙上香的事,把行李放进房间后,乔蓝和许梦晴便来到前台询问民宿老板娘去明禅寺的路线。

“明禅寺在山顶,走登山步道要三个多小时,坐观光大巴走盘山公路,半个小时便能到了,”老板娘很热情,笑眯眯地叮嘱她们,“现在是旅游淡季,大巴车每天只有两趟,现在这个时间已经赶不上最后一班了。不过你们可以在山脚下包当地人的车,四人起包,价格也不贵。你们可以跟住107的俩个小伙子一起去啊,刚刚他们也问了我去明禅寺的路线。”

乔蓝想了下,分配住在107房的不就是周暮云和杜康吗,看来他俩都想到一块去了。

她正想给周暮云打个电话,问问他们何时出发,此时隐约听到走廊拐弯处传来杜康的声音:“最近有点倒霉哎,去寺庙上柱香,去去霉运也不错。”

另一个熟悉的嗓音带着一贯的慵懒低沉,带着点笑,“别人是去求学业,你是去驱霉运,也不知道佛祖有没有这项业务。”

俩人拐过走廊,看到乔蓝手里的那拿着的那张去明禅寺的路线图,杜康一乐:“巧了,你们也去寺庙驱霉运啊?”

“……”乔蓝没有揪他字眼,直说,“现在的时间大巴车停运了,只能包车。”

她不确定他们是不是想直接步行上山,反正她和许梦晴是没有那个体力,而且人多一点包车更划算。

“那走呗,包车早去早回。”

杜康应得十分爽快,也不问周暮云的意见,好像他俩是早就商量决定好了一样。

乔蓝觉得有点奇怪,她以为周暮云不会对寺庙感兴趣,他这人没什么信仰,连周奶奶也不信佛。

似是感受到她眼中的疑惑,周暮云看了她一眼,俩人的视线短暂的碰撞又错开。

他或许只是纯粹陪杜康吧,乔蓝想。

沿着老板娘说的石板路,走到山脚下,他们很顺利地找到一辆当地的私家车。

隔着车窗,行驶在盘山公路,俯瞰脚下连绵的古镇,别有另一番风景。

半小时后达到了目的地,山顶的风景远比山腰处的更为阔丽。

这座山头本来没有名字,只有山顶的明禅寺这一处景点,后来当地人图省事便直接叫它明禅山。

古朴的寺庙遗世而独立地矗立在山林之中,颇有诗文里“不知香积寺,数里入云峰。古木无人径,深山何处钟”的意境。

寺庙的庭院中,半米高的三足香炉鼎里燃尽的香灰聚成了塔,可见此处的香火旺盛。

乔蓝和许梦晴在入口处领了线香,杜康财大气粗,买了两大筒香烛还有两只莲花灯。

乔蓝和许梦晴先行进了寺中,杜康抱着一堆香烛,看着还在廊下站着的周暮云,问:“来都来了,不进去拜拜吗?”

“我不信佛,拜了也没什么意义,你们去吧。”

周暮云随口说道,好似来这纯粹是为了看风景。

如果全靠上两柱香就能考个好大学的话,这世界上就不会有学渣了。

“行吧,那我帮你求了。”杜康抱着香烛也入了寺。

游廊檐下,周暮云兀自背靠在廊柱上,微风细软,日光透过林间树叶被切割成不规则的光斑碎片,没由来的让人心绪沉静。

他有点后悔没带画板来,不能把这里的风景画下来。

不经意间,他的目光被庭院角落的一处独特景致所吸引。

一颗足有三人环抱的参天古树笔直地朝天生长着,因为入了冬,树上的叶子快掉光了,取而代之的是树桠上绑着的万条朱红色的丝绦,乍一看像是无数条红色垂下的葡萄藤,随风轻盈飘动。

而在这颗古树的四周,围起了一圈的紫木栏杆,栏杆上面挂满了同心锁。

在树荫下有个摊位,摊位上写着“千年古树,月老赐福”,还有个中年大婶在售卖栏杆上挂着的同款同心锁。

看到周暮云走近,大婶热情地朝他招手:“小伙子来求个同心锁吧,可灵验了。”

先不说灵不灵验,这颗树能长到这个“腰围”,的确至少是有千年树龄的古木了。

想来,乔叔叔当年便是在这里求得姻缘吧?

“每年都有上万的情侣来我这求姻缘,成了的更是数不胜数,只要把刻着两人姓名的同心锁,挂在栏杆上就好。”

“那树上的丝带呢?”

“哦,那个是求子的,”大婶耐心解释,“我看你年纪不大,应该还是学生吧,应该用不到那个……”

“……”

看来,这月老的业务也挺宽泛。

大婶见周暮云似乎还不为所动,干脆指着一对正站在板凳上往树上绑丝带的男女,对他说:“看见树下那一对情侣没,他俩就是去年来我这求的姻缘,今年刚刚领证结婚,去年求姻缘,今年就来求子了,多效率啊。我跟你说方圆百里,就属这颗月老树最灵验了,错过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奥……”

两分钟后,周暮云从摊位前走开,手里多了两只同心锁。

作者有话说:

周暮云:我不信神佛。

大婶:这锁保姻缘。

周暮云:来两把。

第48章 048

◎你别哄我啊,我会记着的。◎

乔蓝三人上完香从寺里出来, 刚好看到周暮云从游廊走出来。

乔蓝往周暮云走来的方向望了一眼,游廊的另一头,除了一棵参天的银杏树, 也没什么特别的。

周暮云看到他们, 淡声问:“许完愿了?”

