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人缩成一团在那里沉思，怎么看怎么可怜。

老太太觉得自己好像在欺负小孩子一样，她好歹是个成了老太太的人，怎可这般行事？

她清了清喉咙，安慰说:

“其实……我倒也不是那么想知道原因。”

就算她想知道原因，小少爷也不会知道。不过，有句话她得说清楚:

“我不是女鬼，你以后不要那样称呼我了。”

什么鬼不鬼的，她现在都觉得渗得慌。

小少爷蜷缩于一角，对老太太的话既不答应，也不否决。他好像沉浸于自己的世界当中，全然不曾注意到老太太的存在。

老太太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这间屋子很大，几乎有钱家那么大。这么大的地方，只住小少爷一人，也太浪费空间了吧？

老太太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小少爷面前，盯着他白皙的脸蛋儿，越看越觉得眼熟。

“喂，不是要吃饭吗？”

小少爷不过是吃了一口饭便停下了筷子，一会儿燕青进来，肯定又要啰嗦了。

老太太就没遇到过那般啰嗦的小孩子，明明也是不大的年纪，说起话来像个老学究。

小少爷不曾理会，依旧沉浸于自己的思绪当中。

老太太说了这么久的话，不免口渴。她倒是不饿，就是想喝水。

“我喝点水，你不介意吧？”

老太太说罢，还不等小少爷开口，便捧起水杯。

咦？

她捧，捧……

怎么捧不起来！

老太太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从水杯上穿过，她的手触碰不到任何东西，她……难不成她真是鬼吗？

这一刻，老太太产生了强烈的自我怀疑。

从她莫名其妙的记忆，到现在这诡异的触感，都让她无所适从。

老太太不信邪，她咬了咬牙，用腿去撞桌子。

她的腿根本没有撞上桌子，反而是从桌子中穿过，根本碰不到任何东西。

“怎么，怎么会……”

老太太无法接受眼前的结果，原本成为一个老太太已经够让她揪心的了，怎么现在她连个人都不是了吗？

“小家伙，你真的能看到我是吧？”

心有担忧的老太太忙蹿到小少爷面前，不住追问:

“是吧？”

“是吧？”

可无论她怎么问，小少爷都是一副不动如山的姿态，问得多了，他倒是烦了。

“你好吵。”

小小的人抬起头，不满地瞪了老太太一眼。

这并不算友好的一眼，却让老太太升起无限希望。

“你真能看见我？”

刚才他们俩对上了眼神，他准确无误地对上了她的眼神，应该就是能看到她吧？

老太太现在无不激动于小少爷能否看到她，因为这是她在这个世界是否存在的证据。

小少爷不耐地瞪着老太太，本不打算说话的他，在触碰到老太太那副激动神情，鬼使神差做出了回答。

“看得到。”

这般聒噪又特殊的女人，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看得到。

随着小少爷的回答，老太太整颗心都安定了。

呼，好在还有人能够感知到她的存在，就算变成鬼魂，她也不是孤身一人。

等等，鬼魂……

老太太后知后觉意识到，她现在可能真的是一个女鬼。

之前被忽略了的双手再度呈现眼前，老太太颤颤巍巍举起胳膊，看到那滑腻的肌肤，浑身颤抖。

“这，这……”

她极还记得钱家老太那双饱经沧桑的手，布满老茧和岁月的痕迹。

而眼前的一双手细腻白嫩，根本不曾历经岁月。

她的手变了样子，那她的脸呢？

之前被老太太忽略了的事情涌现心头，她迫不及待来到铜镜前，却是不敢朝里面看上一眼。

近乡情怯，她现在有种相看又不敢看的心情。

可最终，她还是要看的。

带着忐忑不安的心，老太太朝铜镜中看了一眼。

粉颊柳黛，秋水翦瞳，一个娇柔的美貌女子出现于铜镜之内。

老太太抬了抬手，镜中的女子也跟着抬起了手。老太太扯了扯嘴角，镜中的女子也跟着扯了嘴角。

老太太的动作幅度更大了些，无论她做什么，镜中的人都准确无误跟着她做了同样的动作。

直到这一刻，老太太才敢相信，她终于做回了自己。

镜中那个粉黛娇俏的女子，与她在现世中的样子一模一样。

不知是不是因为时空转换的缘故，如今她身上穿着大宋服饰，脸上也装扮成大宋妆容，一眼看去，既陌生又熟悉。

现世，大宋……

一瞬之间，老太太忽然想到了自己曾在哪里见过小少爷的模样。

她顾不得欣赏自己此刻的容貌，激动地凑到小少爷跟前，小心询问:

“你叫什么名字？”

就在刚才的那一刻，她想到了一个人，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却与眼前人有着同样相貌的人。

小少爷蹙眉盯着老太太，别看他年纪尚小，一双眼睛亮得惊人。似乎什么事都逃不过他的双眼。

因这双眼睛，老太太又想到一个人，原本激动的心不觉变得忐忑起来。

她满怀期待小少爷能够说出自己的名字，然而，小少爷却回了她一记冷哼。

“哼。”

哼过便转过身，并不理她。

老太太急了，那种激动又不安的感觉让她无所适从，她必须弄明白，眼前人到底是哪个。

“你不想知道外面的情况吗？我现在是女……”

老太太说顺了嘴，硬生生将那个“鬼”字咽下，换了种说法:

“这种状况，外人看不到我，我可以帮你打探消息。”

根据刚才小少爷和燕青的谈话，老太太知道他们初来乍到，对皇宫里的情况并不熟悉。

老太太其实也不熟悉，奈何她可以仗着别人看不到她多方打探。兴许……兴许还能见到在皇宫里养伤的赵伯琮。

这一刻，老太太那份失去的记忆似有隐隐复苏之势。她记起了赵伯琮的身份，想到了赵伯琮，想到了岳家，想到秦贼……只差一点，就想到了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就在此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小少爷似乎被老太太的条件所触动，在老太太的紧张不安之下，他缓缓开了口:

“我叫元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