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有求必应屋一出来，哈利就若有所思地盯着身旁的托尼。他已经意识到使自己莫名心跳的，并非是回忆里那绚烂多彩的漫天烟花，也不是那句“生日快乐”，而是说这句话的人。可是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也不清楚这到底意味着什么。思来想去，始终都想不明白。

托尼早就发现了哈利的这一行为，一开始他很享受这样的注视，可是时间一长，总感觉有些不自在。

“哈利，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么？”他停下脚步，终于忍不住问道。

“什么？哦……没有。我，我是，呃……”哈利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实话实说。

托尼叹了口气，真切地说：“我敢说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比我更在乎你的感受和想法，哈利。所以，无论什么事都可以告诉我。”

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这件事和托尼有关，那也只好问他了。哈利想道。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准备实话实说。

不料，费尔奇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气冲冲地朝他们走了过来。

“你们在干什么？”费尔奇怀疑地粗声问道。

“我们什么也没干！”托尼瞪着他，没好气地说。

“没干什么？”费尔奇厉声吼道，双下巴难看地抖动着，“编得倒像！你们一定是商量着该把臭蛋、打嗝粉和飞鸣虫扔到哪里！”

托尼指着费尔奇的鼻子，厉声骂道：“去年你就诬陷过我和哈利，别以为我不知道！还有，别忘了是谁杀掉了蛇怪，又是谁帮着庞弗雷女士配制解药治好了你的猫，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费尔奇气得整张脸都变成了酱紫色，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时，从一个房间里传出了一个声音：“托尼、哈利？”

他们回过头，看到卢平教授正站在门口向这边张望。

“你们在这儿做什么呢？”卢平教授的语气跟费尔奇完全不同，边问边向他们走了过来。

“你好，卢平教授，我们……”哈利简单地解释了两句。

“阿格斯，”卢平教授温和地说，“我认为你的猜测毫无根据。当然——”他看到费尔奇那张愈加愤怒的脸，又说道，“作为学生，托尼也确实冒犯了你。这样吧，我带他去我的办公室，替你好好教训他一顿。你也来吧，哈利。”

他们很无奈，却也只好跟着卢平教授走向他的办公室。

“坐吧，”进入办公室后，卢平教授说，“托尼啊托尼，为什么你的年纪不大，火气却很不小呢？”

“如果费尔奇不诬陷我和哈利，我是不会发火的，教授。”托尼理直气壮地说。这不是顶撞，也不是傲慢，在他的眼里，除了邓布利多和麦格教授外，实在没办法把其他的老师当长辈看待。

卢平教授的眼中充满了无奈。他早就向其他老师打听过托尼的事，除了斯内普，他们都对这个男孩不吝溢美之词，只不过都会在夸赞之后加上一句“就是这个学生的脾气不太好。”

“所以，你不认为自己有错，对吗？”他说。

“教授，”哈利说，和托尼不一样，从一进来他就显得局促不安，“他没有那个意思，只是……去年发生了一些事情，费尔奇——”

“哦，是的，哈利。我听说过那件事，”卢平教授点点头，笑着说道，“你们很了不起。但我还是希望——”他面向托尼，“再遇到像这样的事情时，不要太冲动。好了，我们来聊点别的。”

托尼想说的可多了，但是他知道即使问出来也得不到答案，所以干脆闭口不言。哈利见他不想说话，只好硬着头皮打破僵局。

“教授，那是什么？”他指着墙角立着的一只大水箱问道。水箱里有一个令人恶心的、长着尖尖犄角的绿色怪物，正把脸贴在玻璃上，一边做着各种怪相，一边不停地伸屈着瘦瘦长长的手指。

“格林迪洛，一种水怪。”卢平教授说，“对付它不应该有什么困难，诀窍是要挣脱它的手。你注意到它的手指长得出奇吗？很有力气，但是松脆易碎。”

格林迪洛龇了龇它的牙齿，然后把自己埋在了水箱角落里一堆纠结的水草中。

“喝杯茶吧？”卢平教授提议，他用魔杖敲了敲茶壶，壶嘴里突然喷出一股蒸汽，“我恐怕只有茶叶包——不过我相信你们已经受够了茶叶，是不是？”