“嗯。”

“那就回吧。”

果然,她就知道他纯粹是陪太子读书, 压根就不信什么佛祖庇佑之说。

好在她方才拜佛的时候,也帮周暮云上了柱香,许愿他高考顺利,能上自己期望的大学, 也不枉来一趟。

从山上下来,回到民宿已经是接近傍晚了。

民宿的房间分配是随机的,这次乔蓝和周暮云没在住隔壁,她和许梦晴住在二楼, 周暮云和杜康住在一楼。

坐了一上午的大巴, 下午又上了趟山, 乔蓝和许梦晴都感觉电量耗尽,打算不出门吃饭了,叫个外卖对付一下。

打开手机, 俩人惊喜地发现上回吃的那家双浇面居然拓展了外卖业务,于是迅速点菜下单,舒舒服服地躺在民宿的沙发上,边看电视边吃了一顿心心念念的双浇面。

来浔理的每一晚, 乔蓝的睡眠质量都前所未有的好。

这里的夜晚很安静,冬天又没有蝉鸣, 往往只有风吹过树叶的声音。

乔蓝很喜欢这种来自自然的白噪音, 甚至把它录了下来, 当做催眠曲,晚上听着这个声音,很快就能秒睡。

第二天,正式开始了集合写生。

作为第二次来浔理的熟客,大家都已轻车熟路,不用范文希多说,自己心里早就有了属意的写生地点。集合之后,拿起画板就四散开来,去往不同的地方采风。

乔蓝也找到一片属于自己的秘密基地,这里是她昨天包车上盘山公路时意外发现的,风景很别致。

画至日落时分,范文希再度把大家召集在一起,收取当天写生作业的同时,公布了大家前些日子的美术统考成绩。

民宿的网络不太好,这些成绩还是范文希一早去了趟镇里的网吧,一个个输入准考证号查出来的。

在成绩下发之前,范文希就对他们的成绩有过预测。

“乔蓝和冯灿灿的画风都很干净,是统考喜欢的画风,江卓、周暮云、谈宇飞、杜康你们的画风更偏美院一些,统考未必会出高分,不过没关系,统考只是最低的保障,我们的目标都是美院,分数低了些,也不要有太大的心理压力。”

范文希预测得果然很准。

乔蓝和冯灿灿的成绩并列前茅,江卓意外的成绩只考了中等,杜康、谈宇飞、周暮云等人的成绩也都大差不差。

如范文希所说,统考相当于保底考试,适合文化课成绩不错的人考一所好大学,而对于真心热爱画画,并且以后想从事艺术行业的学生来说,考美院才是第一选择。

而各大美院只看单招考试成绩,统考成绩就相当于废纸一张。

但统考成绩高总归是一件好事,统考成绩和小高考的成绩一下来,乔蓝心里就像有了双重保障,只要高考发挥正常,至少能上一所还不错的一本大学。

然而,乔蓝对范文希那句“是统考喜欢的画风”十分在意,这句话看似是表扬,但潜台词不就是画风不适合美院?

于是等散场后,乔蓝单独找范文希问出了这个困惑。

范文希听后,从刚收上的一堆写生作业里找出一张,递给她看:“你觉得这幅画怎么样?”

乔蓝接过来低头一看,整个画面不但用色脏兮兮,光影关系还画错了,甚至上面的树枝都是扭曲的。

“……很狂野。”

乔蓝犹豫半天,才想出来一个较为中性的词。

她把画纸翻到背面,大大的两字落款:杜康。

“对,可以说是狂野,也可以说是随性,你这几天有空的时候,可以临摹下这幅画。”范文希说。

乔蓝眼角隐隐抽动,让她去临摹杜康的画?范老师不会是在开玩笑吧?

她的反应尽数落进范文希眼底,他笑着说:“乔蓝,你的天赋很好,画风也很有灵气,但是有一个问题,你太怕犯错了,你总是想面面俱到,把每一块光影和明暗关系都画得完美无缺。这就会导致失去了你本身的特色,画说到底是绘者本身的情绪表达,久而久之,你的思路就会被框定,难以进步……”

“不光是你,冯灿灿、江卓还有几个画室的学生都有这个毛病。”

范文希本来也想找个时间跟她聊这件事,有些惊讶于乔蓝能自己发现,“所以,才会让你临摹杜康的画,他的基本功虽然不好,但在个人的情绪表达上做的很不错,这点你也可以像周暮云学习,不过他的画风个人色彩太浓烈,配色不太好临摹,你还是用杜康的吧。”

听着老师的话,乔蓝忽然想起,上次浔理写生,她问周暮云为什么要加一抹多余的杏黄色,他回答说:“任何事物、人物包括情绪,都可以想象成一种颜色。每个人的感受不一样,所以画出来的色彩也不一样。”

当时,她并没有领会更多,而此时此刻,结合范文希的话,她好像明白了一些。

于是接下来的几日,她白天写生,晚上临摹杜康的作业,偶尔画风景的时候,也会把杜康的画放在旁边参照。

有一次被杜康发现了,奇怪地问她:“我的作业怎么在你这?”

“范老师给我的,用来临摹。”

杜康一脸见了鬼的表情:“啥,你临摹我的画?我这破画也值得临摹?”

乔蓝尴尬地笑笑:“别那么说,还是有值得借鉴的地方的。”

杜康忽然想起来游戏里的一句至理箴言,摸着下巴:“我明白了,这就是菜鸟克高手。”

“……”

乔蓝想到范文希说冯灿灿也有这个毛病,便找时间跟她讲了这件事。

“范老师让你临摹杜康的画?”

冯灿灿有点奇怪:“范老师怎么没有跟我说。”

“是我主动问的。”乔蓝说。

画风这个东西其实很难改掉,自己没有意识到问题的情况下,光靠老师说,恐怕作用不大。

冯灿灿看着画板上,乔蓝确实比之前改变了些许的画风,若有所思。

后来,冯灿灿问杜康借画的时候,杜康的表情比看到乔蓝临摹自己的作业时,表情更像是吃到了一口不明物体。

“你是认真地问我借画,没在嘲讽我?”

“……”

冯灿灿知道他对自己还有着成见,她张这个口本来就挺不好意思的:“不借就算了。”

杜康摸了摸鼻子,他本来也不是个小气的人:“一张画而已想要就拿去呗,回头我去给范老师说一声。”

刚开始,只有乔蓝在临摹杜康的画时,大家都在疯传她“走火入魔”了,而当冯灿灿、江卓等一干好学生都开始临摹杜康的画后,新的谣言传出来,说杜康是大智若愚的奇才,临摹他的画能让画技飞涨。

一时间,杜康的作业竟成了人人争抢的紧俏品,杜康自己也有点飘飘然。

敢情他就是那种被掩埋的宝藏男孩啊,他是不是可以直接出师了?

范文希的一句话把他打回原形:“这几次交上来的作业质量都不合格,透视都画错了,要不要把你送去初中班重修?”

比起杜康这几日如同坐云霄飞车的心理活动,乔蓝的心态却在稳步上升。

她发现临摹运笔和大胆用色的确有效,仿佛打破了封闭已久的壁垒框架,给了她全新的体验,画出来的画比以前有趣自由了许多。

写生结束的最后一天,天气还算好,但因为昨夜刚下过薄雪,温度太低,雪化成水后又凝结成冰,地面有些湿滑难行。

从郊外到民宿有一截水泥地的坡,往那坡上走,就会一直走到明禅山的登山步道,往下走,是回镇上的路。

乔蓝和许梦晴拎着画板,小心翼翼地沿着山根往坡下走,忽然感觉到旁边“嗖——”的一声。?

