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苏醒的钱老大意识还很混乱，他的记忆停留在钱兰儿要杀他的那刻。

老太太进门传出的声响让钱老大转过头去，却在下一刻见到了与老太太一同前来的钱兰儿，登时大惊失色。

“娘，救我，救我啊娘。钱兰儿要杀我，钱兰儿要杀我！”

钱老大一溜烟跑到了床铺的最里面，似乎只有这样才能与钱兰儿拉开距离，防止钱兰儿害他。

钱兰儿万分诧异地看向钱老大，转头对老太太说:“大伯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

怕是没有人比钱兰儿更清楚的了。

她会把钱老大送回钱家，便不怕他暴露真相。别说钱老大身上一点伤势都没有，便是有，她也有办法圆过去。

老太太意味深长地看着钱兰儿，她原本还道钱兰儿放下了对钱老大的仇怨，原来不是放下了，而是学会了隐藏。

这样也好，知道隐藏，也就有了羞耻心。最起码钱兰儿不认为坑害钱家人是对的选择。

这也是一种进步。

“大哥，你在说什么呀！是兰姐儿把你救回来的，莫要胡乱攀咬。”

钱老三一听这话当即反驳，他的兰姐儿好不容易回归钱家，老太太对她也有一份怜惜。

钱老大这话残忍至极，一旦老太太认定钱兰儿对钱老大不利，她会怎么对待钱兰儿？

钱老三本就对钱老大的逃跑心有不满，如今又听到这话，他对钱老大的不满抵达了顶点。这三年的担忧消失殆尽，剩下的全都是厌恶。

钱老大犹自在惊慌之中，他眼中只看得到老太太，对钱老三的话充耳不闻。

“娘，钱兰儿是魔鬼，她来找我报仇的，她是来找我报仇的！”

钱老大恨不得将自己所见所闻全都塞进老太太的脑子里，好让她相信，钱兰儿的复仇之心。

钱老三握紧了拳头，曾经他有多么崇拜这个大哥，如今就有多么厌恶。

钱老大简直是不可救药，若说三年前的逃离还情有可原，那么他现在的无故攀咬已经暴露本性。

钱老大，他就不是一个好人！

自始至终，老太太都不曾开口。她面色从容听着钱老大的讲述，一张脸平静如初，让人看不透她的想法。

钱老大越说越多，钱兰儿都开始想自己是不是该反驳一二，钱老三的拳头更是下一刻就要对准钱老大的脑袋。

也就在这时，老太太终于开了口:

“老三，你大哥得了癔症，好生派人守着，莫要让他再出门。”

老太太的语气平淡，不会给人丝毫压力，却一锤定音决定了钱老大的命运。

刚想辩解一二的钱兰儿对老太太的维护非常吃惊，在钱家，钱老大才是老太太看重的儿子，为了钱老大一口吃的，舍弃所有人的利益老太太也在所不惜。

如今倒是稀奇。

在临安待了四年的钱兰儿，眼界早已开阔。她并不觉得老太太看不出其中内情，可老太太依旧选择相信她，而去惩戒钱老大。

这份信任，让钱兰儿的心里多了种奇怪的感觉。

钱老三则是十分惊喜老太太的明察秋毫，钱兰儿根本不会对钱老大坐那些事，幸亏老太太明白。

“知道了，娘。”

钱老三对钱老大早没了崇敬之心，再加上钱老大说的那番话，他们的兄弟情义也所剩无几。

老太太做是不瞒人，当初到官府给钱老大注销户籍时，出于什么原因钱家人也都清楚。

而今钱老大从金国归来，老太太能够不计前嫌收留他，已经是老太太仁慈。钱老大还不知道感恩，还想着给钱家添乱，钱老三说什么也不会答应。

这边一家人呵呵乐乐，那边钱老大都听愣了。

老太太说这话的意思是不相信他了？

“娘，是真的，是真的，钱兰儿真的想要我的命！”

在钱老大心中，老太太该是对他言听计从的。三年的在外生涯，那些与家人之间的矛盾在钱老大心中越来越淡，在外的不如意让他更加怀念在钱家的日子。

他回来了。

他回来了，却得到这样待遇？

“老三，我说的都是真的！”

钱老大眼中终于有了钱老三的存在，也不是他有多么看重钱老三，不过是在老太太那里寻求无果后，他想得到钱老三的认同。

钱老大的目光对上钱老三的视线，就这么一眼，他清楚地从钱老三的眼中看到了明晃晃的厌恶。

钱老三在厌恶他？

钱老三恨他！

在外这些年，钱老大别的本事没有学到，察言观色堪称一流。

待他冷静下来，再看屋内的情景，顿时了然。

“你，你们都是一伙的！”

钱兰儿也好，老太太也罢，他们才是一家人。

他呢？

他居然成了外人！

钱老大不敢再想下去，他对老太太还有最后的期待。

“娘，你不认我了吗，你要看一个小辈爬在我的头顶作威作福？”

钱老大无法认同这一点，以前在家里，他从来都是说一不二。他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便是做得不好，也有老太太跟在后面收拾烂摊子。

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

对！

是他要把钱兰儿嫁去唐家时，一切都变了。

曾经软弱不堪的钱兰儿奋起反抗，曾经对他言听计从的钱老三有了迟疑，曾经将他看的比眼珠子还重要的老太太居然打了他……

一桩桩、一幕幕，曾经的种种在钱老大眼前回放，他的心中升起忐忑，他再也不确定自己能够全身而退。

老太太眼中的平静让钱老大越发不安，他低下头，不再看向老太太，反复回想自己该如何逃出生天。

这个钱家，他再也不想回来了！

这次钱老大回来之后，一直保持缄默，他想是洗心革面，也像是与钱家格格不入。毕竟三年未归，无论是钱老大还是钱家人都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老太太以为这三年，钱老大会有所成长，直到今日他才暴露出来，他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兰姐儿，你先出去。”

教育儿子，老太太好歹给钱老大留了颜面，没有当着小辈的面教训。

钱兰儿从善如流，知道眼下不是自己能待的场合。

“是。”

钱兰儿前脚刚刚踏出门，老太太已经发话:

“老三，行家法。”

钱老大这般不知悔改，新仇旧怨，老太太便一并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