哈利和托尼看着卢平教授，他的眼睛里闪着诙谐的光。

“您怎么知道这事儿的？”哈利问。

“麦格教授告诉我的。”卢平教授说着，递给哈利一杯茶，杯子上有个缺口，“不过，我也听说你们确实看到了一条黑色的大狗？”

“是的。”哈利说。

卢平教授将另一杯茶递给托尼，问道：“但你并不相信它代表不详，对吗？”

“没错。”托尼接过茶杯，吹了吹滚烫的茶水，一语双关地说，“我确信它不是不详，更不会给哈利带来死亡。”

卢平教授并没有听出那句话的另一层意思，认为托尼出身于麻瓜家庭，并不迷信这套东西，只是点了点头。

“说起来，”他换了个话题，对托尼促狭地笑了笑，“你的博格特可是把我吓得不轻。”

托尼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地靠近了哈利。

“您为什么不让我对付它？”哈利突兀地问。

卢平教授扬起了眉毛。

“我认为这是明摆着的呀，哈利。”他的口气有些惊讶。

哈利本以为他会否认这件事，听了这话很是吃惊。

“为什么？”他又问了一遍。

“是这样，”卢平教授微微蹙起眉头说道，“我想当然地认为，如果让博格特面对你，它会变成伏地魔的形象。”

哈利怔住了。他没有料到卢平教授会这样回答，而且，卢平教授竟然说出了伏地魔的名字。除了他自己和托尼，哈利只听见邓布利多教授大声说过这个名字。

“显然，我错了。”卢平教授仍然皱着眉头对哈利说，“但当时我认为不应该让伏地魔在教工休息室里显形。我想这会把大家吓坏的。”

“我确实先想到了伏地魔，”哈利坦诚地说，“可是后来我……想起了那些摄魂怪。”

“我明白，”卢平教授若有所思地说，“是啊，是啊……”看到哈利脸上惊讶的神情，他微微笑了笑，“这就说明，你最恐惧的是——恐惧本身。很有智慧，哈利。”

哈利不知道如何作答，他此时很想知道托尼是不是也担心博格特会变成伏地魔，才跑过去挡住自己。

“我想我们应该回去了，教授。”他起身说道，托尼也跟着站了起来。

“好的，”卢平教授点点头，“我也要接着工作了，待会儿宴会上见。”

哈利和托尼走到门口，刚打开门，斯内普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微微冒烟的高脚酒杯。他停住脚步，用愤怒的目光瞪着他们。

“啊，西弗勒斯，”卢平教授微笑着说，“非常感谢。你把它放在桌子上好吗？”

对于斯内普的怒目而视，托尼理也不理，倒是对高脚酒杯里的液体颇感兴趣。他不动声色地凑近一点儿，轻轻地闻了闻。虽然不确定那是什么药剂，但价格肯定不便宜。因为乌头根的味道很明显，这种材料一小块就要一加隆。

“再见，教授，谢谢您的茶。”他说，然后拽着哈利向外走去。

“你认为斯内普拿的是什么？”回公共休息室的路上，哈利好奇地问。

“药剂，可我不知道是治什么的。”托尼若有所思地说，“如果卢平教授真的生病了……我认为他应该去找庞弗雷女士，最不济也要来找我吧。斯内普，嘁，他就不怕被毒死么？”

哈利耸了耸肩，他不想为斯内普辩护，也相信这种事斯内普绝对做得出来。

“对了，”离胖夫人的画像已经很近的时候，他突然问道，“你是不是也担心博格特会变成伏地魔，才——”

“不是。”托尼很快地回答了他，钻进了肖像洞口。

“那是为什么？”哈利跟着钻了进来，问道。

托尼坐在炉火边的沙发上，然后注视着他说道：“我知道你很勇敢，你不怕伏地魔，也不怕摄魂怪。但是，即便你是如此勇敢，我也不希望你去面对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

“我知道，”哈利说，他并不高兴听到这些，反而有些失落，还有些恼火，“你一直把我当个孩子看，可是你——”

“是啊，我现在也是个孩子。”托尼替他说了出来，只是这句话还有另一层意思，“但是你一直在误会我，哈利，其实我从没把你当作孩子看，尽管你确实是个孩子。我只是……”看到哈利迷惑的神情，他深挚而恳切地说，“我不希望你受到任何伤害，无论是谁，以哪种形式。这是我最大的心愿，而且这个心愿的期限是——永远。”