好像有只大黑耗子窜过去了?

乔蓝眼神追过去,似是周暮云的背影,他以屈腿坐的动作瞬间从坡顶一路飞速下滑,比骑行的速度还快,她定睛一看,他屁股下面垫着竟然是画板。

紧接着,耳边又是几声“嗖嗖”。

杜康、谈宇飞、江卓紧随其后,显得兴奋极了,杜康嘴里还发出了兴奋的猴叫声。

“喔喔喔!刺激啊!”

率先滑到底的周暮云迅速起身,给后面的人腾位置,随即又拎着画板往坡上走,似乎打算再玩几轮。

“这也行?”

许梦晴也看呆了,“这帮男生是真会找乐子啊,杜康周暮云就算了,江卓怎么也跟他们这么疯。”

“可能是最近集训压力太大了吧。”

乔蓝表示理解,这大概就是男孩子快乐的方式?

这道坡路是写生完回民宿的必经之路,周暮云他们玩得放肆,吸引了越来越多的男生加入了他们的滑雪行动,同时还试图拉女生们下水。

“来一起滑啊。”

“不要啊,脏死了。”

“不脏的,你坐在画板上把腿盘起来,碰不到地,这你要是去景区里玩滑道车,不得五十块一次?”

乔蓝和许梦晴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跃跃欲试。

“我想玩。”

“我也想试试。”

“这坡看着还挺陡的。”

许梦晴嘴上说,身体却很诚实地把画板铺在了地上。

“那我先来吧,你跟在我后面。”

乔蓝倒是一点都不胆怯。

开玩笑,她可是能脸不红气不喘得连刷大摆锤和云霄飞车的人。

乔蓝在画板靠后的位置坐定,双腿盘起,两只手抓住画板的前沿,身体前倾,借住重力的作用,如崖边飞坠的鸟儿,从山坡飞快滑下。

“啊啊啊——”

许梦晴保持距离跟在她后面,兴奋尖叫。

两侧的山景从眼旁掠过,清爽的山风呼啸着从身侧向后吹去,卷起柔软的发丝,鼓起外套的长袖,身上的压力在失重的几秒内,仿佛消解一空。

周暮云弯腰捡画板的时候,正好看到乔蓝从坡顶滑下,她不叫也不喊,保持着前倾的姿势,水润清亮的杏眼里闪着雀跃的光,像一只展翅欲飞的快乐小鸟,一路顺畅地滑到坡底。

放眼望去,女生里只有她这么不顾形象,像是很久没有这么撒过欢了,连裤腿都被碎冰染湿也毫不在意。

周暮云眼中闪过笑意,收回过于关注的视线,和杜康等人笑闹聊天。

短暂的滑行让乔蓝意犹未尽,慢她一步的许梦晴还有些惊魂未定,她伸手拉起许梦晴:“再玩一次?”

眼见滑冰的人越来越多,谈宇飞站在坡顶,双手作喇叭状,大声道:“我宣布向阳画室第一届滑冰大赛现在开始!”

不比滑的快慢,只比滑行的长度,滑的最远就是赢家。

没有奖品和彩头,临时起意的比赛,却莫名激起了大家的胜负欲。

“那就冯灿灿当裁判吧,”杜康把裁判权交给围观不玩的女生们,斗志昂扬,“输了的叫爸爸。”

杜康的豪言壮志立刻遭到其他男生的回怼。

“还没开始就这么狂?”

“你等着,在场的都是你爸爸。”

“小乔,我来推你,相信我,直接秒杀他们。”

许梦晴站在乔蓝身后,朝她使眼色,滑行的快慢和长度跟自身重力有很大的关系,乔蓝的体重肯定比不过那些男生,如果有人在身后帮忙推一把助滑,滑行距离应该能远不少。

乔蓝也想听杜康叫爸爸,立马答应下来:“好。”

这个下坡的宽度能最多容纳五个人并排往下滑,于是就按人数分成五人一组。

第一组的人里有谈宇飞和周暮云。

乔蓝不用看都知道,这种考验体力和技巧的竞技向游戏,周暮云基本都是锁定第一。

第二名的谈宇飞甚至落后了四五米的距离,在画板彻底停速后,他不甘心地悄悄双脚踩地,往前蛄蛹了几步。

围观群众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当场戳穿:“蹭的距离不算啊,你这双脚都沾地了。”

“第一轮,周暮云赢。”

前一波的人都捡起画板,从赛道走开。下一组的人铺好画板,找好各自的位置,准备开滑。

随着冯灿灿的一声“预备——开始!”,许梦晴双手扶在乔蓝的腰间,像推冰球似的使劲往前一送:“走你!”

许梦晴握拳呐喊:“小乔加油!冲冲冲!”

乔蓝也不负期待,如离弦之箭往坡下冲滑,虽然刚开始起步慢了些,但隐隐有加速的趋势。

然而就在滑行的坡道刚过一半,意外发生了。

乔蓝听到一声清晰的“咔嚓”,随即就是杜康一声惨叫:“卧槽!我的屁股!”

杜康的画板忽然不受控制似的,歪向了乔蓝的赛道。没有了木板光滑的平面加速,加上衣料的摩擦,他的滑行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眼看俩人的距离越滑越近,乔蓝有点焦急地喊:“杜康,快让开——”

杜康自己也急得不行,可身下的画板根本不听他的控制,他只能伸直了脚,蹬在地上,试图用双脚把画板刹停,这么做虽然成功让画板停下,但再转向却根本来不及了。

乔蓝已然在脑子里预设好了,等下以一个什么样的姿势摔倒,才不会像狗吃屎那般难堪,她有些幸好出门前穿了厚些的羽绒服,摔倒应该也不会太痛,她轻轻松开握住画板边缘的手,准备在摔倒之时及时护住头脸。

“小乔!”

“糟糕,要撞了!”

围观群众纷纷大呼不妙。

就在她撞上杜康后背的前半秒,乔蓝忽然感觉身体腾空了,她眼睁睁看着画板从她的脚下滑了出去,同时杜康像是被人踹了一脚画板,整个人往左边滑去两米,同时因为惯性在原地打转了两圈。

“卧槽!谁踹我!”

