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秀儿的话听得曲氏心急如焚，这会直接影响到今后对待张家的态度。

若只是张母对钱秀儿不好，钱秀儿和张明朗还是夫妻，所作所为需留有余地。可若是张明朗也对钱秀儿不好，那么依照曲氏所想，这门亲事不结也罢！

自从将钱老大休弃之后，曲氏陡然多了几许当机立断的豪气。

君若无情我便休，没道理她的女儿要为一个不值得的男人放弃大好一生。

钱秀儿默默低下了头，她可以说张母不好，却在提及张明朗时，闪烁其词。

“他……还好。”

还好，是个什么意思？

“秀姐儿，你老实和娘说，张明朗是不是张老妇的帮凶？”

曲氏正值慈母心肠，不容许任何人践踏她的女儿。就凭张明朗两年不曾让钱秀儿回娘家，曲氏对这个女婿便没有好感。

这会儿，钱秀儿反倒是为张明朗求情。

“不是的娘，他对我……还好。”

还好还好，也只是还好罢了。

一个“好”字前面加了一个“还”字，多少有些勉强的意思。

“秀姐儿……”曲氏还想再劝，她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明明她已经要为钱秀儿撑腰，可钱秀儿还是这样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其实许多时候，不是曲氏不想对女儿好。只是每次她心血来潮的对女儿好，总会得到钱秀儿冷淡的回应。久而久之，她也就忘了要对女儿好。

久违的心情再度展开，钱秀儿还是以往那副冷淡姿态，这让曲氏的一腔热情大受打击。她不由自主就想到了以前的种种，那颗慈母心也变了味道。

老太太看到钱秀儿那副遮掩模样，再看曲氏那副咄咄相逼的样子，暗暗叹了口气。

有时候，不是你对一个人好，那个人就要接受。

投其所好，互通有无，可能会更好一些。

“你们先出去，我和秀姐儿聊几句。”

赶在曲氏心情郁闷之前，老太太接替了她的位置。

曲氏心头一喜，她如今对老太太尤为推崇，有了老太太放话，她觉得定能扭转乾坤。

曲氏倒是对老太太放心，钱秀儿却对老太太防备。

“娘……”

她不安地看向曲氏，比起钱家老太太，她更信任曲氏。

钱秀儿对老太太的印象还停留在嫁人之前，那时候钱老太只对大房好，有什么好用的、好吃的，也都紧着大房先来。为此，钱秀儿没少受钱香儿的白眼。

可谁又知道，老太太对大房的好，是只对钱老大和钱书修好，她一个女娃娃半点好处没有享到，反而成了其他几房孩子的眼中钉。

钱秀儿不喜欢钱老太，也不喜欢钱家人。她好不容易嫁人，自以为可以脱离钱家，却不想……到头来还是得依靠钱家。

钱老太对孙女从来没有关怀，如今老太太独自留下，钱秀儿害怕老太太会对她不利。

奈何曲氏认准了老太太，还耐心嘱咐钱秀儿:

“听你奶的话。”

说罢，不顾钱秀儿的挽留目光，随着大家一起出去了。

房间内安静了下来，只有老太太和钱秀儿两人。

“奶。”

钱秀儿诺诺地叫了一声，立即低下头，不敢去看老太太。

依照钱秀儿对钱老太的了解，等待她的将会是劈头盖脸一顿怒骂。

等啊等，钱秀儿没有等来老太太的怒骂，却感觉头顶一重，老太太竟在抚摸她的发顶。

“奶，奶……”钱秀儿抬起头，她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在发颤，这般透着慈祥的老太太真的是她奶？

老太太脸上显露出几许笑容，不是讥讽，不是嘲弄，只是一般普通寻常的和蔼的笑容。

这样的笑容出现在钱家老太太脸上，比那呵斥怒骂更令钱秀儿惊悚。

老太太感受到钱秀儿受惊的眼神，不着痕迹将放在她发顶的手收了回来。寻了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脸上的和蔼表情并未改变。

“秀姐儿受委屈了。”

老太太真心觉得钱秀儿不易，她才多大？

左右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却已经饱受生活的艰辛。

老太太是个护犊子的，也是个明事理的。她想为钱秀儿出头，也得钱秀儿自己认可才是。

钱秀儿鼻尖一酸，又想落泪。

说来奇怪，她在曲氏面前都不曾这般鼻酸，却因老太太的一句话而感到了浓浓的委屈。

就好像老太太是值得依靠的人，她可以将所有的情绪展露。

钱秀儿忍了忍，将到了眼眶的泪水又给憋了回去。

她不能在老太太面前哭，她不能有太多奢望。

老太太将钱秀儿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不由叹息，对钱秀儿越发怜爱。

“秀姐儿别怕，无论你做什么决定，奶都支持你。”

老太太知道，钱秀儿需要家人的支撑。她已经精疲力竭，她已经万念俱灰。

“就好像你娘要将你爹休弃，奶也支持。”

老太太主动提及曲氏休弃钱老大的事，这件事不但在上崖村，在整个钱塘县也传得有鼻子有眼。

毕竟，这年头休妻的人有，可休夫的人，又离自己这般近的绝无仅有。

曲氏成了钱塘县女子的反面教材，谁家也不希望有个想要休夫的媳妇儿。钱秀儿因为此事没少被张母念叨，不过，她都自顾不暇，除了一开始的震惊外，而后就不关注了。

如今老太太主动提及，听这意思，老太太还知道她娘，钱秀儿顿时不淡定了。

“奶支持娘将爹休弃？”

要知道，钱老大可是老太太最疼爱的儿子（在钱秀儿心中）。

老太太居然支持曲氏休夫，让钱老大成为大家口中的“耻辱”？

老太太见钱秀儿愿意主动说话了，心头一喜。面上不动声色解释:

“你爹做错了事，又不知悔改，你娘将他休弃已是仁至义尽。奶虽然年纪大了，却也明白事理。你娘是个好女人，合该得到想要的幸福。跟着你爹一辈子她也没得到幸福，何不离开你爹，去追寻新的人生？”

老太太一番明白通情达理的话，说得钱秀儿脑袋发蒙。

老太太是个明白事理的人？

怎么她以前不知道！

可老太太这番话又说到了钱秀儿的心坎里。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大家只看到钱老大娶了曲氏，夫妻俩相敬如宾。大家又如何得知，曲氏与钱老大是两厢生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