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氏眼中的心疼，老太太看得分明。

这般温顺的曲氏，是老太太始料不及的。

老太太忽然发现，这般模样的曲氏与王氏、小秦氏也没什么不同。

当年曲氏离开钱家搬到县城去住，也是得了老爷子的首肯。她虽不时常回家，表面上的功夫一直不落人后。

而曲氏的真心，也让人十分感怀。

眼下不是感动的时候，老太太趁着这个机会，把一直心存侥幸的话说了出来，不给曲氏逃避的机会。

“若是受钱老大拖累，祸及满门呢？”

情节的强大作用力老太太不敢不信，而曲氏对此显然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

“这，这不会吧……”

若说钱老大自私自利、为祸乡里，曲氏都相信。可要说祸及满门……

曲氏不自觉就想为钱老大解释，当接触到老太太的目光后又猛然惊醒。

若是老太太所说无误，钱老大不日将会给钱家带来灾难，曲氏大概理解老太太为何要把钱书修记在曲家名下。

若是事情真到了那一步，最起码钱家还能保全一个钱书修。

而在曲氏眼中，老太太并非是一个信口开河的人。而托梦一说，也让人不敢不信。

曲氏默默收回了想要解释的话，低着头，心里慌乱。

老太太见她对钱老大有了一个清晰的认知，这才问:

“你可知道上回的张家给钱老大安排了个什么职位？”

张家早就盯上了钱老大，就算没有钱明珠的事，人家也能用其他法子拿捏住钱老大。

曲氏倒是知道钱老大是为了官位才和张家搅和到了一起，至于是什么官位，确实没打听。

“什么职位？”曲氏对此并不好奇，只因老太太提及便随之问了一句。

老太太不负她望，回道:

“北地的县令。”

“北……”

曲氏刚重复了一个字，便立马察觉到了其中用意，猛地瞪大眼睛，赶紧捂住嘴巴，生怕祸从口出。

北地是故土，可朝廷都搬到临安快三十年，大家早就对收复失地不抱希望了。这时候钱老大居然要北上做官？

他怕不是要通敌卖国！

慌乱中，曲氏扶住了门框才将将站稳。

若是钱老大真如了张家的意，真北上做官，别说霍乱钱家了，便是她曲家也保不住啊！

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老太太对曲氏的反应很满意，她漫不经心说:

“朝中正乱，许有那偷鸡摸狗之人暗中通敌也不一定。”

老太太这话无疑证实了曲氏的猜测，钱老大确实有通敌叛国之嫌！

曲氏哪里经历过这种事？她再怎么坚强，这种诛九族的事一旦摊上自身，也难保完全。

颤颤巍巍中，她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娘，这件事可要上报县令大人？”

钱老大一个人作死就作去吧，如今牵扯到这么多口人的性命，曲氏想到了大义灭亲。

老太太讶异地瞥了曲氏一样，曲氏这人还真是有勇有谋，短短时间内，她就想到了于自己最好的办法。

大义灭亲固然会牵扯进麻烦之中，可最起码能够保全自身。

“无凭无据的事，如何上报？”老太太提醒她此事不易。

大义灭亲能够保全自己固然是好，可若是连基本的证据都提供不了，空口白牙，别到时候保全不了自己，也为祸家里。

曲氏听闻更慌乱了，危急关头，她急急看向老太太，那满眼的期待，看得老太太也一阵唏嘘。

本以为曲氏极难相处，却想不到曲氏这么快就认同了她。

这种被人认同的感觉不坏，老太太也不再、藏着掖着，安抚曲氏:

“你回去和亲朋好友都提个醒，省的招惹不必要的祸端。钱老大的事，与我撑着，如今还用不着操心。”

革了钱老大的功名，也算断了钱老大的羽翼。这回，老太太心里有数了，她得靠着第二季稻谷为自己争一块免死金牌。若有朝一日钱老大又自己寻思，最起码老太太还能有一保之力。

曲氏对老太太的话深信不疑，自她认同老太太之后，曲氏更加发现老太太的睿智。

“嗯，我记下了。”如今得老太太安排任务，曲氏的心也安定了许多。总之，她背后站着的人是老太太，无论发生什么事，只要有老太太在，事情便有转机。

这样的认知让曲氏迫不及待想要讨好老太太，思量再三，曲氏认真请求:

“娘，柳氏和钱老大的事，由我来说吧。”

曲氏原本没想过多参与这件事。

她只想和钱老大和离，至于钱老大与柳氏与钱老四之间的恩恩怨怨，她做个旁观者就好。

可老太太居然知道这件事。

老太太什么都没有说，而今又主动将钱书修交由她抚养。作为一个知恩图报的人，曲氏决定帮老太太这个忙。

这件事总得有人说出来，老太太显然不想当这个出头人，那就让她来当。

“我本就要与他和离，调查这种事也不算过错。我手中还有他不少把柄，纵是和离，他也不敢拿我怎么样。”

曲氏看懂了老太太的疑惑，顿时面色讪讪。

老太太是如此聪慧之人，想必也看到了前后不同的小心思。做生意尔虞我诈间能够面不改色的曲氏，而今面对老太太一个眼神，已是面红耳赤。

这份解释，更像是掩饰。

曲氏羞愧难当。

老太太的确看懂了曲氏前后不同的心思变化，不过，她倒不是觉得曲氏为人狡诈，而是觉得曲氏这个人很值得交往。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曲氏之前只为自己利益着想，不想公开矛盾也是能够理解的。

而在得了足够的利益之后，曲氏也没有就此脱身。恰恰相反，她选择了报答老太太的信任。

单凭这一点，曲氏就不知道比钱老大好了多少倍。

眼见曲氏羞赧，老太太赶紧说:

“你既有这份心，娘也领你这份情。”

自来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随着曲氏的改变，老太太对她的印象也大大改观。

将钱书修交到她手中，老太太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