众目睽睽下,周暮云像拎小孩似的抓住乔蓝的腰间,把她整个人直接提了起来,一个刚刚让所有人都捏了把汗的危机,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解决了。

“叫你让开,偏要刹车,找踹?”

熟悉低沉的男声在耳边响起,是在对杜康说话。

乔蓝能感觉到后背贴着的胸膛,随着说话传来的细微震动。

虽然隔着柔软的羽绒服,算不上亲密接触,她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

她晃了晃还悬空的腿,腰间的力道为之放松,把她放了下来。

周暮云滑完第一波的时候,就没有再往坡上走,在原地抖了下画板的碎冰。

也还好他没往上走,在这个位置刚好接住了乔蓝。

“我的锅,”杜康揉着屁股从画板上爬起,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要不是周暮云这一脚,以当时乔蓝下滑的速度,俩俩相撞肯定要摔,他不好意思地挠头问,“小乔你没事吧?”

乔蓝看了眼身边有点黑脸的少年,轻声:“没事。”

“杜康,你太人才了,居然能把画板坐烂……”

有人过去捡起了杜康落在地上的画板,中间赫然一个大洞,木屑散落一地。

“肯定是这画板的质量问题,老子又不胖。”

杜康气不打一处来,回头他肯定要找这家画具店老板好好唠一唠。

什么质量啊,滑两下居然就能破了。

为了减轻学生外出写生的负担,大多数画板都是空芯的,承重力的确不是很好。

而且估计没有一家画板生产厂家会想到有人会用画板来滑冰,属实是承受了不该承受的重量。

“还好今天是最后一天写生,你这画板破得还真是时候……”

杜康玩心不减:“重来重来,这局不算,谁借我画板用用?”

周暮云往前走了几步,捡回了乔蓝的画板,问她:“还玩吗?”

手上的画板却没有一点递过去的意思。

乔蓝想了想,商量的口吻:“再玩一次?”

周暮云眸色微沉,“呵”了一声:“画板坏了,玩不了。”

“哪里坏了?”

他抬手指了一个地方:“这儿。”

乔蓝低头看了看,他指的地方只有些灰色印记,是铅笔灰正常留下的擦痕,看不出是哪里坏了。

她还想说什么,周暮云挑眉问:“你是不是想跟杜康一样?用屁股滑冰?”

乔蓝想到杜康方才那两声惨叫,尾椎骨顿时隐隐作痛。

“好吧,那就算了……”

杜康好了伤疤忘了疼,立刻借了画板,又拉上刚才一波的男生们跑去重滑了。男生们皮糙肉厚,也不怕摔跤,何况坐坏画板也是小概率事件。

乔蓝看着眼热,周暮云一向惯会唬人,她也不确定画板是不是真坏了,心里开始盘算起了小九九,要不问许梦晴借一下画板?她的画板看着还挺结实的。

周暮云看着她眼眸乱瞟,知道她没死心:“说到底这里就是土坡,没什么好玩的。”

乔蓝默不作声,寻思这活动的发起人好像就是他吧?用画板当滑板的点子,换成别人也想不出来。

身边的小姑娘还是不怎么开心,不经意嘟起的唇,可以挂油瓶了。

他无奈低声:“等高考完,带你去雪场玩单板,行了吗?”

乔蓝眨眨眼睛,淡定地“嗯”了一声。

心里此起彼伏地绽开了烟花。

滑雪场,单板,周暮云请客。

乔蓝恨不得现在就掏出备忘录记上一笔,省得到时候忘了。

“别哄我啊,我会记着的。”

乔蓝从他手里抽回自己的画板,没再看他,径直转身走过去和许梦晴汇合。

“刚才吓死我了,杜康那画板是什么三无产品啊,关键时候掉链子,还差点连累你……”

许梦晴先是谴责了一番倒霉鬼杜康,又颇有些庆幸地说:“好在周暮云眼疾手快……拦住了你,不然铁定要摔惨了。”

她说到“拦”字的时候,停顿了一下,好像不知道用什么动词形容合适。

乔蓝干笑了下,他哪里是什么眼疾手快,以他俩的身高差,而且她当时还是坐着的,那动作大概跟拔萝卜没什么区别。

“小乔,你耳朵怎么这么红。”许梦晴奇怪地盯着她瞧。

乔蓝伸手摸了摸一侧的耳廓,温度还没散下去,摸起来还有点烫手。

“冻的。”她笃定地说。

第49章 049

◎不行去挂个男科吧。◎

乔蓝揉了揉有些发热的耳朵, 尽量忽视方才因为跟周暮云靠得太近,而产生的那股异样的感觉,站在许梦晴身后给她做助推。

许梦晴第一次玩有些害怕, 后面倒是有些上瘾了。

另一边, 周暮云也没有在滑雪,坐在一旁的台阶上低头摆弄着什么, 好像是谈宇飞的单反在滑雪时不慎被磕了一下,拜托他修一修。

周暮云对这些电子设备颇有些无师自通的天赋,教室的投影仪和空调都是他在维护,上次老曹课讲到一半, 笔记本死机了,临时也是他救得场。

周暮云检查了一遍单反,发现上面的矫正旋钮有点松动,不仅旋钮松了, 内存也爆了, 一开录像功能就会卡顿。

他打开内存相册, 不经意地发现一张人像照片。

倒不是他想窥探谈宇飞的隐私,只是一堆名画的照片里突然混入一张人像,太过显眼。

应该是画展那天拍的, 照片里的女孩穿着跟以往不同的夹克外套,小脸雪白清透,梳着高高的马尾,比平时清纯的模样多了几分飒气, 她一手推开展厅的玻璃门,像是刚刚发现镜头, 微微张大的眼眸里带着点错愕。

周暮云下意识的念头是, 谈宇飞那小子也对乔蓝有想法?

想想觉得哪里不对, 他依稀记得,去看画展的那一天,这单反最开始是拿在江卓手里的。

他抬头看了一眼坡顶的乔蓝,后者倒是听了他的话没有继续玩滑冰,正在专注地做助推员。江卓离她的位置也不近,俩人没有什么交流。

好像情人节那天之后,她并没有对江卓有什么更进一步的举动。

是因为江卓没有回应彻底死心了,还是在故意避嫌?

