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蛋二叔猛地拍了下狗蛋的后脑勺，那肆意的姿态看得老太太不禁打了个哆嗦。

而作为当事人的狗蛋则是一派坦然，哪怕二叔的手已经打在了他的脑袋上，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你怎么打孩子？”小秦氏素来对孩子娇惯，更是从未动手打过孩子。

别说她了，钱家任何一个人也不曾动手打过孩子。钱书宣皮成那样，愣是没人动过他一根手指头。

而这孩子这般体恤，大人赋闲在家，让一个半大的孩子上山割草。他看起来还没羽哥儿大呢，就承受这般大的压力。

小秦氏心疼得紧。

而他二叔还在解释:

“嘿嘿，不要紧，这小子皮实得很。”

说着，竟是又要上手。

小秦氏忙将狗蛋护住，他二叔这才讪讪收了手。

“老太太，您看您家媳妇儿喜欢我家狗蛋呢！”

他二叔忙让老太太看小秦氏的表现，来时便说好钱家要看孩子的眼缘，如今小秦氏都护上狗蛋了，这眼缘一关算是过了吧？

男人满满算计的眼神令老太太不喜，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孩子如今看着倒还好，可心性……

老太太着实担心。

“你打算怎么办？”

老太太看向小秦氏，来之前不是还说只是来看看孩子，这会儿怎么护上了？

在见到狗蛋之后，老太太能够理解小秦氏的慈母心肠。狗蛋虽然瘦弱了些，可到底也长了这么大。若是小秦氏没有过继的意思，最好不要多有牵扯。

这世上的可怜人那么多，老太太也只能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给予帮助。

小秦氏当然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看了看怀中的狗蛋，又看向钱老四。

多年的夫妻，钱老四很快明白了小秦氏的意思。可，可……

他有些看不上狗蛋。

他钱老四理想中的儿子，就算没有钱书白的满腹经纶，也该有钱书修般的风姿卓卓。可眼前的狗蛋有什么？

瘦弱的身躯，远看和个煤球似的。脸上乌漆嘛黑，只留一双眼珠露稍许白色。

这样的狗蛋别说和钱书白、钱书修比，便是连钱书宣都比不过。

钱老四不愿意，他根本看不上狗蛋。

小小的人儿被小秦氏护在怀中的当下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他素来被打惯了，却是从来没有人护过他。

对于自己的命运，狗蛋已经从二叔、二婶辱骂他的话中听了个大概。他知道，钱家人是来相看他的。钱家算是极好的人家，只因护着他的女人生不出儿子，这才想要过继个孩子。

对于狗蛋来说，在哪都无所谓，对于钱家人的到来，他本也没有期待。

这是一颗冰冷心，在小秦氏护住他的当下稍有动容。他竟一时间有了贪恋。

狗蛋抬头看了看老太太和钱老四，寄人篱下的孩子最懂眼色，他看懂了钱老四眼中的不喜。

若是他去了钱家，这个人便是他的父亲。

巧的是，狗蛋也同样不喜钱老四。他不喜欢钱老四看他的眼神，这种眼神他已经经历太多，太多。

可这会儿，没有他选人的权利，只有别人挑选他的余地。

他又看了看护着他的女人，她温温柔柔的，身上有着极好闻的味道，像极了午夜梦回时母亲的怀抱。

虽然贪恋，他却也明白自己的处境。这个女人连生不生孩子都由不得自己，想必也没有什么话语权吧？

狗蛋退后一步，远离了小秦氏的怀抱。这种温暖的感觉能够拥有一瞬，他已足矣。

既然不能永远拥有，何必贪恋？

“用不着别人养我，我能养活得了我自己。”

狗蛋不再看向钱家人，这是不愿意跟钱家人走的意思了？

“嘿，你个败家玩意儿，说什么大话！”他二叔立即瞪了过来，如果不是先前有小秦氏的阻拦，这会儿他已经对狗蛋拳脚相加了。

个混蛋玩意儿，净当着外人的面惹事。

他二叔就怕狗蛋一句话把买卖给打乱，忙又解释:

“老太太，钱老弟，你别看他长得瘦小，可是干活的一把好手。我听说你们家需要插秧，这孩子能干。”

他怕老太太不信，更是竭力将狗蛋好的一面展示:

“他长得瘦不过是因为我家的条件不行，等到了你们那多吃几碗饭，保准能把肉长回来，也就更有力气干活了。”

能干活，肯定比不能干活要吃香许多。

他二叔还真没说谎话，狗蛋的确是家中干活的一把好手。如果不是想着钱家出价高，能把狗蛋卖个好价钱，他二叔还不想这么早将狗蛋打发出去呢。

老太太看了眼明明站在院子中央，却在尽力缩小存在感的狗蛋，一时间也觉得棘手。

他二叔好像是误会了什么，以为钱家会用钱买断狗蛋的人生，这可和老太太之前想的不同。

而小秦氏与钱老四的意见也没统一，现在说过不过继为时还早。

“我们商量一下。”老太太不可能盲目做决定，这件事到底成不成还得看钱老四和小秦氏的意思。

“好好好。”

他二叔就怕到手的买卖做不成，还特意倒出一间房，让他们商量。

小秦氏恋恋不舍地看了狗蛋一眼，这才进了屋。

钱家人在屋内商议，钱看山留在院中照看。一是避免自己参与，二也是为了护着狗蛋。

他二叔刚才对狗蛋的作为有目共睹，钱家仁义，害怕他们进屋后狗蛋又遭了他二叔的打，这才想出这么个办法。

钱看山看着不远处对此一无所知的狗蛋，感慨人生的命运有多么奇妙。

若是钱家过继了狗蛋，从此以后他的人生会发生怎样的翻转？

进了屋，老太太忙问:

“你们俩究竟是什么主张？”

现在不是墨迹的时候，小秦氏和钱老四到底是个什么想法，早点说清楚。

小秦氏也明白这个道理，在老太太问出口的当下，她便说:

“娘，我想收养他。”

她迫不及待表达自己的观点，就怕钱老四不同意。

可就算她提早说了，钱老四也不同意。

“淮娘，这……”

钱老四试图说服小秦氏放弃狗蛋，这个孩子一看就不是他们钱家的人。身材瘦小还可以弥补，可模样是天生的。他刚才看了狗蛋好几眼，也没瞧见有“玉树临风”之姿。

这样的孩子，如何做他钱老四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