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老太太生气的是，这件事原本早就该说了。

可他们就是不说。

私下了倒是和村民们说的不少，否则人家干什么要跑到她家的地头看守？

老太太等啊等，她一直等钱看山能够主动提及。

可等来的结果就是稻谷都熟了，若非今日赵伯琮带来人了，他们还不准备说。

既然要说，那就说个明白！

老太太一句“欺负”让钱家人都行动了起来。

他们原本对钱看山和里正的到来就深觉惶恐，如今又听到老太太这样讲，顿时产生戒备。

“里正，看山叔，你们这是……”

钱老四挡在老太太面前，只等他们若敢上手，他便还手。

钱看山和里正固然重要，可他娘才是最重要的。

大半夜跑到他们家里欺负人，也太不是个东西了！

“误会，误会！”钱看山哪里晓得刚才还了得和和气气的老太太，片刻间怎么就变了脸色？

他忙于解释:

“婶子说的这叫哪的话，我们哪敢欺负您啊。”

就老太太那打人的架势，他们别被欺负就算好的来。

钱看山想到老太太挥舞棍子棒打钱老大的情景，就不寒而栗。

他还怕老太太打他呢！

“老四，动动你的脑子，我是那样的人吗！”

钱看山见钱老四那种剑拔弩张的架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钱家四个儿子，老大聪，老二精，老三愚，老四憨。

钱看山叹息，怎么今日在场的不是钱老大或钱老二？偏偏来了钱老三和钱老四，他这理还真说不清了。

和钱老四讲理，不如和老太太讲理。

钱看山叹了口气，也不和老太太乱扯了，明明白白告诉她:

“婶子，我也不瞒您。我们今天来，的确是有事，但绝非欺负，您听我们解释。”

在钱看山眼中，钱家若说还有一个讲理的人，那么非老太太莫属。

他以往所接触的老太太也绝非是是非不分之人，今日会如此，钱看山也从自身找原因。

他见老太太没有反对，赶忙道歉:

“首先，我得和您道个歉。当初您种第二季稻谷的时候，我也不看好，还冷眼旁观了一阵。”

当初老太太要种植第二季水稻，别说外人了，便是钱家人也只当是哄老太太玩的。

冷眼旁观还算好，更有冷嘲热讽，明里暗里不知道嘲讽了多少回。

当然，碍于老太太一门双秀才的门楣，没人敢到老太太跟前乱嚼舌根子，但不代表这件事不存在。

在钱看山的眼神暗示下，里正也忙表示:

“嗯，我也很您道歉。”

他当时就是那冷嘲热讽的人，如今却跑到这里来和老太太请罪。

他们一个族长，一个里正，在村里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道歉，老太太才不接受。

不是不敢接受，是不肯接受。

“可别……”

老太太摆手，似笑非笑:

“我还得谢谢你们呐。”

他们说来说去都说不到重点，夜色渐弄，老太太困得慌，不想和他们打马虎眼。直接坦言:

“如果没有你们在暗中组织，村民们又怎么会自发看守我家田地？如果不是你们为大家指点迷津，大家又怎么会看到第二季稻谷的意义？如果不是你们暗中许诺了什么，我带了几个人去地里，大家就迫不及待想要分一杯羹？惊扰了贵客，你们担待得起吗！”

老太太把他们隐藏的，一直在背后干的事痛痛快快说了出来。

这些事，他们可没打算据实交代。

他们以为不说，老太太便不知道？

焉知，老太太比他们想象的要聪慧多了。

老太太的一番话说得钱看山和里正哑口无言，他们能怎么说？

老太太说的的确是真的，可他们怎么能认啊！

“婶子，您……”钱看山还想解释，老太太已经不想听了。

“别叫我婶子！你如果真把我当婶子，就该早早把肚子里的主意给我说了。也不至于落得如今里外不是人的下场。”

无论是让村里人看守稻田，还是给村里人分稻谷种子，钱看山和里正都为给老太太一个明确的交代。

老太太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和村民们说的，就凭今日他们亲自登门的举动，老太太就不能轻饶。

屋内的气氛压抑非常，很难让人想象，他们一个里正，一个族长，居然被一个小老太太拿捏住了。

有求于人在前，他们谁也不敢与老太太呛声。

况且，老太太所言非虚，他们也辩驳不了。

可是任由气氛这样蔓延下去也是不行的，钱看山偷偷冲小秦氏使了个眼色。

他知道老太太让小秦氏管家，为了过继的事，小秦氏和钱看山也多有交流，钱看山觉得她能给老太太说得上话。

小秦氏也一直关注着局势的发展，她对老太太的心思更是拿捏得当。

老太太没把人赶出去，此事便还可再聊。老太太火气发泄出来了，现在差的就是一个台阶。

难得钱看山也有求于她，小秦氏在衡量过后对老太太开了口:

“娘，看山叔既然来了，咱们就先听听他有什么想法？”

老太太三言两语就说出了其中暗藏的危机，小秦氏其实很能理解老太太的处境。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就算他们想把第二季稻谷如何处置，终究他们还是钱氏一族的人，都得过族长和里长那关。

与其和他们交恶，倒不如与他们为善。

只是这个善，也把握好尺度。

老太太看都没看钱看山和里正，她拉着小秦氏的手，居然现在开始教人。

“孩子啊，有些话听不得。一旦听了，人家就当你应了。最后闹得不可开交，人家把理都占尽了。好人是他，坏人是你。”

该说的，不该说的，钱看山都和村民们讲了。至于本该拿出利益来交割的老太太，谁又记得？

人家只记得族长为了自家的稻谷种子出了力，至于真正拿出稻谷种子的老太太，不过一个陪衬。

老太太既然要带领钱家拜托命运的纠葛，便要将钱家的口碑经营好。

没道理，好处是别人，坏处是自个的。

“婶子，我……”钱看山堂堂七尺高的男儿，顿时涨红了脸。

老太太那那些私密的，隐晦的，不能说的事都摆上了台面。

作为族长，作为里正，他们一向习惯被人推崇，他们也一向习惯分配资源。

可钱家这件事，的确只是老太太的主张，他们还按照以往的思路去做事，自然会引起老太太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