周暮云唇角微抿,大概率是后者。

这丫头的心思藏得深,像一只严防死守的河蚌,若不是他偶然间撬开了一点点,窥见了她的秘密,他完全看不出来她喜欢的人会是江卓。

过了会儿,谈宇飞过来看单反相机修得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问题,只是旋钮有些松动,”周暮云把单反还给谈宇飞,语气如常,“另外内存也快满了,帮你删了几张拍糊了的照片。”

“牛逼,这么快就修好了,大恩不言谢啊,回去我爸要是知道我摔坏了单反,能把我剥掉一层皮……”

谈宇飞全然不知内情,还傻乎乎地道谢。

“管老师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正在玩耍的学生们皆打了个激灵。

乔蓝以为管烁是来叫他们回去的,结果一扭头,管烁拎着画板,冲下坡的动作娴熟老练,瞬间甩出同行的人二三十米远。

“你们玩得比起我们当年还是逊色多了,画板可以两三块绑在一起,滑起来更爽,还不硌腚。”管烁甚至开始教授他们画板滑雪的技巧来。

“……”

乔蓝不得不佩服,姜还是老的辣啊。

管烁是助教里年纪最轻的,才刚毕业两年,跟学生也能打成一片。有了管烁的加入,众人玩起来愈发肆无忌惮。

江卓对滑雪并不太感兴趣,同在坡顶做助推员,刚推完一个人滑下坡,发现乔蓝也在当乐于助人的活雷锋,出声问她:“怎么不玩?想玩就去玩啊。”

乔蓝踌躇着说:“我怕摔,还是不了吧。”

实则是周暮云怕她摔,乔蓝心想周暮云的责任心也太强了些。临行前她爸妈是托他多照顾自己,但她要是因为玩滑雪磕了碰了,老乔也不会怪他的呀。

盯她盯得这么紧,有时候,她真的会误以为他在关心自己……

江卓只以为她是害怕,安慰说:“没事坐下,我推你。”

乔蓝心里也是想玩的,她这时候偷偷滑一趟,那周暮云说请她去雪场玩单板的话不知道还作数吗?

于是下意识朝周暮云刚才所在方向看去,诶,人呢?

“画板拿来。”

少年清沉的嗓音响在身后,语气不容拒绝。乔蓝吓了一跳,因为没多问就把画板给了他。

周暮云受到管烁那句话的启发,把自己的画板垫在下面,把乔蓝的叠在上面,用胶袋缠住固定,还在用洗笔筒的布卷起来,在画板两侧做了两个可以拉住画板的把手,当成简易刹车。

反复确定安全后,周暮云把改造好的滑板递给乔蓝:“拿去玩。”

同时,眼尾淡淡地扫过江卓,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动嘴不如动手。

江卓扯了扯嘴角,做滑板是什么了不起的技能吗,怎么会有女孩子喜欢……

直到乔蓝发出赞叹的惊呼,“这是你刚才做的?厉害了!”她敲了敲新画板,像得了新玩具的孩子,蹲下身试滑了一下,瞬间欢快地窜出去老远。

江卓:“……”

有了这张滑雪板PLUS,乔蓝瞬间成了全场最靓的崽,兴冲冲地又要去找杜康比赛。

管烁来的时候就看见周暮云在帮谈宇飞修相机,现在见他又做起了改造画板的活,不由打趣:“行啊挺有动手天赋啊,要不改行去做维修师傅?”

周暮云轻笑一声,大言不惭:“那多屈才啊。”

霁蓝的天空下,画板划过雪地冰层,卷起碎冰飞沫,在阳光的折射下,晶莹似露珠。

少年少女们争先恐后地飞速冲刺,几欲腾空而起,欢笑长久地荡在空旷的山谷间,此时此刻他们的世界,只有天地间的那一抹洁净雪白,还有手里的那张画板。

哪怕很多年后,乔蓝回忆起此时的情景,仍然觉得那是她学生时期为数不多的,最快乐的时光。

从浔理回来后,乔蓝就再度恢复了按部就班的生活。

甚至比先前的集训节奏更紧,作息表排得更满。

因为在寒假过后的三月中旬,就到了单招开考的日子。

这次单招考试才是实打实的决定他们能否考上美院的一场硬仗。

单招考试在隔壁的W市,路程比去浔理还要远一些。

考试地点都在W市中心的几所重点学校,附近寸土寸金,比浔理的物价高了不少。

画室为了节省经费,给每个学生定的房间是人均一百的快捷酒店,藏在闹市的巷子里,楼下是烧烤店,隔壁是网吧。

来之前,沈秋琳不放心她,都准备好跟单位请长假要陪着一起来W市,最后被老乔好说歹说地劝住了。

“有老师带着去有什么不放心的,全画室都没有家长陪同,就你要去,给咱家闺女搞特殊么?”

每当这个时候,乔蓝都会特别感谢老乔。

一个时常拎不清,但在闺女的事情上总是很理智的爸,跟一个平时很理智,但在闺女的事上总是拎不清、关心则乱的妈,这个组合就很互补。

倒也不是担心搞特殊,沈秋琳一来,她俩肯定要住一间房,单招至少要连考一周,她一想到每次考完回宾馆,就要被沈秋琳问“今天考得怎么样?”“有没有把握考过?”,她真的会压力山大。

幸好,她这次的室友不是可敬的妈,是可爱的许梦晴。

许梦晴趴在床尾,把弄着手机:“小乔,群里说要去楼下吃烧烤,你去吗?”

“我最近肠胃不太好,不太敢吃烧烤,一会儿我点个素馅饺子吃。”乔蓝说。

“那我也不去了,烟熏火燎的,我们一起点饺子。”

吃完晚饭,乔蓝和许梦晴陆续洗完澡,俩人各自抱着一本专业书,打算临睡前再温习一下,明天考试能更快进入状态。

乔蓝倚靠在床头,除了翻书的声响外,一阵奇怪的响动穿透门缝,此起彼伏。

“什么动静?”

许梦晴也听见了,放下书本,疑惑地看向乔蓝。

俩人对视两秒,逐渐从那响动中分辨出只言片语,俩人瞬间面红耳赤。

“这隔音效果也忒差了,”许梦晴有点气愤,“我要打电话给前台投诉!”

“投诉估计也没用。”

乔蓝语气无奈,她刚才下楼拿外卖的时候,前台连个人都没有。

她起身从行李箱里翻出来一个小盒子:“我带了耳塞,你要不要?”

“要。”

给许梦晴分了副耳塞后,乔蓝躺回床上继续看书。

然而,那动静实在太过刺耳,带着耳塞也无济于事,扰得人根本没法静下心。

大约过了十分钟,那动静渐渐停止。

乔蓝松了口气,关掉台灯,打算酝酿睡意,结果没过五分钟,咿咿啊啊的声音又再度响了起来。

这次,饶是乔蓝的好脾气也差点掀了被子,还有完没完了!这都十一点了!

