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明珠等了半天也没得来答案，又重复了句:

“你知道吗？”

她的声音还是轻轻淡淡的，没有任何外在压力，她好像只是想知道一个答案，却不曾要追究什么。

可哪怕是这样，钱老大也依然不敢回答。

“娘。”他颤颤巍巍喊了声老太太，竟是想让老太太为他开脱。

老太太不打他就是好的了，哪里有闲心为他解释？

“别喊我‘娘’，老娘看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原本多出四个这么大年纪的儿子，老太太就心有余悸，钱老大还不干人事，老太太哪能认他？

无论钱老大什么说，老太太的主意正得很。

钱老大无计可施，看都不敢看钱明珠，嘴角抽搐不止。

“大哥是知道的，是吗？”

钱明珠替钱老大说了出来，就算他什么也不说，他的反应已经证实了所有。

“珠儿……”钱老大的脸皮还没厚到当着钱明珠的面颠倒黑白，他欲哭无泪，既想求老太太开恩，又不敢吐露实情。

自从当上秀才后，钱老大这些年的顺遂都在今年遭了殃。他从未受过这等折磨，那些算计也全都落空。

“我懂了。”

钱明珠冲他点点头，哪怕窥破了真相，她也是保持着从容。今时今日的钱明珠真的长大了，她不再是唯钱老大的命令是从，她有了自己的思想，有了自己的判断，谁也别想坑害她！

钱明珠看向老太太，语气全然不曾委屈，只是轻轻柔柔带着女儿家的娇羞。

“娘，今天是个喜庆的日子，就别打大哥了。”

她主动为钱老大求情，许久不曾显露的娇气像极了老太太初见她时的模样。

钱老大立即有了底气，他眼巴巴地望着老太太，恳求开恩。

老太太不动声色，她想听听看钱明珠接下来的话。

果然，下一句钱明珠又开了口:

“改明咱们叫上看山叔问问革除功名的事。”

革除功名这事，钱明珠还是从老太太口中得知。

这些年，钱氏一族仰仗钱老大的身份，也从中得利不少。钱看山会纵容钱老大，是因为他的唯一。可如今，他不再是钱家唯一的秀才了，钱老大再把人惹急了，一个革除功名就有得他受。

老太太还没表态，钱老大一下子急了。

“珠儿，你可不能这样干啊，我是咱家的秀才，是咱们村的骄傲。”

他据理力争，试图让钱明珠放弃这不靠谱的想法。

革除功名，不但革除了身份，更革除了脸面。

想他钱老大这些年在族内作威作福惯了，若是没了秀才之名傍身，他凭什么受那些好处？

钱老大到底读了几年圣贤书，他如何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只是，一直以来都没人纠正他的过错，又纵容了他的野心。而钱老大又不是很有自制力的人，久而久之，他就变得越发贪婪。

“很快就不是了。”钱明珠语气冷淡，再不是那个跟在钱老大身后喊着“哥哥”的小姑娘。

钱家的事、李家的事，足以让她在短时间内得到成长。也不知是不是家中有了第二个秀才，钱明珠竟是觉得钱老大配不上秀才之身。

“这个主意好。”老太太举双手赞同，革除了钱老大的功名，他就不会乱想法子去搞什么行贿，也就不会招惹杀身之祸。

“娘……”钱老大可怜兮兮地看着老太太，纵然老太太将他打得遍体鳞伤，在危机关头钱老大想到的第一个人还是老太太。

钱老太自来最为护着他，以前的种种事迹都让钱老大潜意识里想要寻求老太太的庇护。

可眼前的老太太却不是哪个甘愿为他护住所有风险的钱老太。

“钱老大，你想被革除功名吗？”

老太太问得随意，语气里带着循循善诱之姿。

钱老大二话不说，“自然是不想啊！”

他怎么能想被革除功名？整个钱塘县就没有一个秀才被革除功名。

虽然他一向想要光宗耀祖，却不是以这样的方式让别人记住他的名字。别等到没有光宗耀祖，反倒臭名昭著。

钱老大一千一万个不想，只求老太太开恩。

老太太的确要为他开恩，倒不是感念钱老大这个人，而是钱明珠的话提醒了她，今日是个大喜的日子，钱老大何德何能要占据这份喜气，让别人看钱家的笑话？

老太太已经被自己代入了钱家人的角色，从根本维护钱家的清誉。钱老大的事什么时候都能干，不在于这一时片刻。

看着心有期盼的钱老大，老太太不知他是聪明还是愚笨。

“那一会儿出去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可清楚？”

老太太的声音不轻不重，明明是淡淡的一句话，听在钱老大耳中却威胁十足。

“清楚，清楚！我绝对不会说娘一句不好，我还得背珠儿上轿呢。”

钱老大连连点头，更把自己的本事拿出，生怕自己没了用处，再被老太太处置。

老太太这会儿倒想起，古代女子出嫁需哥哥背上花轿，也象征着背后有人撑腰，婆家不可慢待。若是没有哥哥，亦可由弟弟或舅舅替代。

钱明珠不缺哥哥，钱家四个儿子，也就钱老大最有出息。

这件事论资排辈，也该钱老大出面。

老太太瞥了眼钱老大还算整齐的衣衫，暗自庆幸幸好她顾忌到今日大喜，鞭打的时候特意避开了钱老大的脸，鞭打的力度也小了许多。

这会儿的钱老大收拾收拾又变回了谦谦君子样，也算没给钱家丢脸。

意识到钱老大还有用处，老太太就好说话多了。

“那好，一会儿就看你表现了。”

“哎！”钱老大喜不胜收，哪怕背后还有疼痛，也不敢在老太太面前有丝毫哀怨模样。

钱老大被老太太打怕了，再他个胆子，他也不敢在老太太面前再使诡计。

钱老大这厢已经做好了背钱明珠上轿的准备，钱明珠却另有打算。

“娘，我想让四哥背我上轿。”

这件事是她刚刚想到的，钱老大的坑害虽为成形，也让钱明珠厌恶得慌。不惩戒钱老大完全是出于今日喜气和老太太的颜面，至于兄妹之情，钱明珠倒没有期待。

钱老大刚要开口，觉察到老太太的目光，立即如个鹌鹑样闭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