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钱书白，老太太又迎来了另一位小客人。

钱书宣。

自从钱兰儿一事上钱书宣帮了老太太之后，他对这位便宜奶奶敬重不少。上回马道长那事，他也护着老太太，事后没少去找马道长的麻烦。

不过，这些老太太都不知道，她见到钱书宣在门外磨磨蹭蹭，不由就上了心。

钱书宣是个不学无术的性子，有钱老二惯着，秦氏宠着，他比任何一个真正的钱家人都要肆意。

老太太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被自己的气势吓住了，这些日子没再干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可他没干，不代表脑子里没想。老太太对钱书宣多有忌惮，见他站在门外，也没有见到钱书白那般热情。

“有事？”

老太太这些日子忙忙碌碌，就想早点休息，一个两个都赶在这个点来，她有些不耐烦。

“奶，我……”

钱书宣支支吾吾，一向伶俐的巧嘴就和上了锁一样，开口艰难。

老太太放弃了睡觉的想法，冲他招招手，让他进来。

“有话就说。”

钱书宣虽然游手好闲了些，可比起钱老大和钱老二那算是不错的了。老太太有意把他的性子扭转过来，对他也多了份耐心。

昏暗的油灯下，老太太的目光温暖而柔和，没有厌烦，更多的是期待。

钱书宣的心顿时踏实了，那些难以启齿的话不再艰难，他把自己的心思说了出来:

“奶，我想去临安城干份活计。”

哟，他这想法倒是出乎老太太的预料。

“干什么活？”

钱书宣今年不过十三岁，哪怕放在古代也还是个孩子。他居然想找份活，是被钱书白的秀才之名给刺激到了吗？

钱书宣坦言:

“是海哥儿给找的，海哥儿他叔在临安城的大户人家做工，府上缺个清理马厩的小厮，我想去试试。”

海哥儿，是钱书宣的玩伴之一，也是村子里有名的小霸王。难得，他们俩居然还能想到这种事。

不过……

“你要给人家当下人？”

老太太觉得不可思议，钱书宣是多么混账的孩子啊？

他连自己人都伺候不来，还要去伺候别人？

不是她低估了钱书宣，而是钱书宣这性子压根就干不来伺候人的活。

提及此事，钱书宣面色一僵，但是很快恢复了过来。

“我打听过，是在郊外的庄子上。平日里主子们很少去那，两三年估计才去一次。再说，我干那活也不是随身伺候，没人会使唤我。”

他想的倒挺周全，去庄子上的确比在人前伺候更适合钱书宣，可这毕竟是要离家的事，老太太不敢轻易做主。

“你娘答应了？”

秦氏把这个儿子看得和眼珠子似的，老太太怕自己做了主，秦氏再和她闹。

钱书宣顿时噤声，过了会才告诉老太太:

“我还没和我娘提。”

秦氏那性子，老太太都担忧，更别提钱书宣了。

他这不是怕搞不定秦氏，先来老太太这里探探口风吗？

“奶，我都这么大了，总不能还在家待着一事无成吧？”

钱书宣的眼中写满了恳求，那份焦急看得老太太心头一热。

钱书白的前程自是不必说，他要去追寻更大的前程。而钱书羽也要城中念书，以他的年纪还可以再等等。

可是，钱书宣能干什么？

老太太自然不会厚此薄彼，想到这一点，她忙出主意:

“要不，奶出银子，你也去书院读几年书？”

考不考得上秀才就另说了，她主要是想给钱书宣找点事情做。总待在秦氏身边自是不行，可离家那么远也是不能。

“别，可别。”

老太太刚提了个头，钱书宣就在那连连摇头。

“奶，我不是读书那块料。以前在学堂里，我坐在那就和听天书似的，浑身都不自在。我就没那天赋，可别让我干读书的事。”

他似生怕老太太要送他去读书，将自己的底都抖搂得一干二净。

有时候，钱书宣也在想，是不是因为他不是钱家的种，才对读书那么没有兴趣？

可他就是不爱读书，让他进学堂和要他命似的。他宁可去外面做工，也不想进学堂念书。

老太太见他这般抗拒，又提议:

“要不跟着你爹学算账？”

这年头，没份手艺还真不行。既然不想读书，那就算账吧。

“可千万别！”钱书宣受到了惊吓，摇着头摆着手，恳请老太太收回成命。

“我对读书一途没有兴趣，对算账就更没兴趣了。”

钱老二也不是没想到让他学算账，秦氏早不知道吹了多少枕头风。奈何钱书宣就是学不会，未免把钱老二气出个好歹，秦氏早就罢了这份心思。

如今听老太太提及，他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

“我就喜欢马，骑着高头大马，多俊呀。奶，你就让我去吧。”

读书的事，他不行；算账的事，他也不行；可要说到管理马匹，钱书宣觉得自己肯定能行。

家中买了牛后，都是他和钱老四照看的。对人总有一份肆意的钱书宣，对待动物却很不错。

他想着法改善牛的生活，上山割草从不喊累。

海哥儿也是见他对家里的牛这么上心，才给他出的养马的主意。

钱书宣这般恳求，眼中的神情可怜兮兮，老太太也心生不忍。可她还是在最后关头忍住了。

“若是你娘答应，奶便答应。”

家中好不容易风平浪静的几日，老太太可不敢去挑战秦氏的底线。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线，能不触碰就不触碰。

而秦氏的底线，就是钱书宣。

“我娘……”钱书宣脸色一沉，就想拉着老太太答应。

“奶……”

“别想怂恿我帮你说情，你娘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若有个好歹，咱家可不够你娘折腾的。”

老太太把丑话说在前头，秦氏那性子钱书宣比谁都清楚，她若是不明不白把钱书宣放走，秦氏非要闹上天不可。

老太太到不怕她闹，可实在没有这个必要。

“你若真想找份活计，等明日奶托人问问，到县城给你找个。”

老太太退而求其次，反正钱书宣不过是不想待在家中，那就去县城吧。

“也是管理马厩吗？”钱书宣眼睛一亮。不管到哪，有个他喜欢的事给他干就成。

老太太摇摇头，“这哪说得准？”

县城养马的人家也不多，而要为了养马专门招个小厮看管的就更少了。老太太估摸着够呛，也不忍心见钱书宣失望，只好安慰:

“好了，奶不会看着你白白在家待下去的。”

就算钱书宣想，她也不会答应。

好歹也是一个劳力，不出去干活，怎么赚钱娶媳妇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