“咚咚咚。”

忽然,门外传来响亮的敲门声,紧接着一阵窸窸窣窣,趿拉着拖鞋伴着开门声,“谁啊?”

男人的声音带着些好事被打断的暴躁。

乔蓝也下了床,带着吃瓜的心态轻轻把门开了一条缝,探出头去,想看看是什么情况。

只见对面的房门前,周暮云正背对着她站在门口,和一个穿着浴袍的中年男子正对峙着。

他的语气还算礼貌:“叔,我是隔壁房间的,你们动静能不能小点,我们明天还要考试。”

“你们考试关我屁事,怎么,我开房还不能办事了啊,嫌吵你去住五星酒店啊。”中年男子气势汹汹,一脸不耐烦。

周暮云向来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见到是个不讲理的主,当下也眉眼轻佻,换了副嘲弄的口吻:“那您能不能一鼓作气啊,十分钟一次,中场休息五分钟,你搁这表演杂技呢?”

中年男人一愣,继而暴怒:“你他妈——小崽子你睡过女人吗?毛长齐了没?在这嘲讽老子!”

“睡女人怎么了,我撸/管都能四十分钟,不行就去挂个男科吧叔,我听里面的大婶演的也挺累的,都这把年纪了还出来开房,是婚外情呢还是有什么违法乱纪的勾当?需不需要我报个警?”

周暮云语调慵懒,骂人不带脏字,却能把人气个半死。

中年男人脸涨通红,骂骂咧咧,当下撸起袖子眼见就要打起来,房里的女人见状不知是被说中了心虚,还是担心事情闹大,拉扯着中年男人的胳膊,愣是把人拉回了房间,顺带关紧了门。

周暮云轻蔑地啧了一声,双手抄兜,一转身正对上一只从门缝里探出的脑袋,散漫的表情瞬间僵住。

乔蓝的眼神里写满了震惊。

作者有话说:

周暮云:人固有一死,但不能社死……

第50章 050

◎这就是独属于艺术生的浪漫吗?◎

俩人面面相觑。

“你……”

周暮云动了下唇。

“啪。”

乔蓝当即把门关得死死的, 全然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看见乔蓝表情复杂地回来,许梦晴也想分一口瓜:“怎么回事?我好像听到了周暮云的声音?”

乔蓝“嗯”了一声。

“这他都敢去敲门,没打起来啊?”

“差点。”

“害, 那就是没打, 周暮云的话,还不一定谁打得过谁呢, ”许梦晴抻了个懒腰,取下耳塞,“这下能睡个好觉了。”

乔蓝也重新躺下,盖好被子。

方才还困意浓重的, 现在倒是清醒起来。

她知道他说话没正形,却也没想到是这么浑的?

他平时跟他那帮朋友出去玩的时候,说话做事会不会更出格?

她翻了个身,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屏亮了, 周暮云发来的消息。

[这么晚还没睡?]

乔蓝打字回复:[被吵的。]

对面好像尴尬沉默了两秒, 换了个话题:[晚上吃烧烤你也没来?]

[不想吃。]

周暮云皱眉盯着手机屏幕, 就不能多打两个字?

他平时就不擅长手机聊天,当面说话他能看到她的表情,听到她的语气, 他就能有所判断。

但现在仅靠着这俩三字,他摸不准乔蓝现在是什么情绪,于是一时也词穷了。

过了两秒,对面主动发来消息:[你好像在那方面很有经验?]

周暮云微微一愣, 而后手指飞快,连发数条。

[没有。]

[真的没有。]

[我吹牛批的。]

他想了想, 生怕造成误会, 补充:[但是有一句, 我没吹牛批……我真有四十分钟。]

等了半分钟,不见回复,他发了个问号过去,却显示消息被拒收。

乔蓝把他拉黑了。

“……”

周暮云才反应过来,单手捂脸。

他在聊什么玩意啊。

乔蓝要被气死了,耳朵比滑雪的那天还要红。

如果此时周暮云在她面前,她一定给他一拳头。

谁关心他时间多久啊?

他嘴巴到底有没有把门的啊!

乔蓝暗暗发誓,她再也不想理周暮云了。

至少俩个月。

隔音差,设施简陋,床难睡。

这家快捷宾馆唯一一个优点,就是离考试地点很近,走路十分钟就能到。

单招考试的内容跟统考差不多,素描画人物照片,色彩画静物照片,速写根据命题作画。有些学校的特定专业,比如动画设计专业,会额外加一门设计考试。

乔蓝总共报考了八所学校的单招考试,整整考了八天。

许梦晴比她更拼,报了十二家学校,用她的话说叫广撒网,总有中鱼的时候。

考虑到城市的远近,八大美院里,乔蓝也只报考了四家,国美、央美、西美和鲁美。

最后一场就是鲁美的单招考试,是这四家美院里离A市最近的一所,画室里绝大部分的学生也都报名了。

散场后,考生们鱼贯而出。校外的林荫道上学生扎堆,都在往外面涌。

乔蓝对这个考场还不太熟,一时忘记了回宾馆的路线,正想着找个人问个路,忽然间一道身影堵在她面前。

面前的男生身影高大肩宽,画板松松地挎在肩后,优越的身高和五官自带气场。乔蓝能感觉到他往这边一站,附近经过女生的回头率明显变高了。

周暮云低眸看她:“考都考完了,什么时候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看我心情。”

“你现在的心情?”

乔蓝偏过头:“一般。”

“……”

周暮云看到她口袋里露出的半截手机,直接伸手抽了出来。

乔蓝没想到他会动手,一顿连蹦带跳,愣是连他的手腕都没摸到。

周暮云高举着手机,轻而易举地用她的生日试出了锁屏密码,点进聊天列表把自己从黑名单里释放。

在看到“周漂亮”三字时,周暮云眉头一皱。

“你就给我备注这个?”

乔蓝气结:“你管我啊,手机还我!”

周暮云把备注顺手改掉,才把手机还给了她。

“什么暮云哥哥,你恶不恶心……”

乔蓝看到新备注,忍不住控诉。

“叫哥哥才对,”周暮云想逗逗她,“来,叫一声哥哥听听。”

“……”

乔蓝紧握手机,指尖气到有些发颤。

上回在她面前开黄腔,现在又抢她手机,这么欺负她。

她在他眼里是什么人,是可以随便轻挑地开玩笑的女孩子么。

莫名地鼻尖发酸,他深吸了两口气,眼泪不仅没憋回去,反而顺着下睫毛啪嗒落了下来。

周暮云整个人都愣住了,眼里闪过明显的慌乱:“不叫就不叫吧,怎么还哭上了?”