哈利站起来抱住了托尼。他很感动。但同时，他也认为自己不该独自享受这份庇护，他能做得更多、更好。

“我明白，”他说，“可是我也不希望你和艾莉阿姨受到伤害。你能做到的，我也可以。”

“当然，”托尼笑了，手掌在他的发丝与项背之间来回穿梭，非常笃定地说，“我知道你能保护好我和妈妈，我从来都坚信这一点。可是，这与我心愿的也不冲突，不是吗？”

哈利“嗯”了一声，也有样学样，抚摸着托尼，当手掌触碰到他的脖颈时，那种莫名地心跳突然又出现了。

“对了，”他推开托尼，急切地说，“我之前有个问题想问你！”

托尼记起来了，他点点头，示意哈利说出来。

哈利重新坐下，看上去神情严肃，可他才张开嘴，还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一大堆五颜六色的糖果突然像一场阵雨一样落在了他的腿上。他们这才发现罗恩和赫敏已经走进了公共休息室，两个人的脸蛋都被寒风吹得红扑扑的，看上去玩得非常尽兴。

“抱歉，我没看到你们。”哈利吃惊地说，随手拿起了一包胡椒小顽童，“霍格莫德怎么样？你们去了哪儿？”

听他们的口气——好像哪儿都去了。德维斯—班斯店、魔法设备店、佐科笑话店，还进三把扫帚喝了热腾腾的黄油啤酒，此外还去了许多别的地方。

“邮局，你们一定想象不到，那儿有差不多两百只猫头鹰，都蹲在架子上，标着颜色代码，就看你想让你的信走多快了！”

“蜂蜜公爵推出了一种新的乳脂软糖，还让我们免费尝了几块，这里就有，看——”

“我们好像看见了一个吃人妖，真的，三把扫帚里什么货色都有——”

“真希望能给你们带一些黄油啤酒啊，喝下去之后全身都热乎乎的——”

“你们都做什么了？”赫敏别有深意地看着哈利和托尼问，特别是对后者，还对他促狭地笑了笑，“只是练习守护神咒？”

“不然呢？”托尼翻了个白眼，他忽然发现此时正是反击的绝佳时机，坏笑着说，“这么说你们两个破镜重圆了？”

果不其然，罗恩和赫敏的脸腾地红了起来，要不是有炉火替他们遮掩了一部分，恐怕整个脑袋都冒烟儿了。

“不完全是，”哈利说，他似乎没有发现他们两个的异样，“卢平教授还请我们去他的办公室喝茶来着。我们离开时碰到了斯内普，他拿着一个高脚酒杯，托尼断定那是某种药剂……”

“卢平教授是不是疯了？”罗恩的嘴一下子张大了，“他为什么不去找庞弗雷女士？或者找托尼也可以啊！为什么要让斯内普给他制作药剂呢，他不怕被毒死吗？”

“哦，”哈利说，“这一点你和托尼倒是出奇地一致，他也是这么说的。”

“那当然，”罗恩搂着托尼的脖子，得意地笑着说，“我们心有灵犀。”

“嗯？这风向不对吧？难道罗恩这是要移情别恋？”托尼在心里嘀咕，“我不否认你很可爱，可是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不知道赫敏是不是听到了他的心声，在翻了不知道多少个白眼之后，似乎为了恢复眼球的位置，她低头看了看表。

“我们下去吧，再过五分钟宴会就要开始了……”他们匆匆爬出肖像洞口，汇入人群。

“对了，哈利，”走着走着，托尼突然想起他还有话没说完，问道，“你刚才要问我什么？”

赫敏以为哈利有什么作业方面的问题要问，也把头转了过来。

“噢，我忘了，等我想起来的时候再问你。”哈利打马虎道。他当然没忘，只是不想让罗恩和赫敏也知道。

托尼点点头，继续往礼堂走去。他们穿过门厅，进入礼堂，发现这里装饰着成百上千个点着蜡烛的南瓜，一大群飞来飞去的活蝙蝠，还有许多燃着火苗的橘黄色横幅在天花板上懒洋洋地飘荡，就像色彩斑斓的水蛇一样。

