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书白不敢隐瞒，既然老太太猜透了钱兰儿的心思，他便也直言:

“现在还没定下来，去临安做生意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成行的，兰姐儿手中本钱不够，估计难成。”

到临安做生意与在县城做生意可有巨大不同，单是人生地不熟这点，就够让人发愁。

钱书白连自己都觉得前路漫漫，就更别提让钱兰儿把生意做到县城了。

钱兰儿当时与他提及此事，他也是觉得让她去见见世面也好，至于真的把生意做成，钱书白是万万不敢想的。

他这点就不如老太太，老太太对孙女儿十分认同。

“本钱这算什么？奶觉得兰姐儿一定能把生意做到临安城去。”

做到临安城算什么，将来的钱兰儿可是会把生意做到全天下的。

就连北边的大金，也少不了她的驻足。

老太太的这份言论，让钱书白有些后悔没有拉着钱兰儿来听一听。他不是钱兰儿的知己，可老太太这番话却犹如知己。

钱兰儿对钱家总没有一份归属感，听了老太太的话，许会让她改观。

钱书白略有迟疑，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

“奶，你不觉得兰姐儿在外做生意有碍影响吗？”

别说上崖村了，便是整个钱塘县也找不出一个未嫁女在外抛头露面做生意的人家。老太太在钱书白眼中可不算一个开明的长辈，她居然如此支持钱兰儿做生意人，让钱书白有一种不真切的感觉。

“什么影响？”老太太不明所以。抱紧女主大腿，她还嫌自己做的不够多。

“抛头露面……”

钱书白这话一经说出，老太太满脸的不赞同。

“白哥儿，这奶可要说说你了。圣人都言‘巾帼不让须眉’，你怎能有这等想法？”

老太太不记得书中钱书白支不支持钱兰儿做生意，他整日在外求学，想必也没过多接触过这种事，支不支持都无所谓。

既然现在是老太太当家，老太太就不能让他有消极的想法。

“汉朝吕后，‘政不出房户，天下晏然。刑罚罕用，罪人是希。民务稼穑，衣食滋殖’；唐朝周武‘政由己出，明察善断，故当时英贤亦竞为之’；再说那契丹的萧太后，为了重振士气，亲自披上戎装上阵。这些女子何以小觑？女子也能顶半边天！”

老太太越说气势越足，作为未来的金大腿二号，可不能给金大腿一号添乱。

钱书白在听到周武之后，便冷汗涔涔。他压低声音劝慰老太太:

“奶，我知道了，您小声点。”

周武也就算了，那萧太后可不算什么正经人家。当朝皇帝本就因金人霸占了长安而迁都临安，老太太还在这里鼓吹他们的太后多么有能耐，这若是被那好事者听到，告上县衙，他们钱家有通敌卖国之危。

再说，钱兰儿就做点小生意，可当不得这等“贤名”。

老太太从现世而来，哪里知道宋人对金人的仇视。她就是觉得不能让钱书白有女子不行的想法，顺嘴把自己知道的这些个厉害女人举了例子。

“咱们家兰姐儿也是个有气节的，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你可不许看轻了她。”

老太太知道，钱书白后期对钱兰儿的帮助极大。真心帮助是回事，碍于情面的勉强帮助又是另外一回事，老太太得从根源解决问题。

钱书白哭笑不得，他赶忙解释:

“奶，我哪会有那等想法？兰姐儿能自己把生意做起来，我也觉得她极为不错。”

钱书白并不是仗着读了几本，便看轻他人的迂腐之辈。无论做什么事，能够做好便是不易。钱兰儿是他的妹妹，能够有如此能耐，他不知道有多么欢喜。

“真的？你不会觉得她抛头露面，有碍影响？”

老太太依旧怀疑，尤其现在重农轻商，钱兰儿不但是个女子，还是个商人，钱书白就真没有点别的想法？

钱书白后悔自己刚才为何要试探老太太？结果，他现在成了被怀疑的那个。

“当然不会，兰姐儿是我的妹妹，她有出息了我比谁都高兴。”

钱书白看多了那些不成器的家族之人拖后腿的事，钱兰儿能够自给自足还能够帮衬家中，钱书白既高兴又自豪。

他好说歹说，才打消了老太太的怀疑。

“那便是了，以后兰姐儿到临安去，你也多照应着点。你这个妹妹可不简单，初入官场哪哪都需要打点，老太太没那么多银子给你，保住了兰姐儿，就是保住了你的银袋子。”

老太太总是这般直白，连帮助人也能牵扯到利益。钱书白并不觉得厌恶，反倒觉得老太太心有沟壑。

这世上的人，都希望自己是有用之人。亲人之间，朋友之间，包括夫妻之间，谁也不希望对方一无是处。相识是缘分，相处是情分。而这情分便是借着你帮我，我帮你间相处出来的。

“奶，我帮兰姐儿不是为了这些。”钱书白还想解释，老太太摆摆手。

“知道知道，兰姐儿现在还用不上你帮忙。你好好把书读好，比什么都强。”

老太太前一刻还在夸赞他，这会儿又觉得他帮不上忙。

不过老太太这般赞同兰姐儿，还是让钱书白由衷感到开怀。

捏了捏钱袋中厚厚的银票，钱书白迫不及待将老太太的反应告诉了钱兰儿。

他想，或许以后钱兰儿可以对老太太打开心扉，这等事她完全可以直接与老太太交流。

夜已深。

钱老二和钱老四才赶回了家。

诚如老太太所料，钱书宣根本连个影子都没有。他们也从未出过钱塘县，再往前走连路都不知道，两个人商量着天黑就回来了。

秦氏免不了又是一阵闹腾，她这一闹不要紧，直接把老太太闹到了昏厥。

钱老二也怒了，搀扶着老太太，呵斥着秦氏。

看到老太太不省人事，秦氏也不敢再闹腾，由着钱老二责骂。

恰好县城的老大夫在族长家做客，小秦氏匆匆赶到族长家，去将老大夫请进了家门，为老太太诊脉。

婆媳俩配合默契，谁也没有发现她们的计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