这几天考试,她整个情绪都是紧绷的状态,猛然一考完,还没有调整回来。

她说她心情一般并没有骗他,她现在就是一个轻轻一戳就会破的流心团子,敏感又低迷。

乔蓝手背擦泪:“我才没有你这样的哥哥。”

“我跟你开玩笑的……”

周暮云是真见不得她哭,瞬间什么脾气都没了。

他想哄她,又无处下嘴。

上次她哭,是因为他不小心说出了当年作业簿事件的真相,这次是因为什么?

他也没干啥啊。

周暮云掏出自己的手机塞进她手里:“手机密码六个零,你随便看,你想把你的备注改成什么都行。”

“谁稀罕看你手机。”乔蓝塞回给他,又抹了两下泪。

“咳……”

乔蓝发觉周暮云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好像在忍笑又不敢笑的样子,他把手机屏幕对着她递过来:“你还是看一下吧。”

借着手机反光,乔蓝看着屏幕里的自己,差点惨呼出声。

刚刚考完素描,她手上还沾着不少铅笔灰,没有来得及洗手,这一抹泪,全都蹭在了眼眶周围,一双浓重的黑眼圈胜似国宝。

“救命,丢死人了,快带我去洗脸……”

乔蓝扯了扯周暮云的袖子。

“我想想,洗手间在哪来着……”

周暮云对这考场也不熟,中间还找了个考生问了下路。

乔蓝就全程揪着他的画板背带,躲在他身后,恨不得把头低到地缝里去。

好不容易摸到洗手间,乔蓝埋头就冲了进去。

铅笔灰难洗,她洗了十几分钟才全部洗干净。

对着镜子擦脸时,乔蓝的情绪平复了些。

想想周暮云也不是第一次嘴欠惹她生气了,他不会说哄女孩开心的话,但是做的事都是对她好的。

她想起周暮云陪她改黑板报,送她回家,想起他给她做画板滑雪;想起她在火车站被抢时,他也是第一个赶来,各种点点滴滴的好来。

好像又没那么生气了。

从洗手间出来时,乔蓝看到周暮云还没有走。

少年背对着她,画架随手放在树根下放着,蹲在树荫下,不知道在干什么。

“你在数蚂蚁呢?”

乔蓝走近,看到周暮云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地上看,地上连蚂蚁都没有。

“我在看这块砖。”周暮云说。

“砖?”

乔蓝仔细一看,他面前的砖似乎有些不同,右上角的部分有数条裂纹,侵占砖头三分之一的位置。

“唔,一块裂了的砖,要不了多久就会被换掉吧。”

周暮云眼眸闪动:“或许能挽救一下。”

“你喜欢什么动物?”

乔蓝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想了想说:“松鼠。”

她记得小时候去乡下奶奶家,附近的山林里就有松鼠,那时候的生态好,松鼠肥肥胖胖的很可爱,而且也不怕人,偶尔还会问路过的人要吃的。

周暮云紧接着便打开颜料箱,调制了些颜料,拿出画笔,往那块砖头的裂纹处涂色。

纯黑带点沥青的深色涂满了右上角,顺着裂纹本身的形状描摹填充。

乔蓝歪头看了看,他好似在画一个洞?但是这洞却有一种真实存在的向下延伸感。

这让她想到了网上大火的街头3D绘画,在平地上利用空间透视和视角错觉画出一个向下行走的阶梯,其逼真程度让行人都以为是真楼梯,下意识地绕着走。

周暮云画得这个黑洞,原理跟3D绘画异曲同工,加上阴影的渐变,空间感一下就拉出来了。

铺完底色,周暮云重新蘸取新的颜料,不消多时,一只棕色的松鼠活灵活现地从洞口里“钻”出来。

乔蓝默不作声地蹲在旁边看周暮云画画,眼神越来越亮。

她起身在树下转了两圈,从落叶堆里找出一颗完整的松果,轻放在小松鼠的手边。

看起来就像是小松鼠从裂开的地洞里钻出来,双手抱着松果正在往自己的洞口里搬。

画龙点睛。

“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发现它……”

乔蓝托着腮,有点惋惜的说。

从一块开裂的被人嫌弃的地砖,到成为一张会让人驻足停留的插画,可爱美好的事物值得被更多人看见。

周暮云看了她一眼,手中添上最后两笔:“我不希望有别人发现,这是给你的松鼠。”

他握笔的姿势标准且专注,乔蓝发现周暮云只有在作画的时候,才会褪去几分痞气,沾染上几分文人墨客的斯文和内敛。

乔蓝有些怔愣地看向少年清晰俊逸的侧脸。

咚、咚。

她好像听到了心跳动的声音。

这就是独属于艺术生的浪漫么?

乔蓝双臂环抱着膝盖,看着高大英气的男生弯腰蹲下,手中勾勒着与自身气质全然不相符的可爱松鼠。

眼尾不自觉地就弯了起来。

“现在心情好些了没?”周暮云抬眸问她。

乔蓝轻点下巴:“还不错。”

少年文静不过三秒,看着画好的砖块,有些遗憾地说:“可惜这砖带不走,不然我找找看有什么趁手的工具,撬下来你带回去?”

“……”

她收回浪漫这两个字。

这可是人家考场场地的砖啊,等下万一有保安看到了,他们会不会被当做奇怪的人抓起来啊。

乔蓝眼见周暮云真的开始在画具箱里翻找什么,以为他是真的想撬砖,一着急抓住他的手腕,认真道:“别撬了,就让它留在这里吧,这是砖头的宿命。”

周暮云的目光定在她身上,停顿了会儿,薄唇微抿:“你说得对。”

铺设在地上,供人行走,本就是砖头的宿命。

乔蓝做贼心虚,慌手慌脚地帮他收拾家具颜料。

微风起,落叶莎莎地被卷着在地上滚动,她仿佛听到周暮云低声说了一句什么,但又没有听清。

“你刚才说话了吗?”乔蓝问他。

后者喉头滚动了下:“没有。”

“那快点回去吧,我都饿了。”

“嗯。”

回到宾馆,乔蓝跟几个女生一起去附近吃了顿快餐。

隔壁房间的那对中年情侣在被周暮云搅了好事的第二天就退房了,现在隔壁住着的也是来考单招的学生。

考完试的浑身轻松,加上安静的环境,当晚乔蓝睡得特别好。

第二天一早,画室的大巴返回A市。

乔蓝拖着行李箱踏进家门,果不其然,沈秋琳第一句话便是:“考得怎么样?”