食物美味极了，就连肚子里已经塞满糖果的罗恩和赫敏，也每样都添了一份。要说最高兴的还是托尼，由于这一天也是他生日的缘故，哈利从始至终没有说任何令人扫兴、减少食欲的话，终于让他痛痛快快地大快朵颐了一次。

宴会的结尾是霍格沃兹幽灵们表演的节目。格兰芬多的差点没头的尼克把他的砍头经历又重演了一遍，大获成功。

所有人都认为这个晚上过得非常愉快，只有托尼总感觉少了些什么。好像、似乎，他今天应该知道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事情呢？

“也许和哈利要问的问题有关吧？”他心想。于是把哈利从队伍中叫了出来，一边跟着其他同学返回格兰芬多塔楼，一边悄悄问道，“你之前要问我什么？”

哈利扫视一圈，确定没有别人会听到，但仍有些紧张地说：“我的十三岁生日那天，你放了一场烟花……还记得吧？”

托尼点点头，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翘了起来。

“练习守护神咒的时候，我选了这段记忆。本来没什么问题，可是……”哈利的嘴唇嚅动着，一副欲言又止、犹豫不决的样子。在托尼的催促下，他深吸一口气，决定据实相告，“我突然分心了，因为——”

“劳驾，让我过去！”背后传来了珀西的声音，他一把推开了哈利，煞有介事地匆匆穿过人群，“为什么都堵在这儿？你们不可能都忘记口令了吧——对不起，我是学生会主席——”

“出了什么事儿？”哈利问，他越过前面同学的头顶望去，肖像洞口似乎是关着的。

“不知道，可能是胖夫人又跑到哪里酗酒去了吧。”托尼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了，但此时他还是更想知道哈利要说的事情，“你说你分心了，因为什么？”

哈利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珀西打断了，他好像遇到了什么很可怕的事情，用一种变得尖厉的声音说道：“谁去叫一下邓布利多教授。快！”

接着，邓布利多出现了，他快步朝肖像走去。

哈利和托尼也没办法继续他们的对话了，只好跟着罗恩、赫敏凑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哦，天呐——”赫敏惊叫一声，一把抓住了哈利的胳膊。

胖夫人从她的肖像上消失了，肖像被狠狠砍过，画布碎片散落在地板上，还有一大块画布干脆被撕走了。

邓布利多迅速扫了一眼被毁坏的肖像，转过身来，飞快地瞟了人群中的托尼一眼。

“我们需要找到她。”邓布利多对朝他快步走来的麦格教授、卢平和斯内普说，“米勒娃，请立刻去找费尔奇先生，叫他搜查城堡里的每一幅画，寻找胖夫人。”

“你会走运的！”专爱搞恶作剧的皮皮鬼咯咯地笑着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皮皮鬼？”邓布利多心平气和地问，皮皮鬼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他可不敢嘲笑邓布利多，立刻换上了一副讨好的口吻，可听上去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她害羞了，校长大人。不愿被人看见。惨得一塌糊涂。我看见她跑过五楼的那幅风景画，先生。躲在树丛里，哭得别提多伤心了。”他快活地说，“可怜的人。”又假心假意地补了一句，但话里话外都听不出可怜的意味。

“她有没有说是谁干的？”邓布利多轻声问道。

“噢，说了，教授头子。”皮皮鬼说，那神情就像怀里抱着一个大炸弹，“你瞧，胖夫人不肯放他进来，他很生气。于是，他就破坏了画像。他的脾气可真坏——那个小天狼星·布莱克。”

此事一出，哈利和托尼也没有心思再将之前的问题继续下去。前者不免有些担忧，后者则对小天狼星这种毫无理智的行为大为恼火。他不仅破坏了自己的生日，还把‘打草惊蛇’这个词的含义诠释得如此完美。小矮星彼得本就十分狡猾，如果他彻底逃出霍格沃茨，很难再有机会抓住他！

当然，假如托尼此时知道那个问题对他意味着什么，肯定就不仅仅只是恼火这么简单了。

顺便一提，直到多年以后，他才在一次家庭聚会上得知这件事。不幸的是，小天狼星也在场。