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钱老大义正言辞的模样，老太太意味深长。

“开宗立庙？”

这样的好事，钱老大也真敢想。

老太太一直以为在钱家钱老二已经够混账的了，比起钱老大来却是小巫见大巫。

钱老大的算计可真深，连老太太的身后事都想到了。

老太太气着气着反而不气了，她若是跟钱老大生气那才是自讨没趣。

老太太看向钱老大的目光忽而变得无比温柔，她本就慈眉善目，挂着淡笑的脸庞宠溺十足。

就好像是以前的钱老太，看着钱老大怎样都满意。

钱老大却在这目光之下变得畏缩，无论他相信与否，现在的老太太与以前的钱老太是截然不同的两个角色。

因为钱兰儿的事，老太太发生了巨大的改变，直到现在，钱老大还认为是老太太想要护着钱兰儿，才与之前形成巨大反差。

他已经接受了现在的这个老太太，老太太却忽然对他露出以前的表情，强烈的反差感让钱老大坐立不安。

老太太没有让他不安的意思，只问:

“儿啊，你所谓的‘前程’是什么？”

不等钱老大回答，又接着说:

“是一县之令，是封疆大吏，还是那至高无上的位置？”

何为至高无上的位置？

自然是推翻现在的皇帝，自己来当皇帝。

“娘！”钱老大听老太太说得一个比一个心惊，到最后差点失声。

“慎言！”

什么至高无上的位置，钱老大连想都没有想过。

他就想当个小官，实现一下自己的价值罢了。

老太太说的这些话太令人胆颤了，幸好屋内算上昏迷的钱明珠也只有他们四个人在。

但慌张的只有钱老大一人。

钱老大慌张的连话都说不清楚了，老太太见他真的紧张，这才罢休。

“好，等珠儿醒来，咱们就回乡。”

老太太松了口，看样子是打算牺牲自己，成全钱老大在张员外面前的颜面。

人家这般对他，他却要用亲娘去赎罪，这可真……

真让老太太开了眼界。

钱老大还不肯罢休，蹬鼻子上脸:

“那张员外……”

他刚刚提了个头，就被老太太瞪了回去。

“你现在放走张员外，是不想让过安稳日子了？”

老太太的语气一改之前温和，犀利的目光盯得钱老大内心慌慌。

“我，我不是……”

刚刚感受到老太太的和颜悦色，他就差点忘记了老太太的言辞厉色。若是敢违背老太太的主张，钱老大几乎可以预料到自己免不了又是一顿棍棒之刑。

不是什么不是？

老太太懒得再好钱老大虚与委蛇，反正只要回到了上崖村，她就要钱老大好瞧。

钱老大以为他把钱明珠送进张家的事就这么算了？

简直笑话！

他上次卖了钱兰儿，老太太打了他几顿，钱老三也未曾追究，这件事稀里糊涂过去了。而今，他差点毁了钱明珠的后半生，又要拿老太太顶罪，老太太能这么轻易放过他就怪了。

之所以没有现在发威，不过是这里不方便罢了。老太太降低了钱老大的防备，只等回到上崖村，就拿他是问。

“滚。”

老太太连最基本的伪装也不想要了，只要看到钱老大一眼，她就忍不住心中的怒火。

怎么会有这般无赖的人？

比起钱老二，钱老大简直自私到极点。

钱老大前一刻还在感受他娘的微风和煦，骤然接触到凛冽的北风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他愣愣地待在原地，看得老太太又是一阵怒火。

好在，这回钱老大反应了过来，不等老太太开口，忙不迭跑了出去。

钱老大离开了，曲氏却还在这里。

“你还不走？”

老太太不想迁怒别人，不代表她满意曲氏的作为。

钱老大这个亲儿子都不在乎老太太的死活，曲氏在这里又能做什么？

面对老太太的恶言恶语，曲氏未曾动怒，也不曾离开。

她之所以还站在这里，是因为有话要与老太太说:

“娘，曲家和张家有生意上的往来。现在的张员外并非张家的实际掌权人，娘不必多虑，没有他哥放话，他不敢拿您如何。”

曲氏怕老太太担心，主动告诉她张家的背景。

张员外一家在钱塘县经营多年，也算是一方土豪。不过，张家现在的掌权人不在钱塘县，张员外不过是对外的一个门面，真要让张家与钱家对上，对方不一定愿意。

如今的钱家也算水涨船高，第二季稻谷的事情，早已如阵风般吹进了大家的耳朵里。

不过是因为现在还没种出来，大家还处于观望状态。只等今年秋收，老太太便会知道她的这一举动有多么伟大。

即便如此，也有不少人家开始想要与钱家交好，旁敲侧击询问第二季稻谷的事。

曲氏作为钱家人，知道的比旁人要多。钱老大这个愚笨的，只知道通过稻谷结识权贵，却从来没思考过第二季稻谷若是真的成功，与整个大宋又有什么意义。

曲氏以前对钱家没有好感，连带着让钱书修也不亲近钱家。自从老太太对她说了那番话后，她才意识到，无论钱书修亲不亲近钱家，他总是钱家人。

是钱家人，便与钱家荣辱与共。

钱家好，钱书修便好。

曲氏调整了策略，她不再阻拦钱书修与钱家亲近，而钱家能做到什么地步，要看老太太有多大本事。

老太太的本事，以前曲氏不知道，现在她知道了。

为了一个钱明珠，老太太有绑架张员外的勇气，而且看起来还给自己安排了后路。

别说老太太要拿自己顶罪，作为从头见证到尾的曲氏一点儿也不觉得这是老太太的本意。

老太太在试探钱老大，而钱老大居然这么不经试探。

曲氏想，回了上崖村，等待钱老大的会是比上回棍棒教育更猛烈的教育。

而现在，曲氏在和老太太主动示好。

曲氏的示好就是让老太太放宽心，不说钱家如今的地位，便是依靠曲家，曲氏也不会让张员外对老太太做什么。

绑架一事，可以有很多种解释。

对付张员外那种欺软怕硬之人，单纯的解释无法令他信服，那就做让他害怕的事。

只要张员外害怕了，他就不敢轻易报复，钱家也就保全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