她没有发挥失误,画出了该有的水平,但是能考个什么名次,她也说不好。

“就还行吧。”乔蓝说。

“先坐下来,边吃饭边说,姑娘刚回来,也不让孩子歇歇。”

老乔为了给乔蓝接风,今天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好菜。

饭桌上,沈秋琳依旧绕不开高考的话题:“我跟你爸商量了下,以你的统考成绩,只要高考正常发挥,上A大应该没什么问题,A大的设计系虽说一般,但怎么说也是211,还离家近……”

乔蓝拿着碗的手微顿,这还没到高考呢,怎么感觉爸妈就开始给自己考美院找后路了?

她心想,考不上美院,大不了再复读一年。

但是她知道这么说,沈秋琳肯定不同意,A大的设计系虽然不出众,但A大的名头响亮,以后毕业了在本地也好找工作。

乔蓝理解爸妈为她今后的打算,于是嘴上说:“知道了妈。”

心里更加坚定了“不上美院终不还”的念头。

四月,连着下了半个月的春雨,总算天气放了晴。

乔蓝骑着小电驴回家吃午饭,刚走进楼道,就看到周奶奶一手扶着楼梯扶手,一手拎着俩袋子蔬菜,步履沉重,每上几层就要停下来歇一歇。

乔蓝忙从她手里接过去:“周奶奶,怎么是您买菜呀,陈姨呢?”

周奶奶解释:“小陈她儿子要办婚礼了,回老家去了。”

乔蓝想,难怪这几天中午不见周暮云回来,都是在学校吃食堂,估计也是怕麻烦奶奶做饭。

“要不您来我家吃午饭吧,省的您再开火了。”

“不用不用,暮云给我点了外卖,”周奶奶笑容和蔼,“我买的这些菜是留着晚上烧的,总吃外卖对身体也不好,尤其你们现在都是长身体的时候。”

老一辈的人都觉得外卖不干净,周奶奶心疼周暮云这段时间备考辛苦,每天都看书到凌晨,就想让孩子吃些好的,宁可自己动手做。

“行,那我帮你把菜拿上去。”

乔蓝把俩袋子菜送进玄关,周奶奶往她手里塞了俩个新鲜芒果:“蓝蓝,晚上奶奶做蜜三刀,记得来拿啊。”

“好。”

乔蓝笑着答应。

中午吃饭的时间都在争分夺秒,为得能提前回学校多刷一套卷子,多看一会书。

自从考完单招,乔蓝除了去画室收拾了一次东西,就再也没去过画室。

他们的画室集训生涯,从考完最后一场单招,就已经宣告结束了,剩下的时间就是专心备战语数外三门主科。

听着好像比文理生轻松,但这一年多来,别人在上主课的时候,他们在苦练素描色彩速写,文化课不知不觉落下去不少,全靠剩下这不到三个月的时间来补齐。

下午,二模考试的成绩出来了。

这是单招后的第一次校考,乔蓝依旧稳定发挥,成绩都在意料之内。

但这次模拟考,让不少人大跌眼镜的是,周暮云这次数学竟然考了全班第三,语文和英语的成绩也在前十。

“周暮云怎么进步这么多,是不是作弊了啊。”

裴浩自以为说得很小声,但刚好被前排的乔蓝听见了。

周暮云的数学成绩比他多考了两分,把他从前三挤到了第四,自然愤愤不平。

乔蓝当即转头,瞪了他一眼:“造谣不犯法是吧?”

裴浩没好气:“又没说你,你急什么。”

“有本事你就大声点说,别在背后嚼舌根。”乔蓝冷声道。

短短几个月,周暮云从吊车尾到考进全班前三,这已经是很不可思议的进步速度了。

他们俩家的卧室阳台是并排的,每次乔蓝入睡前拉窗帘的时候,总能看到周暮云卧室的灯光还亮着,可见没少用功。

再加上他本身底子就不错,之前是心思没放在学习上,现在他能考出这种成绩,乔蓝并不意外。

以周暮云的性子,要么交白卷,要么就好好考,是不屑做作弊这种事的。

裴浩也不知道平时好脾气的乔蓝,今天怎么因为一句话就要跟他杠上。

他这人怂,怎么敢大声说周暮云的坏话,想到乔蓝跟周暮云关系近,怕她告状,只好服软:“行行行,姑奶奶,是我嘴贱我造谣,我错了行吧。”

听到裴浩承认是造谣,乔蓝这才放过。

转身坐好的同时,她朝教室的后排看了一眼,周暮云正低头看着成绩单,眉头微皱,好像对成绩并不算满意。

最后一节课是老曹的,还没到上课打铃的点儿,老曹就提前来了。

站在门口没有进来,只是敲了敲门,喊了句:“周暮云,出来一下。”

周暮云起身,跟着就出去了。

乔蓝一边改卷子上的错题,一边不时地看向窗外的走廊。

不知道曹岩说了什么,周暮云的表情变得很奇怪。

老曹抬起胳膊,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周暮云竟然直接转身,大步匆匆地走掉了。

乔蓝一脸懵然,什么情况,该不会是跟老曹吵架了吧?

周暮云这一走,整节课都没有回来。

一直到放课,乔蓝借着要作业的由头,跟在老曹屁股后面去了办公室。

乔蓝把写着作业的便签收好,借机问:“曹老师,周暮云他是请假了吗?”

曹岩拿起保温杯喝了一口:“嗯,他家里有点事。”

乔蓝哦了一声,心里顿时涌上不好的预感。

出了什么事这么急,竟然连书包也不拿?

曹岩想到什么,忽然放下水杯,抬头问乔蓝:“对了,你跟周暮云是住对门吧?他家平时是只有他和他奶奶两个人生活吗?”

乔蓝点点头:“是的。”

曹岩叹了口气:“这就难办了。刚才医院打来电话,周暮云的奶奶正在抢救,这个节骨眼上出了这种事,希望不要影响成绩才好……”

作者有话说:

周暮云被风吹走的那句话——

“那我的宿命是什么?”

(快捷键 ← )上一章 目录(快捷键 enter) 下一章(快捷键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