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的喜事刚刚展开，后面的喜事接踵而至。

“娘，考中了，考中了，白哥儿考中秀才了！”

敲锣打鼓的道喜声随着钱老四的叫喊飘进了老太太的耳中，钱书白考中秀才了！

院试案首，实现了小三元的突破。

老太太有些疑惑，书中的钱书白也考到了小三元吗？

她对这些情节印象不深，每到此刻，老太太就对曾经的自己充满怨念，她怎么当时就不认真阅读呢？

前来道喜的人络绎不绝，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兴奋。据钱老四说，这场面比当初钱老大考中秀才时还要热闹。

老太太未曾经历过钱老大考中秀才的场面，看到眼前车水马龙、喝彩连连，这就是古代学子最辉煌的时刻。

老太太的心同样跟着激动，她无比自豪与骄傲，心中仿佛有个担子渐渐落下。

上崖村终于不再是只有钱老大一个秀才了，钱看山也终于不必为了这个秀才之名而隐忍不发。

钱书白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了过来，钱老三被簇拥着一起往前走。相比较钱书白这个当事人，钱老三更是手足无措。

这是他钱老三的儿子，他钱老三的儿子考中了秀才！

他自己没能读书算得了什么？

他的儿子有出息，同样是光宗耀祖之事。

王氏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陪在老太太身侧身体不住颤抖。

这是她的儿子，是她引以为傲的儿子。

老太太也感慨无限，都说十年苦读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钱书白还没到那天下知的时刻，却也是钱塘县闻名遐迩的人物。

她第一次真切感受到读书人的喜乐，第一次以祖母的身份激动迎接孙儿的归来。

“奶奶，孙儿回来了。”

相较于众人的激动，钱书白还是那副淡定模样。他脸上露出些许笑意，姿态从容不迫。

老太太看到他这不骄不躁的样子，由衷欣慰。

“好！”

胜而不骄，真不愧是一路扶持女主走到王妃之位的哥哥。

老太太当年看书的时候，除了钱兰儿这个女主，最喜欢的便是钱书白这位默默付出的哥哥。

他总是能肩负起自己的责任，恰到好处给予女主最大的帮助。他的性子沉稳，又善恶分明，这样的钱书白，万不可与他为敌。

老太太现在心中唯有欣赏，欣赏这个她名义上的孙子。

“奶的好孙儿，奶为你骄傲。”

钱书白今年才十五，十五岁的秀才公，几乎可以预见他的前途无量。

“夫子教导有方，是孙儿之福。”

钱书白并不居功，他越是如此从容，越是让老太太不敢小觑。恨不得沾一沾文曲星的喜气，让她老太太也能有个善终。

“县城书院的确不俗，也是你认真用功的结果。”

教导有方是一方面，考中秀才则是他的能耐，而能考到案首，更是他个人努力与天赋的结果。

老太太越看钱书白越是欢喜，钱老三那种如有荣焉的自豪感也感染到了老太太。

“奶，修哥儿这次未能考中秀才。”

钱书白还是那副淡然样，好像只是随口一提。

钱书修是钱老大唯一的儿子，老太太爱屋及乌，对钱书修也极为喜欢。

当年，若不是托了钱书修的福，钱书白也不会与他一同启蒙。

可钱书修虽有个秀才爹，却对读书一行并无天赋。他比钱书白早了两年下场考试，考来考去也不过是个童生。

他才十五岁，相比于同龄人已经算是不错，可有钱书白珠玉在前，他的童生身份总觉得不如人意。

以往，钱老太对钱书修多有看重，无论钱书白如何优秀，她也视而不见。钱老太的偏心有目共睹，如今钱书白考中了秀才，而钱书修再次落榜，按照钱老太的习性，她必是多有嘲讽。

钱书白像是怕老太太不会生气似的，看似无意的一句话，其实隐藏了许多心事。

老太太刚开始还没想到这点，她哪里想到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心思会这么深？不过是摆摆手，并不在意:

“这次不成还有下次，你是咱家之喜，不必想那么许多。”

还是王氏的呜咽声，唤回了老太太的理智。钱书白可不是寻常孩童，他的每一句话都暗含深意。

老太太想了想钱书修的过往，便明白了他这句话意欲何为。

老太太不禁为自己捏了把冷汗，相较于女主对她表面上的不喜，钱书白对她的不喜隐藏的更深。

他好像对一切都很淡然，淡然的不曾在意。可他的心思极深，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他都记得明明白白。

审完题的老太太自不会轻易忽视这个问题，她站直了身体，让自己显得高深不少。学着马道长的样子，极尽教导:

“修哥儿有修哥儿的福气，你有你的福气，考场上没有先来后到，大家都是凭本事争功名。但为官一途，需人扶持。无论是同窗亦是同僚，总逃不过家族支撑。你是钱家的新一代，奶还等着看你们兄弟俩齐头并进。”

个人的得失，远抵不过家族的利益。

这句话，老太太在钱看山身上瞧得明明白白。

钱书白如今不过还是学子，书读得好，越往上考越不是一个人单打独斗的事。

凡是朝廷大员，家中必不止一人在朝为官，这是为官之道。

无论钱书白对钱书修有多么不屑，他总需要兄弟一同并肩。在钱家小辈之中，除了钱书白便是钱书修。少一个助力会成为钱书白的桎梏，而多一个助力则可以成为他的眼线。

钱书白无疑是钱家最优秀的那个人，可再优秀，也总有他兼顾不到的地方。而这时候，钱书修便能派上用场。

老太太从现在开始已经教授他为官之道，告诉他，有一个堪称助力的兄弟在官场上有多么重要。

钱书白微微诧异，而后郑重向老太太鞠了一躬。

“孙儿明白了。多谢奶的教导。”

他还是那副淡然模样，态度却郑重了许多。

聪慧如他，不过片刻已经理解了老太太所说的话。这些道理，夫子不会教，书中不会写，而老太太不过几句话就让钱书白的心中豁然开朗。

他已经竭力忽视钱书修的存在，可再忽视也无法让其消失，钱书修的动态总能影响到他的心绪。而老太太却告诉他，没什么可在意的，你们原本就是一体。

一笔写不出两个钱字，钱书白直到此时此刻才意识到了家族的意义。

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钱书白对老太太已然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