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嬷嬷一直保持从容不迫的态度，她似乎一切尽在掌握，却似乎对此没有所谓。

可若是没有所谓，她就不会在老太太一而再的拒绝下还要亲自登门了。

老太太知道，于嬷嬷说的话是对的。随着第二季稻谷的展开，会有越来越的人关注到上崖村，关注到她。

老太太倒是想默默无闻，可默默无闻无人相护。

老太太想要护住钱家人，就得有自己的能耐。

王氏的礼仪不行，老太太的礼仪就行了吗？

仅在上崖村，她自然是行的。可出了上崖村，去了临安，登上金銮殿，她能够保证自己依旧镇定自若，依旧保持本心吗？

老太太忽然意识到，她也需要一位教养嬷嬷。

眼前的人……

出身、身份、能力都充满满足她的要求。

接下来，就只有一个问题了。

“我凭什么相信你？”

于嬷嬷到底是从张家出来的，就算她的仪态有多么标准，她的能力有多么突出，老太太到底对她存了一份怀疑。

如今李家人都不在这，说什么全凭她一张嘴罢了。

于嬷嬷冲老太太笑了笑，笑不露齿的笑，看起来那般温婉，却也让人信服。

“凭霭哥儿的彩礼、银瓶的嫁妆上写了我的名字。”

李霭的彩礼和银瓶的嫁妆里有不少李氏私藏的房契，而那房契为了避人耳目，写的则是于嬷嬷的名字。

后来，李霭找到了钱明珠，这才把房主的名字改成了钱明珠。而于嬷嬷作为前任房主，她的名字也在其中。

银瓶的嫁妆不好找，李霭的彩礼就在钱明珠手中。

钱明珠奇怪地看了于嬷嬷几眼，很爽快地拿出了地契。

在对照过于嬷嬷的身份之后，老太太勉强信了她的说辞。

这时，钱明珠开口了:

“您是……兰姨吗？”

房契上写着“于蓝”的名字，而于嬷嬷的身份文牒上也是这个名字。

“是我。”于嬷嬷慈爱地看向钱明珠。

钱明珠不认识她，她却认识钱明珠。

而她也送给了钱明珠与李霭新婚贺礼，李霭也对钱明珠解释了“于兰”的身份。

故此，老太太不识于嬷嬷，钱明珠却神交已久。

在李霭的故事中，当年若非于嬷嬷帮忙，李氏也不可能那般轻易带走李霭隐姓埋名。

于嬷嬷对李霭有恩，便是对钱明珠有恩。

在证实了与于嬷嬷的身份之后，钱明珠对她也十分尊重。

老太太不解了:

“可为何这么多年，李氏从未提及你？”

按照老太太所想，若是有人这般帮助自己，如今有同在一城，就算平日里不联系，儿女亲事也该走动一二。

可李氏与于嬷嬷，若非于嬷嬷今日找上门来，竟是谁也不知道她和李氏有牵扯。

早些年的深宫档案也留存不多，别说在钱塘县了，便是在宫中也少有人知晓于嬷嬷与李氏同出一族。

为什么？

别人不知道的事，李氏与于嬷嬷之间自有姐妹默契。

“因为……她不想让我淌这浑水。”

提及此事，哪怕一直从容镇定的于嬷嬷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我是她姐姐啊，这浑水不是说不淌就能不淌。”

她看向老太太，说出了老太太一直未曾注意到的问题:

“如今，你们也成了亲家。她以为远走，就可以撇清于你们的联系。可事情是经不起查的。”

李氏走了这么久，她其实也有安稳的时候，也可以传话回来报平安。

可她一次也没有。

不是李氏不想联系，而是不能。

只要一联系，便暴露了钱家，暴露了钱家与李家的关联。

李氏以为只要一直不联系，就能不让钱家沾染到这些糟烂事，可这世上有能耐的人多的是。

当初李氏能够平安带走李霭，如今，有心人也能查到她这些年的作为。

于嬷嬷生怕钱家为李氏所累，这才来到了钱家。

这份情谊，老太太难以忘怀。

既然于嬷嬷真的是李家人，那老太太自也不会再拒绝。

老太太留下了于嬷嬷。

来到钱家的于嬷嬷承担起了为钱家所有人教授礼仪的重任。

她不但教授礼仪，还普及临安府的情况，包括钱书白被下入大牢，于嬷嬷都能说上一二。

于嬷嬷与李知一观点类似，都是让钱家人稍安勿躁，钱书白既有真材实料，朝廷也不会慢待这般有才之人。

科举舞弊是一回事，善待举人则是另一回事。

如今钱书白不回家也好，小小的钱家，不见得能护得住他。

等事情彻底平息，他再回来也好。

钱太太也好，钱老二也好，大家所见最大的官就是海大人了。

而海大人又是那般亲切，很容易让他们产生错觉，以为当官的都这样。

在于嬷嬷的普及之下，钱家人对临安府有了一个大概了解，对那里的官员也有了正确认知。

钱家人的礼仪更是进步迅猛，连海大人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钱老二的举止更文雅了，随着海大人去了趟府衙，还被当作是海大人的侍从。

老太太亦是学到了不少，原本她只凭经验对待，有了于嬷嬷的教导后，老太太对人越发泰然自若，让人根本猜不透她的心思。

……

张员外离开钱家的第二日，老太太便带上玉佩，亲自去了趟君来客栈。

接待老太太的是客栈掌柜，听闻老太太来意，更是马不停蹄将此事禀报给了赵伯琮。

彼时，赵伯琮正在府中议事，他蹙着眉头看着掌柜的来信，而在他的面前则跪着一个男人。

赵伯琮看完之后，将信扔给了男人。

“看看。”他说。

男人原本低着头，听闻抬起头看了赵伯琮一眼，似是不服气般扯过信纸。在看过上面的内容后，也无动于衷，不明白赵伯琮要让他看什么。

这桀骜难驯的表情气到了赵伯琮，赵伯琮直接上脚将男人踢倒。

男人本就跪在地上，这一踢更是四肢朝天，十分滑稽。

而在周围站着的侍卫却毫无表情。

男人抽空看了眼四周，见到没人笑话他，心中稍微有些安慰，这才急急忙忙爬了起来，露出一个正脸来。

若是钱家人在这里，保准要惊呼出声。

李霭！

他怎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