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歌起床的时候, 天刚亮。

身旁的位置已经空了，伏明泉起的比他还早，已经打了水回来, 外面小炉子上也热了一壶热水，等着两位老师起床之后就可以冲泡一杯热茶, 提提神。

伏明泉不爱说话，但是做事周到又细心，他甚至还给宋歌准备了崭新的毛巾和牙刷。

只是宋歌跟他打招呼的时候, 对方匆匆点下头，视线都没有对上。

宋歌觉得奇怪, 趁着去厨房准备早饭, 又叫住他问：“我昨天晚上是不是占太多床铺？要不就是抢你被子了吧, 多多包涵，一个人习惯了, 你要是介意的话我——”

“不介意。”

伏明泉抢在前面说了一句，又去忙着做早饭。

宋歌好奇, 转过去问他：“我昨天晚上怎么你了？哎，你看我一眼。”

伏明泉没看他，只是眉头轻微皱了一下很快松开，道：“和你没关系, 是我的问题。”

“你不喜欢和别人一起睡吧？”

“……我可以慢慢适应。”

宋歌想着, 总共三天时间, 就先委屈一下对方, 回头再买点东西补偿一下，他尝了昨天的甜头，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这次刷大师课机会的。

早饭后，余跬步抢先一步喊了宋歌去上工。

梁凤山跟在后面, 努力在一片机械嘈杂声中跟宋歌聊棋谱。

余跬步看在眼里觉得好笑，他也不是很急着赶工，原本打算让宋歌每天干半晌的活，后来发现伏明泉偷着加班加点帮他，就懒得强扣下人，摆摆手让宋歌去了。

梁凤山高高兴兴来领人，带着出去下棋。

宋歌学习能力很快，但他也发现了一个问题。

于棋艺上，他无法超越梁凤山。

梁凤山是通过一盘盘搏杀提升自己，宋歌一来并没有这样的对弈条件，二来他对棋艺只是略微感兴趣，并不打算以此为终身职业，在锐气上就先减了三分。梁凤山带他入门，更像是把宋歌以前会的“知识”触发，这种触发有局限——宋歌只能捕捉到传授者的最高水平。

也就是说，他跟着梁凤山学，最多只能成为梁凤山。

梁凤山无法打败的人，他自然也无法在棋盘上击败对方。

系统陷入休眠，宋歌只能凭借自己，在对弈数局之后，感悟到已经无法再将这项技能更进一步，他心里已经做了一个决定。

梁凤山并不知道这件事，他对宋歌的出现十分激动，一直夸赞他，甚至还接连提了几次想带宋歌去冀州的棋院栽培。

宋歌捏着棋子，对老人郑重道：“梁伯伯，我对围棋还缺了几分悟性，我还不够好。”

梁凤山惊愕道：“小宋你千万不要这么说，你怎么会，你……”他是聪明人，缓了几秒就明白了宋歌话里的意思，依旧温和问道：“你是不喜欢围棋吗？”

宋歌道：“喜欢，但我跟余老一样。”

梁凤山心里有些失落，也只能长叹一声放下棋子。

宋歌道：“梁伯伯，我找人还算有几分本事，您给我几年时间，将来我一定赔给您一个顶好的学生。”

梁凤山被他逗笑了，点点头道：“好，我等着你。”

不过失落也是短暂的。

梁凤山还没从座位上起来，就看到宋歌拿了纸墨笔砚过来，一副虚心请教的样子。

梁凤山有些惊喜，抬头问他：“小宋，你也喜欢书法吗？”

宋歌就露出学校里好学生式样的腼腆笑容，抚了抚鼻梁上的眼镜，道：“略懂皮毛，全凭自己研究罢了。”

梁凤山让宋歌写一个字给自己瞧瞧。

宋歌握笔，想了想写下了之前刚从伏明泉那里学会的句子，一行清隽字体落在纸上，与记忆中的分毫不差。

梁凤山看了之后，夸道：“不错不错，用笔活泼，骨肉相宜，你这是跟着明泉一起学的吧？”

“是。”

“我一瞧就知道是他，那孩子以前太听他老师的话，老余让他凡事多自己想，他就不肯用我教的字。”梁凤山嘴上说着嗔怪的话，但面上依旧是带着笑容，他以左手握笔转头向宋歌询问道，“你是想从头学起，还是想平日里写几个字用？”

宋歌道：“自然是从头学起。”

梁凤山道：“那可要下很多功夫，你刚才写的那几个字，只看形是不错，但写字还要讲究根骨。”

老人一边说着，一边写下一行字，就接在宋歌刚才写完的那一行下面，笔精墨妙，走笔之间一股清隽儒雅的华美之感油然而生，即便是宋歌这样一个门外人看着也忍不住眼前一亮。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宋歌视线落在那行字上，过了一会才称赞道：“梁伯伯，您写的真好。”

梁凤山不以为意，对他道：“写字如穿衣，没什么别的技巧，无非练得多了，手熟罢了。”他带了几本字帖来，原本是送给余跬步，这会儿先翻出来找了一本较为基础的，指点着宋歌写字。

就如同梁凤山所说，宋歌也感觉到了同样的道理，他虽然能一下就记住起笔转承，但手上掌控的力道却不是一下就能学会的，书法这项技能确实需要大量练习，才可以达到升级。

即便如此，梁凤山在看过宋歌写下的字之后，也感受到了巨大的惊喜。

他现在看着宋歌，觉得这简直是一枚明珠，擦都不用擦一下，自己就在那里闪闪发亮。

梁凤山忍不住问道：“小宋哪，你平时还喜欢什么？”

宋歌沉吟片刻，拘谨道：“也没别的什么，就是以前在学校里的时候上过几堂外文课，觉得挺有意思。”

梁凤山简直要惊喜得站起身来：“你还喜欢外文？都学过哪些呀，英语、德语，还是西语？”

宋歌还没忘了对方除了书法之外的另一项宗师级技能——语言精通，此时不刷，更待何时？他看向梁凤山，眼睛弯弯笑着，略微给自己快速学习做了一个铺垫，谦虚道：“都学过一些，毕业之后没怎么碰过这些，您也知道，我在这里用不着跟谁对话，或许您带着我看一两本书我就想起来了。”

梁凤山自然是愿意。

……

梁凤山在红星农场待了三天。

宋歌就跟着他学了三天。

一直到最后要离开的时候，梁凤山都还在拿着书给宋歌讲课，来接他的人把车停在外面，来催了两三次。梁凤山只能怀着无限遗憾和一丝期待，给宋歌塞了一张小纸条，上面有他的住址和电话号码，让宋歌如果去冀州一定记得来家里看看他。

梁凤山原话是“我年纪老迈，身上又带着病痛，只期盼你们早点来，于最后的时光里多见一面也是好的”，宋歌还未有所表示，一旁的余跬步就抢在前头，赶他下山。

余跬步中气十足道：“快走吧，别装了，你这都是自己爬上来的，能爬山还说什么老呀！”

话虽说的不客气，但他还是把多年老友送到了半山腰。

看着汽车远去，余跬步背着手慢慢溜达回去。

红星农场的大铁门已经锈迹斑驳，招牌也残缺了一块，只能看到后面的两个字。

就在这三天里，这里已经只剩下了余跬步，连看守大门的那个老头也收拾了东西搬走了。

余跬步路过大铁门，脚步微微停顿，低头看了一侧的铁栏杆啧了一声：“这还是我当初自己焊的，那会刚来，手艺可真是粗糙，这里都不平整。”他想伸手去触碰，弯腰想了想又收回了手，叹了一声进屋去了。

伏明泉跟在他身后，低声劝道：“老师，梁伯伯之前提的事……也有道理，您不应该因为我就留在这里，现在有机会了，您回冀州更好一些。”

余跬步不耐烦道：“你当我全是为了你？我有自己的打算。”

“您有什么打算？”

“……可多了，你少管我！”

……

师生两人一个快步走，一个在后面跟着，争论的都是回冀州的事。

宋歌慢上几步跟在后面，并没有参与。

他这几天在红星农场，除了跟随梁凤山学习，也听到了一些政策相关的事，梁凤山来这里，一来访友，二来挽劝——冀州离着京城近，有什么政策上的变动也是最先知道，现如今局面大改，余跬步确定平反，梁凤山相交好友没有几个，一听到消息就不远千里跑来想劝余跬步回去。

余跬步想家，但更挂念被他从小养大的孩子。

几乎是没有多做考虑，余老就选择留在这里，伏明泉在一旁几次想开口，都被这个倔老头瞪了一眼把话瞪回去。

梁凤山走了，余跬步师生两个闹起了别扭。

这俩人脾气还一样倔，一时半会没法好好沟通。

伏明泉做好了饭，就跟宋歌说一声，再由宋歌去喊余跬步，老人背着手过来，也不抬眼瞧学生，坐在那吃饭。

余跬步吃一口鱼，老大不高兴对宋歌道：“怎么回事，我说了不爱吃姜！这菜里有姜段、鱼里有姜丝，怎么吃？”

伏明泉夹了一块鱼肉，放在宋歌碗里，垂眸低声道：“放姜去腥，而且天冷了，吃点姜有好处。”

余跬步不乐意：“我不爱吃这玩意，下次别放！”

“鱼得放一点姜去腥。”

“那就切大块的姜片，别切丝！吃一口饭，挑半天，烦死了！”

……

宋歌全程一句话没说，坐在那当工具人。

吃过饭，宋歌帮伏明泉收拾饭桌。

伏明泉低声问他：“你今天晚上就回去吗？”

他声音小，宋歌忍不住抬头去看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哄余老的情形历历在目，他对伏明泉都打从心里带了几分同情。他想了想，道：“你今天还住这？”

“嗯。”

“那我再住一晚吧，明天一早回去。”

宋歌心想，总不好让这师徒俩一晚上大眼瞪小眼，他留下来好歹还有个传话的。

正这么想着，就看到伏明泉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宋歌实在喜欢他笑的样子，逗他道：“这么喜欢我留下？”

伏明泉动作顿了下，点头认真道：“嗯，谢谢你留下陪我。”

一回生二回熟，宋歌连住几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已经很熟练的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准备进入梦乡。

半梦半醒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一连串“叮叮当当”的声响：

“……获得技能语言精通（初级）！”

“……获得技能书法（入门）！”

“叮！宿主经过反思与总结，精进了自己书法技能，获得技能提升——书法（初级）！”

……

宋歌很快清醒过来，在心里呼唤：“系统？你升级好了？”

几乎是立刻，系统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大约是考虑到夜晚的关系，声音还自动放低到宋歌适应的音量大小：“是的，宿主，我已经完成第三次升级。”

宋歌缓缓睁开眼，在他眼前的半透明屏幕上出现了几行以前没有的项目，他没有仔细去看，视线落在右下角那个像素小机器人身上，它弹跳几下，伸出手向上比了一个欢呼动作，头顶的两根天线变成了粉红色。

宋歌心情很好，如果系统有实体，他很想摸摸它的小天线。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